她風華正茂 第8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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睢鷺:“真的?” 樂安:“真的!” 睢鷺起身就走。 樂安疑惑:“你干什么去?” 睢鷺回頭一笑,“找大夫,求去淤痕的藥,然后我來為公主上藥。” “……你給我回來!” 于是,這場澡,最終以樂安身上又新添不知多少個印子告終。 而這場澡,也終于讓樂安確定。 睢鷺絕對就是屬狗的。 * 剛開葷的少年人就好像剛打好的黑芝麻餡兒年糕,看著清清白白,實則里頭烏漆墨黑,腦子里盡是些不清白的念頭,而且,還粘手,一粘上,簡直跟狗皮膏藥似的甩不脫。 樂安充分從睢鷺身上意識到了這一點。 跟這塊狗皮膏藥似的黑芝麻餡兒年糕一起膩歪了整整一上午,用過午飯后,樂安才終于有空干點正事兒。 ——其實但凡正常點的新人夫婦,都不會在大婚的第二天像樂安和睢鷺這么胡鬧。 最起碼一點,一般嫁入夫君家的女子,第二日一早便要起來見舅姑,哪怕是皇室公主也不例外,當年樂安嫁盧玄起、齊庸言時,不管前一天怎么累,翌日都得起來見公婆。 但睢鷺的情況不一樣。 他父母皆亡,也無兄弟姐妹,之前樂安還曾詢問要不要去他家鄉,尋一位長輩來充當高堂,睢鷺也拒絕了,于是與樂安成親時,睢鷺便是徹底的孤家寡人,若不是李承平命一些官員陪他迎親,他怕是連迎親隊伍都湊不齊。 所以如今,無舅姑可見的樂安也不必擔心上午廝混過去會耽誤什么事兒。 但下午可就不行了。 因為樂安還有那些——朋友。 “希微道長直接回翠華觀了,她說叫您有事兒便去翠華觀找她,她這會兒就不待在這兒礙您夫妻恩愛卿卿我我了。” 冬梅姑姑這話說得頗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尤其說這話時,目光還意有所指地瞥向睢鷺。 樂安哭笑不得,也懶得解釋,只問:“昨日那些人呢?” 冬梅姑姑自然知道是哪些人。 對那些千里迢迢趕赴京城,只為給樂安慶賀大婚的人,冬梅姑姑可謂好感爆棚,昨兒差點沒感動哭,此時自然是樂安一問,便高興道: “有幾位大人急著趕回駐地,我令下人送上程儀,昨夜便好好送走了。但大多數大人還是留下了,這會兒都正在客房,好吃好喝招待著,我看,他們也是想著見公主您一面再走。” 樂安點點頭。 她自然也是知道這個,哪怕帶著睢鷺這個隨身掛件,也一定要騰出時間,去見他們一面。 “走吧,”她扭頭朝睢鷺道,“我帶你見見那些人。” 那些見證了她的過去無數努力的人。 * “公主!” “公主,下官敬您一杯!” “啐,怎么能灌公主酒呢!” “今兒高興嘛!昨兒喝地還不盡興……” …… 公主府客房,曾經冷冷清清的屋子幾乎每一間都住了人,而樂安到后,便令廚房準備了酒菜,直接在客房院落中——那片睢鷺曾經給孩子們上課的空地上,再次擺起了宴席。 而相比昨日那種魚龍混雜的大婚宴,今日這個小小院落中的宴席,人數少了許多,酒菜也不如昨日那般豐盛,但氣氛卻比昨日更熱烈。 這些地方官中,大部分還是比較克制的文官,但架不住有幾個性格格外活潑的,還有幾個軍中的將軍,于是酒一喝開,膽氣上來,便連樂安的酒也敢灌。 而樂安也絲毫不推辭。 “無事,諸位千里迢迢為我慶賀,我喝一杯酒又何妨?”樂安笑著說,接過那位將軍敬的酒,一飲而盡。 “好!” 于是院中立刻便爆發出一陣歡呼聲。 于是,這個頭一開,便又有許多人也壯起膽子: “公主,下官也想敬您一杯酒!” “公主,下官也想!” …… 冬梅姑姑先頭還看得開心,但一看這架勢,登時又急了,正想上前勸阻,卻忽然被人拉住,回頭一看,卻是睢鷺。 睢鷺沖她搖搖頭:“冬梅姑姑,不要去。” 冬梅姑姑瞪眼:“再不去公主就被灌醉了呀!” 冬梅姑姑自然知道自家公主的酒量,雖然算不上三杯倒,但也絕對禁不住被這么被灌酒。 睢鷺卻依然搖頭。 “沒事,公主有分寸的。況且——”他看向樂安,她正滿含笑容,一杯又一杯地接過那些地方官們敬上的酒杯,“她也需要醉一場。” 冬梅姑姑聽得迷迷瞪瞪,但看樂安的樣子,果然沒一點勉強的樣子,便也狐疑地將信將疑,不再試圖阻攔了。 而樂安這邊,在喝了不知多少杯——十杯?二十杯?抑或三十杯? 總之,幾乎喝完所有人敬上的酒后,樂安在眼前出現重影前,終于揮了揮手,“不行了不行了,再喝就、就說不成話了。” 她滿臉都是喝酒后泛起的紅暈,臉上帶著笑,并無什么威嚴架勢,而只是以一個朋友的姿態,向同為朋友的人們告饒。 于是哪怕最混不吝的將軍們,也不好意思再灌她,忙都收回了酒杯。 樂安看著這些人,臉上的笑容更大。 “若有今日要回任地的大人,也不要喝太多,不然路上不安全。”她還如此叮囑道。 “是!是!”官員們連連應聲,有那的確今日要回任地的官員,也果真放下了到口的酒。 “還有,”樂安覺得自己還是略微高估了一點自己的酒量,說完一個“然后”后,她頓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找回語言,在眾人的眼光中道,“我還想最后拜托諸位大人一件事。” 哪怕腦子已經有點混沌,但這句話,樂安依舊說得很慢,很穩。 而說完這句后,她便在眾人的目光中,緩緩地,緩緩地—— 向眾人,彎下了腰。 滿園的喝酒劃拳之聲都停了一瞬。 隨即,“嘩啦啦”,所有官員都站了起來。 一個黑面虬髯的大漢滿臉窘迫:“公主,您這是做什么?末將這條命都是公主您救回來的,有任何事,公主但請吩咐便是,您這禮,委實是折煞末將了,末將如何敢受。” 大漢一說,其他人也紛紛應聲。 樂安又緩緩直起身,看著這些人。 “不,諸位大人。”她說,“請務必受我這一拜,這是我今日——也是往后每一日,對諸位大人唯一的請求。” 眾官員面面相覷,最后還是那個虬髯大漢一咬牙,“公主,您且說,無論如何,末將為公主萬死不辭!” 樂安搖搖頭。 “不要說死,死了,就完不成我的請求了啊。” 她上前一步,因為酒意上頭,腳下還踉蹌了一下——旁邊一直看著她的睢鷺急忙上前一步,扶住了她。 樂安瞥他一眼,笑笑,對他道:“謝謝。” 然后,又轉向那些官員們。 “我今日的請求,很簡單,但也很困難。” 她的視線從眼前這些人臉上一個個滑過,與他們的眼睛逐一對視,這些面容,這些眼睛,大多都已蒼老了,都是在她最初開始執政時相交的人們。 那時的她,什么也不懂,只是起碼知道,若要做好一個統治者,便要用好人,用能干的人,用聽信于自己的人,而作為一個國家的統治者,這樣的人便不是一個兩個,而是百個、千個、萬個……于是她千方百計,千方百計啊,招攬、籠絡、收買了這許許多多的人。 那時,她也不會什么高明的馭人之術,想要拉攏人,便只能用笨辦法,如普通的施以恩惠,再有更重要的,便是以誠心換誠心。 她以朋友,以親人的心態與他們相交。 這樣的辦法毫無疑問是很笨的,于是自然也經歷過很多背叛,很多挫折,但,最終剩下來的這些人,卻又無一不是真正以誠心待她。 于是他們才會在她已不再掌權的四年后,仍然對她忠心耿耿。 于是他們此刻才會聚集在此。 于是她才不論如何,都要和他們好好道一次別。 樂安覺得酒意又沖地她腦子有點糊涂了,但是——該說的話,她都還記得清清楚楚,就算再喝一壇酒,也不會忘。 視線從最后一個人臉上滑過后,樂安收回了視線。 “我的請求——便是請諸位大人,不要忘記當年,曾與本宮說下的話。”她用回這個自從還政后,她已許久不在熟人面前用的自稱。 “諸位大人是為何而做官?”樂安聲音漸漸升高。 “本宮記得,當時許多大人都對我說——是為君,是為國,是為民,是為江山,是為社稷。” “而我想求諸位的……”她聲音漸低,又換回自稱,臉上帶著溫柔的笑。 “便是始終記得,這句你們曾說過的話。” 午后的風很是燥熱,熱風中,蟬鳴如海浪,叫本就燥熱的天愈發令人躁動不已,然而忽然,北方突然刮來一陣風,天邊突然黑了一塊,緊接著,便隱約有轟隆隆的雷聲傳來。 要下雨了。 冬梅姑姑沒怎么在意樂安和那些大人們講了什么,此時一看要下雨,便立時想提醒樂安快快別說醉話了,趕緊回房間躲雨,然而,她剛冒出這個想法,便聽“嘩啦啦”一片聲響。 那些剛剛“嘩啦啦”齊聲站起來的大人們。 此刻又“嘩啦啦”地齊聲跪地。 向樂安稽首以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