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風華正茂 第4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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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腔悲憤的宋國公夫人咬牙切齒,心下已經想好了竹子和崔嫚兒的一百零八種烹飪方法,不過,到底還沒忘記眼前還陪著貴客,也沒忘記剛剛她們還聊著天兒。 于是又陪著笑問道:“公主,您方才說什么?臣妾沒聽清。” 樂安也從那邊收回視線。 一邊抬腳上馬凳,一邊道,“我說——” “你沒聽到我的婚訊嗎?” 她說著,已經借由馬凳,踩在了車轅上,居高臨下地站著,于是便連話聲,都仿佛融入高處的風里,隨著風四散到各處。 其中自然也包括,離她車駕不遠處的,盧玄慎一行人。 不遠處,看見自家夫人在跟樂安說話,哪怕在陪著盧玄慎,崔獲也不禁停了下來,望了過來,此時聽到這話,登時瞪大了眼睛。 而不愧是夫妻,宋國公夫人的反應,跟她夫君是如出一轍。 樂安這下是真納悶了,也瞪大了眼。 “你真沒聽說哪?” 雖說還沒發出去請柬吧,但就憑京城這消息流通的速度,婚喪嫁娶的事兒,哪還用得著請柬,尤其,樂安公主什么身份哪,別說沒發請柬了,就是沒辦婚宴,誰還能不知道她樂安公主干了啥? 樂安滿以為,從她給府里發話籌辦婚禮那天,滿京城都該飛遍她和睢鷺的婚訊了。 不過也不對啊。 要真不知道,那崔嫚兒小姐怎么知道的?宋國公夫人又怎么立刻聯想到崔嫚兒拒婚的緣由,還想到要給她打掩護的? 所以她知道,但即便知道了,卻還是說出了那樣的話。 是因為雖然有婚訊了,但起碼現在還沒成親,以后不是無家無累,但起碼現在是? 還是—— “公、公、公主——”宋國公夫人瞪大著眼,兩個字兒愣是磕絆了三下,“您……真的要跟那位成親哪?” 說完這句話,宋國公夫人的眼睛已經瞪地比國公府門口石獅子的眼睛還圓還大了,哪怕方才崔嫚兒小姐鬧得那一出,都沒能讓她這么震驚。 而樂安:…… 好吧,她就知道。 平日里各種艷聞緋聞,恨不得一股腦兒往她頭上堆,聽風就是雨,甚至子虛烏有的事兒也能傳的有鼻子有眼,可真當她說要成親,要跟緋聞里的主角安心過日子了,人們卻死活不信了。 也真是奇哉怪哉。 樂安提提裙角,緩慢又優雅地朝宋國公夫人一笑。 “不然,你以為哪?” 宋國公夫人囁嚅不敢接話,臉上仍舊帶著震驚之色,顯然,剛剛樂安話里透出的意思帶給她的震撼還沒消化完。 樂安無所謂地一笑,掀起車簾。 只是放下馬車簾子前,撐著臉,朝車外粲然一笑。 朗聲道: “不信也沒關系,左右也不剩多少日子了。” “等喜日到了,我請你喝喜酒,坐上席。” 她這話說得又清又脆,帶著十分的肆意和歡快,仿佛春風得意的少年人,將喜事昭告天下時,那份得意又歡喜的心情,風吹不倒,水澆不熄。 可聽在旁人耳朵里,這話卻又仿佛在這即將到來的夏日,在炎炎日光下,“嘩啦啦”從天而降的一盆冰水,讓那不相信的人,渾身一個激靈。 宋國公夫人如是,在場的其他人,亦如是。 第41章 不般配 回到自個兒府上, 樂安干的第一件事兒,就是讓人去探聽自己的八卦,當然, 主要還是她和睢鷺的八卦。 收到這個命令的侍衛, 難得呆愣了一下,怕聽錯了,甚至還遲疑地問了句:“公主?” “你沒聽錯。”樂安揮揮手, 點點頭,確認了侍衛心中所想, “也不用特意套話什么的,就隨意聽一聽,看看后宅、民間——”她頓了頓,終究又道,“還有士林和世家,如今都是怎么看我和睢鷺這事兒的。” 聽到后面那兩個詞, 侍衛仿佛才找到熟悉的感覺似的, 利落地回道:“是, 公主!” 說罷就雄赳赳氣昂昂, 仿佛肩負著天大使命般的大踏步離開了。 任誰也猜不到他領的任務只是去聽八卦。 樂安看著侍衛遠去的背影,面容沉靜。 生活方式陡然驟變, 會感到不適應的何止是樂安。 樂安身邊的所有人, 尤其曾經只為站在最高處的那個李臻服務的人們, 也都隨之變得不適應起來。 這些給樂安做事的侍衛, 與府中普通看家護院的侍衛不同,算得上樂安的心腹,曾經也是她花了許多心血才培養起來,固然達不到坊間話本子里什么大內密探取人首級于無形之中的程度, 也沒什么天大的本領,但,他們由樂安親自培養,只對樂安效忠,一些不方便明面上進行的活兒,樂安盡可以交給他們。 但也因此,當樂安從那個位置上退下后,也無法將他們轉交給旁人。 也因此,突然無所事事的他們,頓時也無所適從了。 像真正看家護院的侍衛一樣過了四年,直到前陣子,樂安著手科舉改革的事,才終于又讓他們派上用場——雖然也只不過是送送信、查探查探陰私這等小事。 但或許,那讓他們產生了誤會,誤以為要回到從前了吧。 樂安收回了視線。 一道似有若無的嘆息消失在風里。 * 到底是曾經的公主心腹,只是探聽探聽大眾動向八卦,自然是探囊取物一般容易,不到半天,樂安就得到了她想知道的信息。 “有什么說什么,唔、嗯……不必隱瞞。”樂安舒舒服服靠在軟枕上,春石給她打扇,夏枝給她編發,秋果給她把櫻桃一顆顆去了蒂,紅艷艷地放入水晶碗里,再用瓷白湯勺一舀,一湯勺便是好幾顆櫻桃。 而樂安,便仿佛個廢人一般享受著侍女的伺候和投喂,嘴巴里還包著幾顆櫻桃,含混不清地對薄紗屏風后的侍衛道。 侍衛有點不太適應樂安這模樣,愣了一瞬,才低頭應是。 然后便將探聽到的消息一一到來。 除去那些被侍衛一語帶過的,關于兩人身份年齡上的不匹配的議論,剩下被樂安要求著重探聽的,便是外面人如今對樂安和睢鷺兩人所謂“婚事”的看法。 而——正如樂安在宋國公府門前聽到的那樣。 “……雖然坊間傳聞甚多,但似乎,大伙兒都不太相信您能跟睢公子真正締結良緣,甚至東市還有人設下賭局,賭、咳,賭睢公子,何時會被您厭煩,隨之被逐出公主府……” 雖然早有預料,但真聽到這,樂安還是驚到差點把口中的櫻桃連rou帶核一塊兒咽下去。 “你說——這到底是為什么哪?”樂安納悶至極的聲音傳來,侍衛差點就脫口而出—— 還能為什么? 當然是,不般配哪! 當然,在侍衛們眼里,這個不般配,主要是睢鷺配不上樂安。 在他們眼里,樂安公主那就是天神仙女一般的人物,之前甩了優柔寡斷還害公主受委屈的前夫齊庸言,那便是仙女甩掉了鞋底沾上的泥,又回歸到了天上,再次成為眾人只能仰望的明月。 但此時,卻不知哪里突然冒出個毛還沒長齊,不管出身還是本事都一無是處,只有一張臉可以看的小子,要將這明月從天上摘下來? 在這些跟著樂安多年、對樂安忠心耿耿敬仰有加的侍衛看來,那可真是——呸,你小子也配? 所以說,不般配,一千一萬個不般配。 況且,也不止侍衛們這般崇敬親近樂安的人如此認為。 而是幾乎人人都這么認為。 那些名利場里打滾浸潤十幾年,早滾成一顆油鍋里的圓石頭的大人們覺得,不般配。 他們也覺得睢鷺配不上樂安。 在他們眼里,睢鷺這等人,當個樂子玩物也就罷了,可真要說成親,要成為樂安公主正兒八經的駙馬,他們便打心眼兒里覺得不合適,不般配,不可能,覺得樂安公主這般有權有勢的人,合該養面首、玩小倌,而不是自降身份,跟個看著就像面首苗子的貨色談婚論嫁。 那就是平白降了身份,沒了格調。 還有那些知道點此次科舉改革幕后的官宦人家,幾乎各個都覺得,樂安公主之所以跟睢鷺這么一個人扯上關系,就是隨手扯了個幌子,以此為借口撕開科舉改革的序幕,而如今,科舉改革落幕都快結束了,那么之前隨手扯的幌子,自然也該扔掉了。 ——這也是坊間會有人賭睢鷺何時被逐出公主府的原因。 而那些不知曉那么多彎彎繞繞,也沒被權勢的大染缸染地滿身油污的普通百姓和閨閣小姐,也覺得他們,不般配。 因為他青春年少,年華正好,又長得那樣一張蒙天恩寵的好相貌,無數與他同齡的美貌小姑娘可供他挑選,何必要糟踐自己,選個能做自己娘的半老徐娘? 而她,任她再有潑天的富貴,滔天的權勢,她也只是個已經四十出頭的女人,一個早過了花期的女人,這樣的女人,要么守著夫君孩子相夫教子,要么不甘寂寞了,就尋個年紀相當的人另嫁,同樣年紀的男人才跟她是同類人,才能能跟她走得更遠、更懂她。 至于嫁個能給自己當兒子的少年? 那自然是,除了荒唐,還是荒唐。 所以,不管哪個人看,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這兩個人,都不般配。 于是他們的關系,便只能是一方見色起意,一方有心攀附,而結果,也無非逢場作戲,露水情緣,遲早一拍兩散。 至于談婚論嫁,乃至白首偕老? 沒人信。 侍衛心里這般想著,也差點脫口而出。 但在他脫口而出前,卻有另一個聲音從屏風后,樂安公主所處位置的斜側方傳來。 ——“因為不般配。” 那是個一聽即知是少年的聲音。 侍衛愣愣看過去,便見隱隱約約的薄紗屏風后,公主所靠軟塌的旁邊,竟還坐著一個人。 而公主那句話,自然也是對他說的。 一個哪怕坐著,也能看出身形修長,如松如柳的少年。 隔著屏風,侍衛看不清少年容貌,只看得出他就在公主所靠軟塌的一頭的地上,盤腿箕踞坐著。 他與公主,一坐一臥,一個在榻上,一個在地上,相距不算近卻也不算遠——兩顆頭顱只差一人的距離,而隔著隱約的薄紗屏風,侍衛看不清兩人面目,只能看到兩人滿頭青絲如墨,一個傾瀉在榻上、在侍女手中,一個散在地上,在或許她手心能觸及的地方。 “般配啊……”公主接了一聲,隨即咯咯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