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害怕嗎？

    桑失呆呆地想。

    你們真是太厲害了嗚嗚嗚。有個大漢激動地想要上去抱林客，林客滿臉驚悚地躲開。

    喪尸先生也很厲害！劉萌笑瞇瞇地說。

    好啦，大家收拾收拾，準備回去休息吧，喪尸先生怎么辦？

    是它聽錯了嗎？還有人在問它接下來怎么辦？

    桑失太久沒有和人類社群溝通，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它覺得自己徹底變成喪尸了，渾身都僵硬極了。

    不過好在經(jīng)過它的努力，還是有幾個屬于人類的詞匯從他嘴里蹦了出來：我，沒事。回去。

    哦哦，要回去啊。立刻就有人接上了話。

    那我們幫你搬一些回去吧。有人建議。

    桑失呆呆地站著，這些話它都能聽懂，卻不敢相信是對自己說的。

    這么多年了，已經(jīng)太久沒有人對他施以援手。

    桑失變成喪尸太久，整個身體都接近干枯了，但此時此刻，它卻覺得眼眶十分濕潤，好像是淚腺受到刺激那樣。

    這種感覺是久違的，在它還是個人類，還會笑，還會哭的時候，經(jīng)常能夠感受到這樣的濕潤。

    但它知道，現(xiàn)在的它是不可能擁有這些的，因為它早就不是人了。

    桑失于是站在原地眨了眨眼，想要讓奇怪的感覺消去。但奇妙的是，隨著他眼皮的上下掀動，那溫潤水汽般的感受也隨著它的睫毛上下飄動，恍惚間，在它迷迷瞪瞪的視線中，刷出一道光來。

    桑失微微睜大了雙眼。

    等一等。

    它看得見了？

    在模模糊糊且濕潤的光線中，一個青年的身影緩緩浮現(xiàn)，只見林客正伸著手在它眼前晃，語氣哭笑不得：雖然知道你看不見，難道你也聽不見了嗎？喂？

    桑失震驚地眨眨眼，眼前一片明亮。

    好漂亮的青年，雖然狼狽，但是充滿著活力，眼睛和耳畔好像都有星星。

    桑失不敢置信，以為自己眼花了，它抬手揉了揉眼睛，不料立刻又是眼前一黑。它猛地慌了，沙啞出聲：我，能看。

    能看？林客叫了桑失好久，見它木愣愣地沒反應，還以為它受了傷。

    聽到這話，他仔細打量桑失，這才發(fā)現(xiàn)桑失眼睛的顏色起了變化之前一直覆蓋在它眼球上的白霧，就像是被什么洗去那樣變得稀薄，隱約能看到他原本褐色的瞳孔。

    林客心中一動，握住桑失的手腕別開：不要揉眼睛。

    不小心揉了眼睛的桑失自己也很焦躁，生怕又看不見了，僵硬的五指抓在一起。

    好在它擔心的事情并沒有發(fā)生，慢慢地，眼前的景象和青年清雋的面龐又清晰起來。

    只見眼前人很認真地盯著它逐漸裸/露出來的褐色瞳孔問：你能看到了？你是不是完全清醒了？

    隨著林客發(fā)問，周圍的玩家們也意識到這只喪尸的與眾不同，紛紛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他們。等大家發(fā)現(xiàn)桑失眼睛的變化時，紛紛發(fā)出了驚訝的聲音。

    眼睛變了！

    這是恢復了？

    桑失被一群人類圍在中間，身體于是更為僵硬，他反駁道：我，沒有。我，喪尸。

    這還沒有，分明是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此時此刻的桑失，除了外表還是只喪尸外，行為舉止以及眼神都和人類別無二致。

    【彈幕：我發(fā)現(xiàn)了，主神世界也是能夠按照顏值判斷boss等級的。桑失肯定是只boss了！】

    【彈幕：本來挺可怕的，怎么眼睛一恢復就讓人覺得它挺儒雅的~】

    【彈幕：你們夠了！】

    【彈幕：如果喪尸都長這樣，我覺得在末日當喪尸也不是不可以？】

    正當眾位玩家和彈幕一樣，意識到桑失的身份并不一般時，桑失卻像是被撞破什么秘密，垂下眸子：不用，幫忙。兩百。

    說罷，它默不吭聲，走到喪尸堆前，繃著脊背猛一彎腰，抓住一只喪尸往背上一甩看樣子，它準備自己一個人將它應得的兩百只戰(zhàn)利品扛回去。

    靳青越敏銳地覺察到它狀態(tài)不對，想在旁開口問，卻被林客以眼神制止。

    林客輕輕搖頭，示意此時此刻還不是時候。

    有了林客的暗示，其他玩家雖然好奇，卻都對桑失先生保持了尊重，不再追問，也不再提幫忙的事，而是專心致志將喪尸們用白網(wǎng)捆好，一袋袋地往回拖行。

    他們沒想到的是，正是他們的這種態(tài)度，反而讓桑失感到安全。

    它停下來，回頭看了眾人一眼。

    這個小動作很快被林客捕捉到，林客這才走近它：我的女兒還在你住的地方，我跟你一起回去，可以嗎？

    桑失沒有拒絕。

    一喪尸一人于是一前一后，慢慢地又回到了城市的邊緣。

    此時，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了下來，這個地方顯得既陰森恐/怖又寂靜寒冷，簡直有點鬼影幢幢。

    沉默不語的兩人繞過重重機關(guān)和障礙，不斷向內(nèi)。

    忽然，一聲驚喜的喊叫聲響了起來。

    八八！是一直守在這里的喪尸小姑娘，它如夜間精靈般健步如飛，像一顆子彈那樣從黑暗中射了出來，一不留神直接撞在了桑失身上。

    哇！小姑娘嚇了一跳，連連后退。來這邊。身后林客伸出手來，小姑娘便立刻跑過去牽住他的手。

    被輕輕撞了一下的桑失，不由自主地偏過頭去，看著林客和小姑娘互動。它的眸子幽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但很快，它就面無表情地回頭，冷著臉把喪尸往車庫的墻邊一丟，接著很不客氣地趕人。

    它對林客揮手：一起，走。像是防著林客追問什么那樣。

    這么一來，林客就更堅定心中所想，不僅不離開，反而開始要債：你還記得你答應過我第二個條件嗎？

    桑失警惕地看向林客。

    我要去B區(qū)。林客道。

    桑失的瞳孔驟然縮小。片刻后，它回過神，發(fā)出一聲冷哼。

    見林客看向它的眼神沒有動搖，桑失陰溝鼻一抖，不耐道：那里，喪尸。

    我知道，我遲早要去那里的，所有變異的喪尸都要去那里。林客笑了笑，說著伸出手來，剛才太慌張，不小心被咬了一口，到現(xiàn)在還沒變異，肯定是因為沾過你研發(fā)的藥劑。不過我想這個藥劑應該只有緩解作用吧？

    【彈幕：？？？】

    【彈幕：小哥哥被咬了？】

    【彈幕：啊啊啊啊怎么會，不會吧！難怪小哥哥剛才不讓人抱。】

    【彈幕：怎么辦啊，變成喪尸之后都會被打了藥劑抓到B區(qū)去，也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

    彈幕驚訝，喪尸也驚訝。

    屏幕內(nèi)，當桑失見到林客細瘦手腕上那道明顯的齒痕時，整只喪尸都待在原地，接著它下意識地暴跳如雷：哇哇哇！

    別生氣，林客舉起雙手，我絕對不是故意的。

    哇哇哇哇哇！桑失瞪大眼，看起來兇極了。

    八八，可惜，小女孩的一句話讓它威嚴盡失，它說，怎么可能，又說，這不可能。

    這兩句話，怎么聽都像是對朋友的關(guān)心。

    于是林客一揚眉，緩緩放下雙手，放松緊繃的身子。

    眼前，心思被拆穿的桑失更加氣急敗壞，扭頭就走，壓根不準備搭理這對莫名其妙的父女了。

    林客心里好笑，大步追上去，大聲道：別鬧脾氣！就算不是你把我送到B區(qū)，等我徹底變成喪尸后，還是會被他們抓到B區(qū)的去的。

    桑失猛然止步，破布衣裳下瘦削的肩頭上下起伏。片刻后，它猛然轉(zhuǎn)身，惡狠狠盯著林客。

    你放心，我去B區(qū)只是想自救而已那里是翼華公司的實驗室，對嗎？林客試探著問。

    桑失眼中閃過不屑。

    好了好了，你也很厲害，林客便順著它的毛捋，并保證道，你不用擔心，我不會透露在這里看到的一切的。

    隨著林客一而再再而三的保證，桑失似乎有所動搖，張嘴要說什么。

    但就在這時，從車庫內(nèi)傳出了砰砰的響聲，女喪尸在里面沙啞嘶吼著，發(fā)出在地上翻滾的聲音。

    聽到這聲音，桑失眼中產(chǎn)生的動搖逐漸又被另一層堅冰所覆蓋。

    它緩緩地搖搖頭，接著大步流星離開。

    小姑娘呆呆看著桑失離開的背影，拽著林客跟上去。

    林客便任由小姑娘帶路，腦海中念頭飛轉(zhuǎn)。

    他原本想讓桑失將他混入戰(zhàn)利品隊伍，一起跟著翼華公司的車前往B區(qū)。這件事交給任何另外一個人，他都不放心，因為唯有桑失擁有那種能讓人保持片刻理智的藥劑。

    眼下看來，桑失仍然對B區(qū)實驗室有著很深的顧慮。從它的表現(xiàn)來看，林可推斷B區(qū)的秘密會傷害它和它的夫人。

    可到底是什么秘密呢，它到底在擔憂什么？

    明明翼華公司和桑失都在試圖讓喪尸恢復人性，可為什么他們會站在對立面？

    為什么只有桑失像一個真正的人類？

    這里的謎團太多，光靠現(xiàn)在擁有的線索，無法輕易推理得知答案。

    而說服桑失，看起來又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務。

    林客走出幾步，覺得自己腿腳發(fā)硬。他低頭一看，只見握著小女孩的那只手臂，已經(jīng)漸漸發(fā)青。

    他心下了然，半蹲下來觀察，果然，他的腳踝也已經(jīng)變成了青白色。

    異化來得比林客想像中更加迅速。

    【彈幕：怎么辦！開始變成喪尸了！】

    【彈幕：不會吧，就快要通關(guān)了，別這樣。嗚嗚嗚桑失就不能幫幫忙嘛，剛剛?cè)思疫€幫了你呢！】

    可惜桑失沒有回頭，也沒注意到身后林客的異常。

    林客站在原地眨了眨眼，只覺得眼前覆了一層灰膜一般地看不清。

    他心底嘆了口氣。

    看來，想要說服這位服務對象，他還得進一步了解它才行。

    于是林客輕輕蹲下，輕聲對小女孩道：一會兒你聽到了什么，就悄悄地翻譯給我聽，好不好？

    小女孩高興地大聲道：好的，八八！

    林客壓低聲音強調(diào)，悄悄。

    小女孩于是把嘴巴豎成O形，湊近林客雙耳，用一種很輕的聲音重復了一遍：

    林客滿意地拍了拍她的頭，夸贊了一句：聰明。

    接著，他牽著小女孩悄然轉(zhuǎn)身，回到車庫處。

    聽著內(nèi)里愈演愈烈撲騰聲和女喪尸痛苦的哀嚎聲，林客深吸一口氣，四下一望。

    下一秒，他推開門，帶著小女孩閃身進入車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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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章

    【彈幕：啊啊啊開屏暴擊！這是什么這是什么！】

    【彈幕：冷靜，這是小哥哥好兄弟的老婆。】

    【彈幕：你這么一說感覺好微妙】

    【彈幕：？？？】

    彈幕一邊尖叫一邊迷惑，只聽嗷哇一聲，畫面中的女喪尸閃電般向剛進門的兩人撲了過來。

    林客早有準備，加上他本身就已經(jīng)被咬，并不擔心感染，一回身就抓住女喪尸的胳膊。接著一個翻身，將女喪尸拖向遠離喪尸小姑娘的方向。

    可這女喪尸雖瘦得只剩骨頭，不剩什么肌rou組織，卻仍然力大如牛，一下子把林客撲倒在地。

    林客心中一驚，掙扎著要擺脫它的束縛。

    一人一喪尸頃刻間撲打起來。

    幾個回合下來，林客驚悚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胳膊已經(jīng)有些僵硬，怎么都抓不住喪尸飛速舞動的雙手，頭發(fā)卻被揪住。

    他仰著脖子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只聽嘎嘣一聲，眼前女喪尸的頜骨猛然打開，它的嘴張得有林客頭那么大，一口就準備咬下來。

    這要是被咬一口，感染不感染無所謂，頭都要掉了。

    等一下，那個，幫我翻譯一下，我是桑失的同事！林客情急之中對著一旁的小姑娘道。

    小姑娘心領(lǐng)神會，對著女喪尸就是一通哇哇哇。

    估摸其中有桑失的名字，女喪尸微微一愣。但很顯然，它并不像桑失那樣具有完全的人類意識，片刻后又要咬下來。

    但這一時間差已經(jīng)足夠，林客不講武德，抬起左手，咔吧一聲，就推著女喪尸的下頜，又把它的嘴合上了。

    女喪尸：？

    【彈幕：噗，我本來嚇得要哭，現(xiàn)在想笑。】

    【彈幕：太可怕了啊啊啊我笑不出來！】

    同一時間，林客的左手小指傳來一陣熟悉的、尖銳的刺痛。

    痛得如此厲害，饒是他十分經(jīng)疼，仍是悶哼出聲。但他并不收手，反而將尾戒盡可能地貼在女喪尸頰側(cè)。

    片刻后，被迫閉嘴的女喪尸似乎陷入迷茫，緊閉著嘴、瞪著灰白的眼睛和林客面面相覷。

    兩人貼得太近了，這個距離，林客甚至能看清女喪尸覆蓋在臉皮下的骨骼，以及隨著女喪尸起伏的胸膛，那一根根隨時都能把皮膚撕裂的突出的肋骨。他也能聞到女喪尸身上刺鼻的、由內(nèi)而外散發(fā)出的腐rou氣味和死亡氣息。

    太近了，只要它一個失控

    林客一邊和女喪尸對視，一邊極力壓抑自己的窒息感和瘋狂跳動的心臟。

    女喪尸微微轉(zhuǎn)動眼珠。

    林客呼吸一窒。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正當他想干脆一躍而起，推翻女喪尸先逃跑時，卻見女喪尸嘎嘣嘎嘣地轉(zhuǎn)動脖子，看著四周，像是忘了自己要做什么，然后緩緩松開揪住林客頭發(fā)的骨指，將胳膊收回來。

    它就像是一只結(jié)束捕獵的四腳蜘蛛那樣，從林客身上離開，拖著作響的鐵鏈，挪回到角落，摔回一堆枕頭上，嘴里喃喃地嗚咽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