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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人都叫她驚住了,爾雯叫:“媽,你快把她拉起來,就是她頭不磕破,我們的地板也要破了。” 馮太太啐了一聲,忙把她拉起來:“咱們不興磕頭的,不興磕頭的。” 那小姑娘滿臉都是淚:“馮太太,您是個好人,您救救我吧,我要是在回去非死了不可,我jiejie已經死了,我也快了。” 第44章 第 44 章 馮太太是個極好心的人, 瞧見這小姑娘這個樣子, 自己也是眼淚漣漣。那個小姑娘邊哭邊說自己的身世——原本家里有幾畝田地的,只是十歲的時候,浙江發水災的時候,房子田地都被淹了。 遠房的表叔回鄉來,說是給兩個侄女介紹工作。后來才知道他們是做慣了這個營生的, 一張嘴,把稻草講得和黃金一樣。說是帶到外國的洋公司里面去做工, 一個月十幾塊大洋, 還放兩天的假,等放了假就帶到外國商場去玩! 幾十層高的大樓, 水泥大馬路,一天三頓干飯那就不用說了。嘴巴一張一合,只把那些鄉下沒見識的老鄉忽悠得一愣一愣,只恨不得自己年紀大了,不然也能跟著去享福。他們哪里知道, 自己的兒女享的是這種“短命福”, 命好的做個兩三年不死, 命差一些的都活不到身契完結。 陳殊聽了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兒, 默默不語, 很不好受。馮太太對陳殊道:“陳小姐,你一定要救救這些苦命的孩子!” 馮先生道:“哪里救得完, 這樣的工人, 整個上海沒有一萬也有幾千, 我們自己的廠子倒是可以做主,那些洋人的廠子,我們怎么去管?連政府都不管的?” 陳殊嘆氣:“就算是管不了別人,我們固本肥皂廠總不能就這樣干看著。”又囑咐馮先生;“和那群代工老板說好,但凡我們廠子里的工人,都是包吃包住,吃住都要在廠子里的。” 馮先生點頭:“這個他們巴不得同意呢!倒是省了他們一天兩頓的口糧,沒有不同意的道理。只是,這也解決不了根本問題,這個群小姑娘的身契,還在代工老板的手里。” 陳殊想了想:“這個不急,我來想辦法,我來想辦法。” 陳殊慢慢踱回房間,只是自己滿口說了自己來想辦法,可實際上卻是不知道該怎么辦,想著該從哪里著手呢?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院子里叫爾雯、爾雅挖了個小水洼,不知道去哪里瘋玩,抓了小蝌蚪回來養著,這個時候,已經可以聽見小青蛙呱呱的叫聲了。馮太太本來想著填平了,免得惹蚊子。馮先生卻贊同兩個女兒:“聽取蛙聲一片,也是很不錯的,就叫她們留著吧!” 此時的李縱云,耳邊也是一群同樣的青蛙聲,不同于陳殊,他此刻感到萬分的煩悶。小五下了車,忙跑過去:“參謀長!” 李縱云望著眼前這片荷花池水,盛夏時節的接天蓮葉還沒有鋪面整個池塘,只是偶爾幾片葉子:“說吧!” 小五道:“表小姐直接去了約翰醫院,我向大夫打聽了,小少爺腿摔了,沒有接好,要做一個小手術。今天出現在金陵大學,大約是去向徐校長借錢的。” 李縱云望著池塘,黑黝黝的一群枝蔓,偶有早夏的蜻蜓在路燈下飛來飛去,他安靜地瞧了會兒,問:“嚴重嗎?” 小五道:“問了大夫,小少爺嚴重倒是不嚴重,只是表小姐身上沒有錢,拖了好些日子,大夫說,即便是做了手術,手術成功,也不能保證小少爺的腿能好全。” 小五覷了覷李縱云的臉色,見他皺著眉頭,便不敢再說了,停了下來。 李縱云從口袋里掏出煙來,點上了,只是不知怎么的,平時抽慣了的,現在竟然嗆了一口煙,直咳嗽:“接著說,沒叫你停。” 小五只好接著說:“秦媽和秦叔還跟在表小姐身邊,當時身上沒有多少錢,就悄悄給了秦媽二百塊錢。只是,表小姐知道,也是要退回來的。” 李縱云一言不發,默默吐出煙圈,幽幽的飄散開來,他站在原地瞧那煙圈越來越淡,直至遁入虛空之中:“你明天再送一千元去醫院。” 小五道:“恐怕表小姐不會要的!”表小姐那樣要強的人,心里又恨著參謀長,只怕是寧肯餓死,也不會拿錢的。以前送了幾次錢,表小姐索性連家也搬走了,擺明了不想和以前的人聯系了的。 李縱云搖頭:“不,這次她會要的。” 小五點點頭,問:“參謀長不去醫院看看嗎?” 李縱云不答話,手指間的香煙煙頭紅紅的,一陣風吹來,明明滅滅,腦海里竟然浮現出一身旗袍的陳殊來,淺淺低著頭,露出白皙秀頎的脖子來,一雙眼睛微微彎著,似笑非笑。李縱云站在那里,想著陳殊這樣的脖子一定要配上一串紅寶石項鏈才好看的,想了想還是綠寶石的好,配她那件雨過天青色的旗袍,上面繡了藕荷,風一過來,便生出幾分秀色翩翩。陳殊是不常穿旗袍的,他想著陳殊不知道自己穿起旗袍來有多迷人的。不過,不常穿旗袍也好,免得被別的臭男人瞧了去。 李縱云站在那兒不言語,小五只怕他又是想起往事來,免不得心里又愧疚一分,便出聲又問了一遍:“參謀長,您不去醫院瞧一瞧嗎?” 李縱云回過神兒來,搖頭:“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半夜里,李縱云被電話聲吵醒,小五跑上樓:“參謀長,是康處長的電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