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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屋頭又是唱神歌又是殺雞,外頭肯定也能聽到動靜,這么想著楊茂德便有些不想開門,他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那外頭的陳家人,他明明沒有錯但是卻莫名的有些負罪感。孫私娘看出了他的心思,便站起身來:“唉,我去說吧。” 路過楊茂德身邊時她頓了頓:“我們只是神婆,不是神仙。” 楊茂德沒有在陳家院子里多做停留,不過即便是走出老遠,也能聽到陳嬸子呼天搶地的哭聲,此時已經快接近凌晨五點,大院里開始彌漫起乳白的霧氣,吸進鼻腔里就覺察除了濕漉漉的水汽,還夾雜著柴火的煙味。 只是短短的一夜,就差點搬空了楊家一冬的柴火儲備,當然也搬空了楊家的鹽罐子,孫私娘讓點的熏煙十分有效,再加上吸引山鬼的源頭被掐斷,原本躁動的蜂群顯得安靜了不少,大門外的血狗子已經徹底失去了蹤影,現在麻煩的反而是被煙圍圈在院子里頭的這些東西。 想要驅趕出去是不可能了,想想孫私娘說的這東西晦氣,即便是被太陽曬化了,滲進土里也得好幾年才能散盡,他回轉頭看看陳家大院的方向,心里不是不埋怨陳嬸子把這東西帶進自家門,但是現在說什么都晚了。 那東西能被竹子抓到,守了一夜沒有傷著人,這些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找到阿祖她們時,楊茂德看到兩個兒子,已經在小樓上守夜人的床鋪上睡著了,一張搬來的躺椅上楊老爹也和衣而臥,茂蘭和茂菊她們借著燈光在挑豆子。 “黃豆奶奶說喝赤豆粥能去霉運,咱們今天的早飯在大廚房搭鍋。”茂蘭將手里挑選好的小紅豆扔進簸箕里:“哥,那邊咋樣?” 尖尖的下巴一揚示意陳家大院的方向,楊茂德搬了個小板凳坐下來,才小聲說道:“毛娃子死了。” “哎呦!那陳嬸子還不得急瘋了。”茂蘭嘆息:“莫小年也真是可憐,丈夫進了牢房還不曉得結果咋樣,兒子又沒了。” “可不是?老陳叔他們家這幾年也真是過得不順當,想那一年剛剛把陳誠送去學手藝的時候,大院里多少人家羨慕?”結果不但學了殺豬,還學了賭錢。 讓人疲憊的清晨終于來臨,伴隨著晨光灑落空氣中的柴火味道,終于被米粥的清香取代,女人們忙著灑掃地上的鹽土,這東西不清理干凈,下了雨流淌到菜園子里,就把地燒成種不出東西的鹽堿地。 男人們一部分去了陳家給老陳叔幫忙,其他大多數人都跟著伍哥,去了昨天點熏煙的雞籠子那邊,此時熏煙已經慢慢熄滅,那混合著辣味的香氣還是十分刺鼻,不過已經不能遮蓋血腥的臭味,伍哥觀察了一陣子確定沒有東西動彈了,才揮手讓大家過去。 “哎呦!這可有六十多只雞哩!咋一個活物都沒?” “活物?這黏糊糊一團,你能認出是雞都不容易了,嘖嘖,連個囫圇點的都沒有。” 伍哥抽了支長竹竿,在那血泥漿子里戳了戳:“連大點的骨頭都莫得。” “這簡直就是磨出來的rou泥糊子,蜂子能蟄成這樣?” “就是,還有你們說的那個指拇長的蜂子哩?咋沒見?” 果然一連翻了好幾個雞籠,竹條訂起來的籠子里外到處都是這種混雜雞毛的血泥,昨晚看到的三對翅膀的大蜂子沒了蹤影,楊茂德用手絹捂著口鼻,蹲下身細看那具還算完整的狗尸,用棍子挑起一塊皮毛,下頭包裹著同樣黏糊糊的rou糊子,對著光能看到那皮毛上千瘡百孔,像是被戳的稀爛的爛布頭子。 這時茂菊和茂梅攙扶著孫私娘過來了,老太太見圍了這么多人看熱鬧,便揮揮手驅趕:“去去去,趕緊收拾,找個向陽地兒挖坑深埋,記得在上頭撒石灰。” 楊茂德扔了手里的棍子,站起來擦擦手掌,然后阻隔兩個meimei的視線:“小女娃娃啥都好奇!看了不想吃早飯了?” 茂菊雖然沒有看仔細,但那沖人的臭氣已經倒足胃口,便拽了茂梅不讓她上前:“大廚房粥好了,趕緊收拾完吃飯去。” “哦,后梁的孫家院子來人問哩,昨天晚上鬧的動靜有點大,估計方圓二十里的人都曉得了。” 果然一頓安穩的早飯沒吃完,楊家大院迎來了七八波探尋的人,那響炮兒一放放了一宿,再加上點亮了半片天的火光,有些人還在暗自猜測,莫不是有土匪摸上楊家大院了? 于是大院里的人便講起昨晚的事情,那驚險場面和驚心動魄的過程,連楊茂德都端著碗聽得津津有味,對于農村的人來說熬一宿不算啥,所以除了主院幾個人偷空補了個覺,其他人還是該忙啥忙啥。再加上昨天用的柴火多了,伍哥下午還帶著一幫人上山去砍了些大樹的枝椏,撂在坡上曬幾天,半干后再去拖回來。 楊茂德上午沒睡,盯著處理這事的尾巴,老陳叔跟他商量能不能在后山芽子上劃幾分地葬毛娃子,他家早年就四處給人當佃戶,他家的老輩兒也是葬在別個地主家的山林子里的,窮苦人家死在那就葬在那,沒啥可講究的,連過年祭祀也不過是對著東邊敬一杯水酒。 經過了昨晚的事情,楊茂德對老陳叔家已經積蓄了許多不滿,孫私娘雖然沒有把話說通透,但是咋看昨天那陣勢也是你家引來的,他以為老陳叔來咋樣也得先給自己陪個不是,結果人家壓根就沒放心上。 雖然憋著一口氣,楊茂德還是告訴老陳叔,讓他去問過孫私娘,毛娃子經過了這種事情,下葬啥的應該會有些講究,等吃中午飯楊茂德問竹子時,她點點頭:“入不得土哩,要火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