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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茂德一直關注著這些新聞,偶爾從楊縣長哪里打聽到更加詳細的戰報,似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但勝利來得如此突然,1945年8月15日正午,日本裕仁天皇通過廣播發表《停戰詔書》,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在那之后蔣介石發表了對全國軍民和世界人士發表廣播演說。 這時候的楊茂德和縣城里頭所有居民一起安靜的站在街頭,高音喇叭里夾雜著撕拉破音的聲音傳來:“我們的正義必然戰勝過強權的真理,終于得到它最后的證明……”人群發出巨大的歡呼聲,認識不認識的人奔走歡慶為抗戰勝利雀躍,接著政府便宣布全國即日起放假3日,民眾狂歡,惡夢結束了! 時間似乎倒轉回到了新年,四處張燈結彩燃放鞭炮,鑼鼓喧天滾獅舞龍熱鬧非凡,楊茂德采買了許多東西返回楊家大院。此時這里也有收到消息傳來,見楊茂德回來便圍上來細問,確定了小鬼子真的投降了,一時間熱烈的氣氛似乎壓過了八月的暑熱。 大曬壩上挑高的竹竿上掛起了成串的燈籠,空氣中飄散著苞谷酒略帶酸味的香氣,臨時搭建起的四個灶頭上騰騰的冒著水汽的白煙,一字排開的六七張大木桌拼成一條長龍,阿祖茂蘭她們帶領著大院里的婦人們圍著桌邊搟面皮包餃子。 笑語喧嘩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歡樂的笑意,小小的娃子們在人群中穿梭打鬧,全都是五歲以下的小泥猴子,五歲以上十二歲以下的半大娃子都被送去鎮上讀書了。小國清也混在小娃堆里,他在自家娘親和三個姑姑的細心調養下已經褪去了瘦弱的模樣,再加上入夏來曬得太陽多了也顯出幾分健康的麥色,此時像個孩子王一樣領頭瘋玩著。 一歲零三個多月的小國泰跌跌撞撞的走著,這娃是個急脾氣,人家都是先學走路他偏偏先要學跑,此時看著哥哥跟人玩的熱鬧,也嗷嗷的叫著想要過去。要說這娃也能會說話了,簡單的兩字三字的詞語會的還不少,不過一著急就嗷嗷的叫,這習慣好像是打娘胎里就帶出來的。 楊老爹管不住小孫子,只得松了手讓伍哥拽著他追著哥哥到處跑,對于這個以后的二女婿他還是很滿意的,以往便覺得他是個踏實認真的好娃,現在更細致的觀察還發現了細心、穩重和有責任感等等優點。 楊茂德坐在男人堆里,和周邊的人談論著田里正在瘋長的稻苗,剛剛挖回來個頭不小的紅苕和洋芋,還有田里馬上要收獲的苞谷和黃豆。小鬼子投降了,災年過去了,一切似乎都好了起來,光明的生活前景近在眼前。 忙過了苞谷的收獲季,又采摘過了油桐果,等女人們開始做辣醬,楊茂德才抽空去了趟縣城,沒想到他到這里遇到的第一個人居然是四瘋子。如此有標志性的妝容打扮,別說在縣城頭便是在成都也是獨一號的吧?沒想到去軍校進修,居然也沒有剃掉他那一頭稻草樣的亂發,這家伙真的有好好學習嗎? 緊接著楊茂德便微微笑了起來,學不學又有啥關系?抗戰都打完了。 看見自家堂哥四瘋子自然轉過身來招呼,這一下便讓開了他擋住的女人,穿著學生旗袍依舊梳了兩股辮,楊茂德再一次記起在醫院時第一次見到劉圓慧時的情景,幾年過去這個女人卻依舊沒有半分變化,干凈的氣質仿佛虛幻中綻放的蓮花。 “這么說又要開始打內戰了?”和四瘋子坐在茶樓的包廂里,劉圓慧已經告辭離去,只有他和四瘋子兩個人。 “總是避不開的,畢竟中國沒有兩黨同時執政的先例,不融合便意味著內斗。” 四瘋子說起這話時,態度清冷神態祥和,看來這次的成都之行并非完全沒有成長,最少在楊茂德看來他褪去了以往激進的尖刺,變得更加沉穩內斂,和楊縣長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容,冷漠下來便有了相同的味道,他知道那是政客的味道。 “你知道大堂哥現在算是廢了?大伯只剩下你一個指望。” “晚了。”四瘋子微瞇著眼睛搖搖頭,大清洗即將來臨,他也站到了他老爹的對立面,這也許就是自古忠孝難兩全?他頗有些文藝的想。 “最近少往縣城跑。”楊茂德和他還算親近,拼著會被劉圓慧數落,他依舊隱晦的將消息傳遞了出來。 楊茂德沉默了許久才低聲說道:“嗯……家里也該收租子了。” 四瘋子見氣氛沉悶便轉移話題:“回去好好看管我那兩個侄子,我爹最近在打壞主意哩,聽大嫂說前天大哥已經松口答應過繼一個娃兒到他名下。” 想起過年時楊縣長提議小國清進城上學的事,楊茂德皺起眉,他大伯該不是那時候就起了心吧?要知道楊國清可是他的大兒子,是這一房的長孫。 “謝謝。”他對四瘋子說,這事預先做些準備總比突然讓大伯說起的好。 楊茂德回了楊家大院就跟楊老爹說起這事,即便是大家都非常憤慨,但細想想也能明白楊縣長的憂慮,不過這種明顯就是不把他家人放在眼里,認為自己一家高高在上的態度,讓楊老爹非常不舒服。雖說楊家是靠著楊縣長的大樹乘涼,但楊家這些年也盡心盡力的為楊縣長的官路鋪墊,如果省下了這些錢,楊家的家產至少是現在的五六倍。 “給你大伯下個正式的帖子,挑個好日子開祠堂把國清和國泰的名字都上了族譜。”楊老爹陰沉著臉,這事也只能趕在楊縣長開口前堵了他的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