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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家被抄家了,但梁云河邊的房子卻也還在,田二嬸拿到了那一處的房契,得了好處自然不好甩手不管。阿祖聽說穆嘉瑩被判了槍決,想起那個笑起來挺爽朗的女人心頭有些發堵,卻有轉念一想她是土匪的花頭哩,而且還蓄意接近伍哥并不是什么好人。 伍哥被楊茂德派去,沿著達州往重慶方向而去,這條路他跑商的時候常走,而且重慶是政府所在物資比較豐裕。這一線走下來少說也要四五個月,所以伍哥是肯定趕不上過年了,楊茂德這些天也總是往碼頭那邊的糧站跑,看能不能弄到剛剛從下面調集來的平價糧食。 阿祖打電話來的時候他并不在,問三順子也不清楚楊茂德打算什么時候回家,兩人正說著便聽到外頭出來刺耳的鳴笛聲,隨后便是嘈雜的人聲,李三順在電話里頭說話的語速瞬間加快:“少奶奶,拉空襲警報啦,我掛電話了哦,要帶我堂客去底下躲一躲。” 阿祖透過電話聽到那似乎熟悉又似乎非常陌生的聲音,一時間話都哽在喉頭咽不下吐不出,電話隨后便被掛斷了透出嘟嘟的盲音,愣了好一會兒她將手里攥緊的話筒放下,才發現手心里細密密全是冰冷的汗水。 “空襲警報?”回程的路上田大叔看出她的魂不守舍,便詢問了一下。 “怕是有小鬼子的飛機路過縣城上頭,少奶奶莫擔心,這事我聽伍哥說起過好多次哩。”田大叔咧嘴笑笑:“他說巴中縣城里頭常常拉警報,但到現在還沒遇到一次投彈,小城有小城的好處,根本莫得值一枚炮彈的顯眼東西?!?/br> 阿祖被他這不是安慰的安慰給安慰了,想想李三順的語氣里頭確實莫得慌張的味道,看來自己是不用太擔心楊茂德的安全。這一等又是七八天,楊茂德沒有回來倒是田二叔和田二嬸先回來了,才一個多月不見田二嬸好像瘦了許多,走起路來身上的衣服都直晃蕩。 眾人圍著她噓寒問暖,她倒是一把拉住阿祖的手眼淚就滾滾就下來了:“少奶奶,我……對不起大家哩。” 阿祖拍拍她:“這是啥話?不說那只是你的親戚,而且你不是也不曉得么?!?/br> 田二嬸用手掌根壓了壓眼眶,聲音沉沉的說道:“我怕是說了你也不信,穆家……那些土匪他們是真打算洗手不干了,他們中間有好多人原來就是本地的,回來都置田蓋屋把家安在這里了?!?/br> “我那二姨也是真打算把表妹嫁給伍哥,沒有別的心思?!?/br> 阿祖繼續拍拍她的手沒接話,無論是洗心革面的土匪還是沒懷壞心思的強盜,大概沒人在知道他們底細的情況下,還傻乎乎的歡迎入住。阿祖能看出田二嬸對她二姨一家很有好感,想想畢竟是有血緣關系的,而且眼看著現在她家都死完了,總歸心里不會好受:“別想那么多了,你能回來就好,好好休息?!?/br> 等將來探望的人都送走,田二叔回屋看到自家堂客坐在床邊,把長娃子摟緊在懷里臉色十分蒼白,兒子大概也覺察出了她的異樣,安靜的趴在肩頭有些昏昏然。 “咋還不收拾收拾?”田二叔看看桌上的大包小包,里頭有許多嶄新的東西,那是挑選給穆嘉瑩準備嫁妝的東西,抄家把值錢的玩意兒都弄走了,而這些東西自然沒人看得上眼。 田二嬸輕輕拍著兒子的后背,對于差點再不能見到他后怕不已,嘴里低低的嘟囔道:“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這都是些啥狗屁倒灶的事情?為啥都讓我撞見了?” 田二叔把他堂客最近的轉變看在眼里,知道她是先被林子和竹子的事情嚇到了,養了一年好容易放開了些,偏又撞到這回的事情,有時候連他都在想,是不是不小心得罪了哪路神仙? “啥都不管了,啥都不管了?!碧锒疣f著眼神有些發直:“以后啥都不管了,只要咱們一家三個能好好的,能好好的……。” 田二叔嘆口氣,他是個嘴笨的不知道該咋開解田二嬸的心結,便動手幫她收拾帶回來的東西,這種傷和痛就留給時間去平復吧。 阿祖盼了又盼,楊茂德總算趕在楊家殺年豬前回來了,跟他一起回來的還有收購到的近千斤谷子,暫時存放在雙鳳的糧站,等回頭讓人去挑回來。阿祖看著他雇了人挑回來的兩只大黑肚缸,揭開便聞到濃郁香純的黃豆醬味道,看看粘稠而澄黃的樣子應該是今年剛做的。 “在雙鳳遇到龍嬸子了,她家開了個咸醬鋪子,這兩罐黃豆醬讓我帶回來把你嘗嘗味?!?/br> 阿祖笑瞇了眼:“哎呀,正好今年我都沒做豆醬哩,虧得龍嬸子還惦記著我。” 楊茂德看她自我感覺良好,只是笑笑沒有說出自己給龍嬸子家送了兩袋谷子,這是她給的回禮,阿祖在這邊沒有親近的娘家親戚,楊茂德不確定她會不會有寂寞或是孤單的感覺,只能在自己的猜測下維系著跟龍家的關系。 阿祖當然不知道楊茂德的細膩心思,歡天喜地的叫人把黃豆醬搬進小廚房,晚上先做一頓炸醬面,等明天殺了豬再做其他的,想想醬爆rou,醬燒排骨,醬豬蹄,哇!口水都忍不住。 從菜園子里挖回來的菠菜葉片小小的上面還帶著冰碴子,墨綠墨綠的葉片和嫩紅嫩紅的根,只用清洗干凈便可以直接下鍋燙熟,和半透明嬌嫩的水蘿卜絲墊在碗底,上頭是六分白面四分苞谷面摻和揉出來的手工面條,煮熟后過了涼水顯得更加清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