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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提著燈籠到外院一看,外頭巡夜的人早就注意到落雨了,曬壩上點著防風燈顯得人影憧憧,白天晾曬的苞谷米子已經被裝袋收起來了,連柴火堆也搭上了干稻草簾子。屋檐下穿成串的辣椒被轉移到墻上,剁辣椒的拌桶和腌豆瓣的缸也被推到了屋檐下,只有人們不肯躲避或蹲或坐的留在空曠曬壩的雨幕里。 “少爺也醒了?”田二叔見楊茂德提著燈籠過來便招呼道:“總算是落雨了,雖然是不大,但總算是盼來了。” 李大順的老爹老李叔吧嗒著旱煙,騰起的煙霧和雨幕混合在一起,眉睫上停留的水珠兒也不抹掉悠悠的說道:“你這就不曉得了吧,這夏日頭落雨,越是大雨晴得越快,就是這小雨才后勁兒足。” “是這話,細雨沒久晴,大雨莫久落。”另一個年歲大的接口說道:“你看這雨落下來不起霧,怕是要下上一陣子了。” 這也是老農們預判天氣的一種方法,在山區里如果連日晴朗突起大霧必然會有雨,而連著下雨你若發現雨滴落下在山間濺起霧氣,那就是即將晴朗的征兆。 “等天一亮就把菜園子翻出來,田里干得狠了,就算有了水也要泡兩天才能翻種紅苕。” “嗯,先在菜園子里把千的紅苕藤育出來,能落一場雨就不怕收不上來秋紅苕。”今年糧食和菜籽都減產,這一季秋紅苕成了許多百姓家的口糧顯得尤為重要。 比如說油菜籽和苞谷都絕收的田家,即使是楊老爹答應讓他家欠一年租子,他家也需要有能支撐到明年的口糧,紅苕比不上苞谷糊糊但也能填飽肚子。 ☆、遲來的雨季 這場雨淅淅瀝瀝的下了十多天,大多數時候都是寂靜無聲猶如煙幕,但偶爾也有一陣夾雜著滾滾悶雷,也許是因為山勢的緣故一直沒有太大的風,原本最悶熱的夏季在這陰雨綿綿里顯得分外悠閑。 但感覺悠閑的只有阿祖而已,從落雨的第二天開始,大院里的人便披著蓑衣頂著斗笠下地翻耕,菜園子和已經收獲的旱田被開挖出來充分吸收水分,菜籽種撒下去三五日便細密密的起了一層綠苗。 等雨下到第五日,楊茂德坐不住了領了人下田開溝放水,稻田里已經開始灌漿如果大量蓄水容易出現爛根和黑苗的情況。前堰塘才蓄起小半的水,但水井里已經恢復了正常的水位,即便是落雨洗衣煮飯總是免不了的,小廚房恢復了開火,此時阿祖和茂蘭蹲在井邊清洗衣服和尿布,茂梅閑閑的在一旁幫她們撐著傘。 茂菊坐在屋檐下的小板凳上,膝蓋上放著一只小筲箕,腳邊堆放著一小堆濕漉漉的黃豆桿子,上頭滿是半青半黃的黃豆夾。苞谷地里間種的黃豆早就已經收了,這些是種在稻田梗上的晚黃豆,又楸了幾個豆莢,茂菊有些厭惡的看看手指上沾上的黏液,把小手升到屋檐的滴水下洗了洗,有氣無力的對井邊的人說道:“這小雨下得煩死了,還不如痛痛快快來場雷雨。” 茂梅仰頭看看天,朦朦朧朧的天空似白非白,飄飄渺渺的雨絲如一張鋪天蓋地的網,看了半響她突然開口說:“我想吃rou。” 下雨天人容易倦怠,身體仿佛在渴求力量一樣,阿祖容易疲倦想要睡覺,而一直靠吃東西充能的茂梅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哎,我不想吃油膩膩的。”茂蘭甩甩手上的水,雖然是夏天但是因為下雨,所以手在水里泡久了還是覺得有涼氣侵入骨縫里:“倒是想吃點辣味的東西。” “我是隨便啦,不過你們要把我剝的黃豆吃了,這么潮的天放到明天就出豆芽了。”茂菊搓搓手指頭上沾染的青綠色,警覺自己的手指近來粗糙了許多,再不好好照顧等回頭繡花該要勾絲線了。 阿祖對吃什么沒有意見,反正她還在奶娃娃,一上飯桌就自覺自動的找青菜吃,不過最近國清小朋友輔食添的比較多,也就早晚各喂一次奶,她自感輕松不少。 把衣服撐開晾曬在屋檐下牽起的繩索上,尿布搭在竹籠子上支在風口處,等煮了夜飯還可以添上一盆火炭子用來烘干,阿祖也不喜歡這樣陰濕的天氣,衣服即使是晾干了也留有水的氣息,熏烤干的尿布也有柴火的味道。 “你想吃rou就自己上閣樓弄去,順便看看有沒有回潮出油的。”臘rou并不是天熱才會往下滴油,當空氣中水含量很高的時候也容易回潮滴油,這時便需要用報紙包裹然后墊上干燥的松毛。 茂梅應一聲提著防風燈蹭蹭的爬上閣樓,過了一會兒便傳來她的聲音:“真的滴油了,姐裝點松毛兒上來。” 阿祖爬到樓梯的一半,接了茂蘭裝松毛的簸箕遞上去,又接了茂梅挑選的臘rou籃子:“咋這么重,你也吃不了這么多吧?” 樓梯口露出茂梅笑嘻嘻的臉:“里頭的豬腳腳和豬尾巴是我挑的,重的是那卷子板油,下頭油罐子要空了,正好閑著就把葷油煉出來。” “外院田二嬸她們點了豆腐,正好用油渣兒來燉,香得很。”阿祖吧嗒吧嗒嘴巴,和茂梅在一起久了,她也多多少少沾染了嘴饞的毛病。 “外院點豆腐了?我還以為老下雨她們要等幾天呢,這種天氣霉不出好的臭豆腐,容易發酸。” “聽田二嬸說在油坊里架了蒸屋,要做豆瓣醬和辣醬總得按時封缸。”蒸屋就是在一間屋子里挖出地灶生活,用來給屋里的東西加熱或保溫:“而且我看榨油的油布棚子也搭起來了,應該不會耽擱這個月榨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