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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菊答應一聲,便把鍋里的菜裝起來,洗鍋準備燒湯。阿祖挑挑揀揀在盤子里擺出半條魚形:“這臘魚太大了,這么大的盤子半條都裝不下。” 茂蘭看過去便從簸箕里挑了魚尾巴出來:“不用都裝里頭,有頭有尾中間裝點兒就行,上桌也就是那么個意思。” “這臘魚兒留到插秧吃多好?非要都擠到過年弄出來,反正我是吃不下,這幾天聞味道都夠了。”茂菊搖頭嘆息,她是典型的年飽。 “哎呀!姐!記得撈泡菜出來,這幾天要封缸,回頭想吃泡菜都吃不到。”茂菊想起這事趕緊提醒茂蘭,封缸也是四川的風俗,說是從初一到初五都不能掀家里的泡菜缸蓋子,不然明年開缸泡菜容易長白花。 茂蘭也有些怕過年這幾天的大魚大rou,趕忙拿了大海碗去從泡菜缸里撈了一大把豇豆,幾個泡蘿卜和兩顆小白菜:“平日里吃得都煩了,但是幾天不吃又想。” 四個人在小廚房忙忙碌碌,就聽到外面響起鞭炮的聲音,茂梅趕緊跳起來跑出去看,然后回來喊道:“快快,爹他們回來,大廚房放鞭炮準備開飯了。” “莫要慌,大哥還沒來請過灶神。”茂蘭把切rou和切菜的案板還有刀具都清洗好掛到一旁的墻上,就看到楊茂德提了一只大紅冠子金眼威武的大公雞進來。 二十三的小年也要祭灶王爺,不過那是送灶王爺上天,三十中午供血冠飯是請灶王爺回來。茂蘭從蒸籠里舀了一碗熱騰騰的米飯出來,楊茂德捉了大公雞的翅膀,然后扭了它的紅冠子回來也用手指夾住,用腳踩了大公雞的爪子,空出一只手用剪刀咔嚓一下在大公雞的冠子上剪出一個缺口。 大公雞發出沉悶的咕咕聲,使勁兒掙扎也掙脫不開,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漂亮紅冠子里淌出鮮血染紅了白米飯。楊茂德抽了幾根稻草搓一搓,便把大公雞的翅膀和雙腳捆起來往外面一扔,點了香燭又供了酒水,然后踮著腳把一碗血冠飯放到灶頭墻壁高處的木板上。 “等晚上收碗,碗里的飯要是少了,證明灶王爺回來了才能貼新的灶王畫兒。”茂梅湊到阿祖跟前小聲說。 阿祖好奇的看了看木板上只能見到邊沿的哪只碗,隱隱的能看到飄散的熱氣,在這半墻之上,上不沾天下不著地,要真是飯少了才是怪事。 “端菜吧,我出去放鞭炮了。”楊茂德提著籃子往外走,順便把屋檐下驚魂未定的大公雞捎走。 外面響起噼里啪啦接連不斷的鞭炮聲,外面大廚房雖然還是扎在一起做飯,但家家都把分到的飯菜端回自家屋里,或是倒出一碗燒酒,或是裝出幾樣熟菜,算是自家開個小灶改善下過年的生活。 因為分開吃飯所以家家都會放上一掛鞭炮,年味一下變得濃郁起來,阿祖出來站在屋檐下,看著院壩邊上炸開的青煙聞到硫磺的氣味,恍惚的記起去年過年時父親在小巷子里放鞭炮的情形,模糊又清晰的記憶翻開感覺似遠又近。 楊茂德洗干凈手走到發呆的阿祖身邊,握住她的小手冰涼的氣息傳來,讓阿祖一驚之下回了神才發覺自己眼睛里含滿了淚水。 “咋了?孩子又鬧你?”楊茂德皺眉頭隔著衣服把手貼到她的肚子上面:“不會是放鞭炮把他嚇到了吧?” 肚子里的娃兒顯然不滿意自家老爹的誣陷,狠狠的用腳丫子踹在他的手心上,阿祖捂著肚子噗嗤一笑,卻晃落了幾滴眼淚:“他在抗議哩。” 說著聲音也低了下去:“我就是想起我爹,也不曉得他今年有沒有地方吃年飯。”雖然李叔沒有明說,但是十有八九他是不在了,但阿祖心里還是存了一分的指望,希望他還活著能聽到外面的鞭炮聲,有一個口熱乎的年飯吃。 楊茂德從楊縣長哪里聽到過阿祖的身世,也只是模糊的提了說是親近的人,就剩下現在調任的李叔,剛想開口寬慰她幾句,便聽到背后傳來茂蘭的聲音:“哥,站著干啥,趕緊幫忙端菜。” 阿祖趕緊用手掌揉了揉眼睛,推楊茂德過去幫忙,自己也走到飯廳里擺放碗筷準備吃年飯。屋里頭飄起淡淡的橘子青澀的香氣混合著酒香,楊老爹埋著頭撥弄著炭火溫熱著壺里的酒。 “老大媳婦,回頭也陪爹喝一杯。”楊老爹笑瞇瞇的說道:“這是野蜂巢泡的黃酒,喝了養人。” 阿祖哎的答應一聲,心里起伏的波浪慢慢在微甜的酒香里平復了下來。 ☆、年飯的桌上 飯廳的大方桌被擺的滿滿當當,實際上大家動筷子的都是中間冒著熱氣的幾個菜,楊茂德慎重其事的把洋芋燉雞塊兒里的雞頭,沙參蕓豆燉鴨子里的鴨頭,還有臘魚的魚頭都挑到楊老爹的碗里,楊老爹點點頭把碗傳到茂梅面前說:“梅子,你吃。” 茂梅笑嘻嘻的說:“爹,今年我可不是屋里頭最小的。”說完便把碗遞到阿祖面前:“嫂子肚里的娃兒才是最小的。” 楊老爹瞇著眼笑道:“是哩,過了年他也算虛一歲了,大娃媳婦你吃。” 阿祖看著碗里的三個腦袋有些不知所措,楊茂德斜了斜身子小聲說:“要還給爹,這些東西要給輩分最高的人吃。” 阿祖恍然,這就是個推讓的意思,老人顯示自己的慈愛,小輩表示自己的孝敬,這么想著便趕緊站起來雙手捧著碗遞給楊老爹:“公爹今年辛苦了,這些當然是公爹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