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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和鍋都推到門口,林繡身兼數職,既是老板,又當跑堂的和賣貨郎。桃枝在她身邊負責打下手,用小碗裝著送給路人品嘗。 有說著一口南邊話的女子駐足,很欣喜地拉同伴來看,“是藕稀飯。” 同行的姑娘投去好奇目光,“倒是和京城吃的紅稠飯有點像呢。” 林繡笑著介紹,“紅綢飯多是趁熱吃,藕稀飯需放溫了,一口一口吹著來。” 銅叉子撈起整根熟透的藕,切成薄薄幾片,鋪在黏黏軟軟的粥上。桃枝往浮頭鋪一層白糖,笑著遞上調羹,“姑娘來一碗吧,不要錢的。” 糖霜被熱氣熏得將化不化,含進嘴里還有顆粒感。再搭配汁水豐盈的嫩藕,清爽的像嘴里含了一團云霧。 吃了一小碗免費藕稀飯的人,往往不夠飽肚子,不免要走進來吃飯。 轉身回店里招呼,林繡順手給自己泡上一壺熱茶。粗枝大葉在茶碗中浮沉,要是叫懂行的人看了肯定發笑。她倒是不在意,有好茶時細品,沒有時喝粗茶解渴也挺好。 林繡端起茶杯踱至門口,上下一打量,進門處似乎有點空,還是添些小擺設才好看。之前她打算養一尾錦鯉,又不愿成貓之美,最終作罷。 來福玩著幾個生栗子,圓球一樣骨碌碌從腳下滑走。貓消化不了栗子,林繡準備抱開它去別的地兒撲騰。 身邊伸過只芊芊玉手,也來給它順毛。 “好可愛的貍奴。”林繡聞言看向身側,這位姑娘好眼熟。她回憶著,突然愣住。似乎自己在哪里看過,關于眼角一滴小痣的外貌描寫 此朝女子講究“內秀”,要清麗可人、薄施粉黛,最好是素雅出塵的美,譬如書里正牌女主白靜疏那樣的。 林來福扭著腰逃走,把她的面紗勾起一角。對著這張和自己有些相似的嬌怯面龐,林繡總算反應過來。連她自己都忍不住感嘆,怪不得小說里原主被當成替身。 果真冤家路窄啊 對面重新系上面紗,也在不動聲色打量著自己。“小娘子同我好投緣。” “是啊。”林繡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乍一看真有幾分相似,不過原主的五官更美艷,也就是書中常被罵的狐媚子長相。 再看身側這位,頰邊微擦胭脂,楚楚動人。林繡一想,按現代的說法這應該叫什么來著,好像是清新秋日朦朧純欲妝。 白靜疏愣了片刻,轉頭問她,“好香的味道。可有栗子蛋糕?” 林繡不動聲色地抽回手,卻又被她按住,只能干笑兩聲。“有的,您稍后。” 白靜疏行了一禮回到包間,林繡這才站起來。她對于這位一直有種本能的抵觸,好在初次接觸,白姑娘人似乎還不錯。 又想,反正黎王和安陽的親事也做不成,正好和她和和美美,省得來找自己麻煩。 說是包間,其實只以屏風相隔,能聽到其中低低說話聲。方才遇見的女子在和他閑談,大抵是“飯好不好吃,茶好不好喝”之類的,他都溫言細語地一一回答。 林繡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包間有仆從恭敬答道,“這就去把老板叫過來。” 她想起自己關于做賊和防賊的論斷,突然緊張。作為兢兢業業、遵紀守法的好公民,每年光納的稅就許多呢。何況又是皇城腳下,林繡心一橫,我躲什么呀。 白靜疏抿唇,“可是吃的不好?” 他搖搖頭,伸手攔下那仆從,“罷了,不必。” 林繡定下心來忙活自己的,包間幾人走出,為首男子朝她看來。 林繡趕緊抬臉望天,努力讓自己冷酷如玉雕,不為外物所動。還好那目光轉瞬即逝,她松了口氣。 ---- 江霽容進門時,店里客人已不太多,正好碰上賀知黎冷著臉往外走。 他身后跟著一蒙面紗的女子。秋日風沙大,京城圍胡紗的女子倒是不少。 兩人見禮,略一頷首就擦肩而過。 他撿靠窗的老位子坐下,有清脆的聲音遙遙問道,“客官來點什么?” “幾份新鮮小菜就好。” 林繡在里間走不開,腦海里還想著剛才的事情,不免有些暈沉沉。朦朧間聽到熟悉的聲音,她一伸手險些把碗架撞倒。 一摞描花小碗搖搖欲墜,桃枝趕緊扶住,“想什么呢。” 她聳肩笑笑,總算松下勁,心里說不出的暢快。 老顧客像是約好了似的,一位接著一位的照顧生意。 劉長史說什么也要“抱病”而來,聽聲音還有些鼻塞。吃了小半碗不加糖的紅藕稀飯,香甜直沖頭頂,他微微發汗,用帕子擦著鬢邊。 林繡端上最新下酒菜一碟燈影苕片,一盤涼拌蓮藕。說是下酒菜,因他未痊愈的緣故,更應該叫做“下茶菜”。 宋正甫夾起片藕,酸酸辣辣,隱約有點回甘。他對甜食不感興趣,連連稱贊這樣的菜才好嘛。 劉長史吃勁上頭,非要和自己論起藕的新老。林繡在新藕好過老藕上和他達成一致,至于粉藕和脆藕,便是各有所愛,莫衷一是。 從白藕花盛到紅藕花殘,風月很多,吃的淵源也不少。林繡笑著說,“還有位寫藕的,偏要說‘颯然吹雨到梧桐’。” 劉長史只是笑,“小娘子千萬莫說下雨了。”他無奈地按按額角,“哎呦喂,現在想起來還頭暈腦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