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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漸升,蒸籠空了一屜又一屜,排隊的人走了又來,來了又走,卻一直不見少。 有人買完炊餅卻不動腳,站在原地磨磨蹭蹭。他面色白凈,青衣青衫,儼然一副書生模樣。 隔壁麻婆子眼尖,捅捅她家男人,“喏,那書呆子方俊又來了。” 眾人催促聲中,方俊舉起手中的東西來,抿唇不語,臉色通紅。 林繡停下手中的活計,定睛一看,是朵玉蘭花。 花枝柔軟,纖細白潔,有種弱不禁風的美。想必是攥在手中太久,被露水打過的地方已微微蔫了。 下定了很大的決心,他吞吞吐吐的開口,“林小娘子,我我看這支花很美,和你般配?!?/br> 林繡在圍裙上擦擦手上的面粉,接過花大大方方插至鬢邊。 “多謝你?!甭曇羟宕啵谒爜碛腥玢y鈴。 那書生慌忙抬頭,正撞上她水杏樣靈動的雙眼含笑。 人群中激起一陣哄鬧,他臉更紅了,訥訥丟下一句“不謝”,便扭頭匆匆而逃。 林繡笑著搖搖頭,又忙起了手里的活計。 --- 曦光漸盛,浸泡在米湯水一樣粘稠的晨霧中。買炊餅的人逐漸少了,林繡挽起袖子,將籠屜蒸布擦洗凈,準備收攤。 “阿姐,”一個瘦瘦小小的女孩子竄到身后,笑瞇瞇地環(huán)住她。 林繡都不用回頭就知道,是阿蠻賣花回來了。 女孩子黏在她身上聞來聞去,鼻尖盡是麥子成熟的安穩(wěn)氣息以及阿姐發(fā)間絲絲縷縷清香。使勁翕動鼻子,還有點玉蘭花的淡甜味道。 阿蠻突然眉頭一皺,松手一看,果然林繡鬢邊斜插著一朵玉蘭?;ò咨?,高潔淡秀,給她不施粉黛的臉平添一份柔美。 林繡給她端了熱炊餅回來,看這孩子剛剛還好好的,現(xiàn)在突然嚶嚶假哭起來,不由得好笑。 小女孩的哭嚎干打雷不下雨,她抹了抹透明眼淚道,“這書呆子買花原來是送阿姐的,虧我給他精挑細選了一朵最美的?!?/br> 林繡知道她誤會了,忍下心中笑意,作出一副嚴肅表情道,“方公子為人耿直,不善言辭,哪有你這許多玲瓏心思?!?/br> 伸手拿起一個炊餅填進她嘴里,阿蠻狼吞虎咽,噎的儀態(tài)盡失。林繡端上一碗熱湯,拍拍她的腦袋,“吃還堵不上你的嘴,以后不許胡說?!?/br> 阿蠻作勢又要號啕,抽抽噎噎著說,“這什么公子明明喜歡阿姐。” 喜歡這個陌生的詞匯在林繡舌尖斟酌許久,總覺得離她有些遙遠。 穿到這本小說中已有一年多,同名的角色還是個妖冶美艷的女配,結(jié)局十分凄慘,實在讓她大傷腦筋,哪有時間談情說愛。 前世,她還在讀大學時,就是一個小有名氣的美食博主,煎炒烹炸、飲品甜點樣樣拿手。本以為能在三十歲前實現(xiàn)財富自由,走向人生巔峰,沒想到命運總是愛開無聊的玩笑。 拜佛求神、占卜算卦,絞盡腦汁想了許多重回現(xiàn)代的辦法,然而都以失敗告終。 靠著腦海里模糊的記憶,按原書里的進度,現(xiàn)在應該發(fā)展到原男主戰(zhàn)敗回朝,遇到“自己”的時候。 不知是不是作者的惡趣味,書中還以詳盡筆墨描寫了種馬男主被勾引時的香艷場面,林繡每想到這里就一陣惡寒,只想虔誠祈求上蒼,求求讓女主和男主趕快he。 至于原主除了可憐二字,林繡不知該用什么話來形容她。 書里與男主有染的女子都恨足了她,“狐媚子”、“賤人”這種話不知聽了多少回。勾三搭四的男主是清清白白好男子,孤立無援的少女成了狐貍精。 不過是打發(fā)時間的快餐,她皺著眉頭匆匆掃完結(jié)尾,便丟下不再看,用它來墊了泡面。 收回飄遠的思緒,林繡蹲下來刮刮她的鼻子。 “他的想法旁人又管不著。既然你不想讓阿姐嫁人,那我就永遠陪著你們幾個小鬼頭好不好?” 阿蠻認真思考了下,搖搖頭,“不好。” 林繡很有耐心地問著原因。 “阿姐是京城最美的女子,要嫁就要嫁給大將軍,頂威武的那種?!卑⑿U掰著手指細數(shù)。 阿姐漂亮又能干,做飯那么好吃,人還很是善良??傊?,阿姐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樣,非明月一樣的人是絕不能靠近的。 “或者”她眼珠子一轉(zhuǎn),隨手指著遠處一玄色官袍的年輕男子,“那樣的才和阿姐般配。” --- 抬眼處皇城莊嚴蔚然,剛剛下朝的百官仍著朝服,有的已步至苑前門外。 保和殿外官道上,幾人步履匆匆,簇著那錦服玉帶的年輕男子小聲耳語著什么。 路邊兩列楊柳高植,蔭深葉茂,有漫天白絮輕飄飄的打著旋兒落下來。鼻尖微癢,如眾星捧月般的江大人從容以袖掩面,然后打了個噴嚏。 身邊幾人愣了一下,紛紛關切道,“江大人勤于政務、素日勞累,可千萬保重身體。” 仔細看去,或許是玄色暗紋顯人氣色不佳,江霽容確實比從前瘦削幾分。 “好風憑借力,此乃吉兆啊,預示著江大人仕途有如青云直上?!?/br> 為官多年,皆深諳拍馬之道,面不改色地贊嘆,“有如此兩袖清風、勤政愛民之官,實乃百姓家國之幸啊。” 不過這表忠心的話雖音量不高,若讓有心人聽取,必會摘取做一番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