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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千歲[重生] 第136節

    鄭多寶支支吾吾:“這、這……陛下心儀之人,怎會讓臣等知曉呢……”

    “你每日打理皇帝起居,就沒見皇帝給哪個姑娘送過賞賜?又或者待哪個女官格外不同?”虞太后顯然不信他的說辭。

    鄭多寶不敢將皇帝的事抖落出來,但也不敢瞎編哄騙太后,最后只能苦著臉求饒道:“還請太后娘娘寬宏,這……臣著實是不知啊。”

    他哭喪著一張臉,心想大家都是伺候陛下起居的,太后娘娘怎么就不招薛恕來問一問呢?

    如此也不必他在這兒被火煎油炸了。

    虞太后脾氣溫和,見他滿臉難色不肯開口,也沒有再強求。揮揮手放鄭多寶走了。

    只是皺著眉到底有些許擔憂,那女子莫不是有什么缺陷,皇帝才藏著掖著不肯說?

    逃過一劫的鄭多寶片刻也不敢多留,行了禮后便火燒屁。股地溜了。

    等到了晚間,他略作猶豫,還是將太后召見的事稟告了殷承玉。

    殷承玉倒是沒什么不快,沉吟片刻囑咐道:“若下回母后再問,你便透些口風吧。”

    反倒是鄭多寶聞言大驚,再三確認道:“當真要如實說么?”

    殷承玉頷首:“總要讓母后知曉的。”

    *

    因著殷承玉的交代,隔了幾日虞太后身邊的女官又來尋他套話時,鄭多寶便透了口風出去。

    他也沒有將話說得太明,只說陛下確實沒有心儀的女子,倒是晚上常留東廠督主薛恕伺候,薛恕時常出入帝王寢殿,一待便是一宿。

    這話便說得十分曖。昧了。

    按理說東廠督主是皇帝心腹,與皇帝親近些再正常不過,但鄭多寶在這個當口透出口風來,說明這薛恕并不只是單純的“心腹”。

    宮里主子一時好奇之下寵幸漂亮的小太監也不是沒有的事,虞太后久居深宮,對于其中陰私自然也知曉,

    只是她怎么也無法將這樣的事情和潔身自好的大兒子聯系在一起。而且那東廠督主薛恕她也是見過的,跟漂亮小太監是半點也搭不上關系,皇帝怎么就偏偏瞧上了他?

    虞太后滿臉憂慮,嘆息不止。

    女官小心翼翼道:“許是陛下就喜歡這樣的呢?”

    這話說得虞太后更加堵心,她猶豫片刻,還是道:“召薛恕來見。”

    第135章

    聽說太后召見,薛恕微微驚訝,太后能找他有什么事情?

    但傳話的女官板著一張臉,必然是問不出什么來,他也就不白費功夫,交代了手中的事情后,往仁壽宮走了一趟。

    去時正值午間,太后在樂志齋歇晌。

    薛恕被女官引到了外間,卻未曾被宣入內,女官只客氣道:“還請督主在次等候,我先進去通傳。”

    待片刻后出來,又一臉歉意道:“太后尚未醒盹,還請督主在此等候片刻。”

    話畢,便繞過了屏風往內去,四周伺候的宮人也都被打發了出去,只余下薛恕獨自等候在堂中。

    女官的話很明顯是托詞,顯然是太后對他心有不滿,想要給他個下馬威。

    只是卻不知道太后的不滿從何而來?

    薛恕攏著衣袖站在堂中,將可能的緣由都排除了一遍,便只剩下最后一個可能——太后已經知道了他與陛下的事。

    自殷承玉登基遷入養心殿之后,他頻繁出入養心殿,還時常留宿。雖說養心殿的宮人嘴巴嚴實不敢瞎說,但若太后要打聽,還是能打聽出一二。

    恐怕太后心中已經有些猜測,這才忽然召了他來。

    薛恕目光掃過外間,目光不經意落在不遠處的九扇山水屏風上。

    這屏風足夠寬大,正好將內外間隔開來。薄薄的布料在日光下,甚至能透出隱約人影。

    薛恕心中有了數,便垂下眸,安安分分地等候傳喚。

    虞太后確實也正在屏風后觀察他。

    薛恕此人她早已知曉,皇帝心腹,還曾幾次救駕,就在前不久的兩度宮變之中,還出了大力平亂。

    這是個得用之人,忠于皇帝,皇帝也倚重他。內廷之中,除了后面分由鄭多寶掌管的司禮監,東西兩廠以及錦衣衛如今都由薛恕掌管,權勢不可謂不大。

    若不是太監的身份,可稱一聲權臣。

    這樣重要的人,需拉攏也需防備,無論從哪方面想,皇帝都不該與其狎昵,亂了界限。

    這是連她都明白的道理。

    虞太后忍不住又嘆息一聲,也不在故意晾著他,出聲道:“薛恕可是到了?進來吧。”

    薛恕聞言,這才繞過屏風入內。

    他未曾多瞧,始終低垂著眉眼,姿態恭敬:“不知太后娘娘召臣有何吩咐?”

    虞太后坐在羅漢床上,朝他招了招手,道:“上前一些,抬起頭來。”

    薛恕依言上前,抬起頭。

    虞太后微微瞇著眼打量著他。

    薛恕如今是天子近侍,著簇金緋紅蟒袍,戴嵌六珠三山冠,身形頎長瘦而不弱,也沒有太監常帶的陰柔女氣,瞧著極為挺拔。相貌自是俊朗的,只是眉眼太兇,瞧著有股子逼人的戾氣。光瞧著面相就是個不太好掌控之人。

    與記憶當中那些以色侍人的小太監截然不同。

    從被召到樂志齋后,始終神色泰然,一舉一動從容不迫,瞧著心性也不差。

    這樣的人,不會是為了往上爬引誘主子的短視之人。

    但這就更叫虞太后費解了,不是薛恕存心引誘,那便只能是皇帝喜歡了。

    她目光上上下下掃視薛恕,薛恕似乎比皇帝還要高半頭呢,皇帝竟當真喜歡這樣的?

    虞太后越想越頭疼,心里亂成了一團麻,剪不斷理還亂。

    偏偏這是兒子的房中事,她這個母親也不好問得太直白,只能糟心地揮手將薛恕打發走了。

    若是薛恕存心引誘她還能發落一番,可偏偏是皇帝喜歡,她在發落薛恕也沒了意義。

    從薛恕被召到樂志齋又被莫名其妙打發走,加起來也沒到兩刻鐘。

    虞太后看起來倒是沒有意料之中的惱怒。

    這比薛恕的設想中要好許多,他繃起的身體微微放松下來,腳步也輕松起來。

    若是今日虞太后發難,他還不知該如何應對。畢竟虞太后可不比旁人,他就是站著挨打,最后虞太后要是被氣著了,恐怕苦果也還得他來吃。

    離開樂志齋后,他腳步微頓,到底沒有去尋殷承玉。

    *

    殷承玉得知太后私下召見薛恕時已是三日之后。

    ——虞太后忽然生了急病,殷承玉聞訊去探望,這才從伺候女官那兒知道,從太后召見了薛恕之后,便日日憂嘆,思慮過度以至于邪氣入體,這才病倒了。

    虞太后既擔憂殷承玉與薛恕太過狎昵,會被人詬病,為日后埋下禍患;又覺得這個大兒子這么多年忙于國事,身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個可心人,自己這個做母親的何必要去插上一腳。

    這么翻來覆去地思慮,夜不成寐,反將自己給累得病倒了。

    殷承玉聽完,反而有些內疚。

    他讓鄭多寶透出口風,本也是為了讓太后有個心理準備,好為日后鋪路,卻沒想到太后知情后反倒事事都在為他著想,平白生了一場病。

    看著帶著病色的母親,殷承玉在榻邊坐下,替她攏了攏錦被,歉意道:“兒臣早該同母親說明白的。”

    他瞧了一眼屋中伺候的人,將無關人等屏退,目光掃到薛恕時,道了一句“薛恕留下”,便又想看了太后:“母后有什么想問的,便只管問吧。”

    虞太后瞧瞧薛恕又瞧瞧他,嘆息道:“你若當真喜歡他,母后也不攔你。只是你到底是皇帝,莫要忘了肩上的責任。”她想起殷承玉不愿立后納妃之事,還是勸說道:“此事若是傳出去,到底叫人詬病。但若你有了后宮子嗣豐足,這件事也就成了不足一提的小事。”

    皇嗣事關國本,充盈后宮開枝散葉亦是皇帝的責任之一。若是有了子嗣,朝臣也管不到皇帝寵幸誰。

    虞太后這一番話,已是多番思索之后,推心置腹之言。

    她不反對殷承玉寵幸薛恕,甚至將以后可能會有的禍患都考慮周全了,全然是在為兒子打算。

    站在殷承玉的立場,薛恕甚至挑不出一句錯來。

    他靜默立于暗處,面上的神情瞧不出絲毫變化,藏在袖中的手卻已緊握成拳。需要以全部的理智束縛,才能克制住胸中叫囂的憤怒和不甘;才能克制住上前的沖動,安靜侯在原地,忐忑地等待一個不敢奢求的答案。

    殷承玉眼角余光瞥了暗處的人一眼,思索片刻,握著虞太后的手,認真道:“母后的擔憂不無道理,但兒臣如今所為,都已經過深思熟慮。兒臣自小見后宮明爭暗斗,母后身為中宮皇后,卻因不得父皇寵愛,處處被文貴妃壓一頭,過得謹小慎微。更不說幾個兄弟為了皇位互相傾軋。自那時起,兒臣便已經想過日后若是登基,絕不在納后宮,只迎娶中宮皇后。”

    眼見虞皇后似想說什么,他加重力道握住了對方的手,又繼續道:“但這都是從前的打算了。”

    他側臉看了薛恕一眼,緩聲道:“我與薛恕之間經歷許多,母親或許并不了解。”他沒有在用敬稱,而是用上了更為親昵的稱呼,像天底下最普通的兒子一般,同母親訴說自己的心意,請求得到她的理解與支持:“但薛恕曾不顧性命數次救我于險境,待我一心一意別無二心。這世上在找不出第二個這般全心待我之人,我之付出或許尚不及他所做二三。如今所為,只是不愿辜負這樣一顆真心罷了。”

    母子之間便是在親近,隨著年齡增長,也少有這樣開誠布公的時候。

    虞太后對這個兒子了解,但也不那么了解,孩子長大得太快,她被拘在深宮里,許多事情都無法參與。

    她印象中的兒子,瞧著溫文可親,實則骨子里有些冷清。他是一個完美的儲君,也是個完美的兒子。但過于完美的人總是叫人有種不真實感,仿佛無法觸及他的內心。

    至少這么多年來,她從未見過殷承玉為了某樣東西或者某個人露出這樣的神情,更是從未懇求過她。

    薛恕于他,并不是一時興起,而是處心積慮、相濡以沫。

    虞太后愣愣開口:“可這皇位……總要有人繼承的。”

    “不是還有岄兒?”殷承玉溫聲道。

    從未想過的選項被擺到面前,虞太后已是心神大亂:“岄兒還這么小,他如何能擔得起?若是……若是日后不成……”

    “日后時間還長著。”殷承玉安撫地覆住她的手背,用不疾不徐的語調道:“我本也沒有打算這么快提起此事。我已經請了外祖父為岄兒開蒙,等他在大一些,能令群臣信服時,在提不遲。”

    連開蒙老師都已經安排妥當了,顯然是思慮已久。

    虞太后在說不出旁的話來,只愣愣看著他,回不過神。

    “在這之前,若是有朝臣求到母親這里來,還請母親為兒子擋一擋。”他望著虞太后,語氣夾雜著示弱與懇求。

    虞太后無法拒絕。

    從前都是這孩子庇護著她,如今她總不能在跟著外人一道去扎他的心。

    看著引以為傲的兒子,她深深嘆了一口氣,抬手撫了撫他的側臉,到底還是選擇了妥協:“母后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