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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千歲[重生] 第35節

    薛恕抿起唇,與他對視片刻,心底渴望如同野草瘋長。

    他的目光貪婪地鎖住殷承玉,最后落在殷承玉的衣襟上,看清領口別致的繡花后,便再也壓抑不住瘋長的念頭,不答反問:“殿下穿得是我昨日送回來的衣裳么?”

    他記得那套中衣的衣襟領口處繡的就是一叢青竹。

    雖然也有可能其他中衣上也繡的是一樣的圖樣,但他就是有種莫名的直覺:殿下穿的是他洗過的那套,

    薛恕眼底有烈火灼灼燃燒。

    殷承玉斜眼瞥他,哼笑了聲:“孤的衣裳都是鄭多寶在收拾,如何知道哪套是你送來的?”

    話罷也不給薛恕繼續追問的機會,道:“孤召你來是有正事要議。”

    他放下書,起身走到桌案邊,指尖點了點桌案上被鎮紙壓著的畫像:“孤要你去尋一個人。”

    那畫上的人是個鶴發童顏的老道士,臉頰清瘦,一雙眼睛炯炯有神。

    “這是誰?”

    “一個老道士,本姓姓彭,名不知。但自稱紫垣真人。這個時間點……可能在山西大同一帶。”

    上一世時,薛恕是三年后才找到紫垣真人,將他帶到隆豐帝面前。

    紫垣真人原本只是個游方道士,尋仙問道的本事沒有,但因在道觀長大,耳濡目染之下,糊弄人的本事卻很有一套,尤其是他天生一頭白發,更加具有欺騙性。雖然只有四十余歲,但常對外宣稱自己已經百余歲。

    是以所經之處,百姓都尊稱他為老神仙。

    薛恕當初是在山西大同找到的人。

    但紫垣真人實際并不是山西人,他祖籍何處家在何方殷承玉也并不清楚。如今提前了三年去找,他也不確定這會兒人在不在山西,只能讓薛恕先打探著。

    “若是大同一帶找不到,便擴大范圍往周邊去尋。”

    薛恕點頭應下,道:“陛下最近讓我留意各方高人蹤跡,若是真有能耐的,便請回望京論道。殿下這是替陛下物色的高人?”

    殷承玉贊賞地看他一眼:“既然你已經明白了,孤也不必再費力氣同你解釋了。盡快將人找到帶回來。”

    他將鎮紙挪開,將畫像疊好,放進薛恕手中。

    微涼的指尖與薛恕的手指一觸即分,薛恕留戀地摩挲指腹,眼底火光躍動:“有獎賞么?”

    殷承玉嗤了聲,眼角乜著他:“不是才賞了你?你現在心倒是大的很。”

    薛恕一瞬不瞬凝著他,低聲道:“帕子太嬌,不經用。”

    殷承玉笑容一頓,雖然這帕子做了什么用途彼此都心知肚明,但這人臉皮越忒厚了些,竟如此大剌剌的就說出了口。

    這是吃定自己不會罰他了?

    殷承玉斂了笑容,并不喜歡這種被吃定的感覺。他以兩指捏住薛恕的下巴,微瞇著眼道:“既然知道帕子嬌,便省著些用。此去山西一來一回,怎么也要半個月,用壞了,孤可不會再賞你。”

    說完松開手,淡聲道:“孤要就寢了,趕緊滾吧。”

    作者有話要說:

    狗勾:帕子肯定沒有……好用(小小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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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殷承玉吩咐下去后,薛恕隔日就去回稟了隆豐帝,說是打聽到山西有位紫垣真人,年歲已過百,卻是鶴發童顏,擅丹道,有駐顏長生之術。

    隆豐帝一聽后果然十分感興趣,當即便讓薛恕帶人去請。

    因殷承玉急著找人,薛恕沒有耽擱,當日便點齊人手,次日天未亮就快馬趕往山西。

    五十名西廠番役由京師出發,走官道,經過太原府,再轉道往大同府,如此晝夜不休趕路,也要七八日左右。

    連續趕路四日,眼看著快要抵達太原府,薛恕才下令休整。

    番役們迅速尋了個背風之處搭起了帳篷,又有人帶著弓箭去山中捕獵拾柴。

    “監官可要喝些酒解解乏?”李檔頭自腰間將酒囊解下來,恭恭敬敬地捧到他面前。

    薛恕打量四周,眉頭緩緩皺起來:“不必,分給弟兄們吧,別貪多誤了事。”

    李檔頭見他不喝,便將酒囊扔給了下屬,讓他們自己去分。自己則跟在薛恕身側,討好道:“這太原府也太荒涼了一些,一路行來,竟沒見什么人家。”

    他們久居京師繁華之地,平日里見多了人,眼下出了直隸,進了山西地界后,沿途連個喘氣兒的人都沒有,難免有些不適應。

    李檔頭本只是隨口抱怨,想和薛恕搭兩句話留個好印象,結果薛恕聽著,眉頭擰得越緊,沉聲道:“情況有些不太對。”

    如今已經是四月中旬,冬麥快要收割,按理應該是農忙的時候,可他們一路行來,只見荒廢農田,卻不見農人。

    薛恕長于鄉野,這種荒涼景象,他曾是見過的——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再度翻身上馬,留下一句“爾等在此地等候”,便策馬朝著來時的路折返回去。

    他們來時的路上,便有一片農田。

    薛恕策馬疾行兩刻,便到了農田邊。他翻身下馬,仔細查看農田中的莊稼殘樁,神色就沉了下來。

    這些麥桿還泛著青,說明這是新長的麥子。但如今只余下光禿禿一片麥稈,很大可能是遭了蝗災。

    今歲出了冬便無雨,偶爾聽殿下提起時,也說北方諸省都有旱情上報。

    而旱災往往伴隨蝗蝻。

    薛恕直起身來,遙遙望向遠處的村舍。

    如今正是黃昏時分,村舍卻并不見炊煙,寂靜的可怕。

    他并無遲疑,又策馬上了田間小道。

    片刻之后,便至村舍。

    遠看時只覺村舍寂靜荒涼,等靠近了,才明白這寂靜從何而來。

    ——整座村落死寂一片,門戶敞開,卻連犬吠聲都沒有。

    薛恕挨個看過去,只見大部分房屋前都掛著白幡和白燈籠,還有不少堂屋里停放著棺材,只是那棺材蓋子都被掀開扔在一旁,里頭空無一物。

    天邊一點殘陽欲盡,暮光籠罩整個村落,晚霞似血。

    薛恕自村落里出來,便策馬回了臨時駐扎地。

    李檔頭瞧見他回來,苦著臉上前道:“監官,今晚我們只能就著干糧充饑了。這山里別說野兔野雞了,竟連只鳥雀都沒見著,荒涼得很,”

    “不是荒涼。”薛恕面色發寒:“是遭了災,人都死絕了。”

    李檔頭一驚:“但沿途并未見尸體。”

    薛恕搖頭,點了幾個人,在地上畫了簡易的方位圖:“你們快馬往這幾處去探查。”他著重將太原府城圈了出來:“不必進城,也不要驚動州府官員,只在周邊打探一番便可。”

    幾人領命四散而去,薛恕遠目看著,臉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半個時辰后,夜色里有馬蹄聲急響。

    先去太原府城探查的番役快馬飛奔回來,因為太過驚駭,下馬時踉蹌了一下才站穩,向薛恕回稟時嗓音還發著顫:“太原城城門緊閉,不許出入。城門外五里處,全是死人堆,只有官兵往來焚燒尸體。”

    “可探聽到發生了何事?‘

    猜測再次被證實,薛恕的聲音發沉。

    他曾見過蝗蝻肆虐過的模樣,餓殍千里易子而食都是常事,但卻絕不是現下這樣村落空置,白幡高掛,卻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的情形。

    太原府如此行事,說明情形比他預想的更為糟糕。

    番役喘著氣道:”屬下沒敢靠的太近,只隱約聽到那些焚燒尸體的官兵提到了’疙瘩瘟‘,似是爆發了某種疫病,不少人都染病死了。”

    果然是疫病。

    薛恕眉眼隱沒在夜色里:”可知開始多久了?“

    ”從對話里推測,應該有近大半個月了。“

    然而他們在京師,卻沒有聽到任何消息。

    薛恕沉吟不語,又等了一個時辰,所有外出探查的番役便都回來了。

    回稟說太原府周邊的縣鎮情形都與此處差不離。

    白番高掛,十室九空。

    據說這“疙瘩瘟”烈性非常,染病之后藥石罔效,十死八九。數口之家,一但染此疫,嚴重者甚至闔門盡歿。[1]

    不過短短半月便在山西各地蔓延開來,以至于生者不敢吊,死者無人收,路無行人。

    雖近些年來,大燕各地常有大旱大澇,疫病亦常伴隨發生,但從未有哪次如山西的“疙瘩瘟”般蔓延之迅速,死人之眾。

    薛恕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他沉默片刻,望著夜色中起伏的山林,沉聲道:“十人隨我趕回京師報信,余下四十人,繼續前往大同尋找紫垣真人蹤跡,若沿途仍然有疫情,立即快馬送信回京師。”

    說完薛恕點了十人,匆匆吃過干糧之后便就地和衣休息。

    睡到天微亮時分,便起身匆匆折返望京。

    來時尚且花費了四日時間,但折返之時,卻只花了三日不到。

    抵達望京時正是深夜,但薛恕仍然連夜入了宮,硬生生將隆豐帝自夢中吵了起來。

    隆豐帝倒是不見生氣,樂呵呵地朝他身后張望:“如此著急,可是老神仙找到了?”

    瞧見他一心只惦記著老神仙,薛恕心里便沉了沉。卻還是搖頭道:“紫垣真人下落還在探尋,臣深夜前來,是有急事要稟。”

    原來并不是找到老神仙了。隆豐帝頓時興致缺缺起來,他曲腿倚在榻上,打了個哈欠:“多急的事,不能明日再稟?”

    薛恕垂眸道:“臣前往大同時,途徑太原府,發現山西一帶有大饑疫。死者眾多,如今太原府一帶的縣鎮,已是十室九空。”

    “山西?”隆豐帝回憶了一番,道:“”山西巡撫好像是遞過折子報了春日旱情。不過旱災罷了,各地年年都有,戶部也已經允了開倉放糧的折子。”

    他的神色并不以為意。

    大燕這些年天災不斷,旱澇蝗災疫病輪番來,隆豐帝都看煩了。

    尤其是每次遭災時,總有人說是上天降罪,言語間仿佛是他這個皇帝被上天不滿似的,所以隆豐帝格外不喜聽到這些消息。

    反正自有內閣去處理。

    大燕幅員遼闊,人口眾多,天災人禍死些人,那不是再正常不過?

    薛恕看出他的不在意,卻還是堅持道:“此次的疫病與往年十分不同,更為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