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高遠山回憶往事 李文化唏噓不已
行走了一個小時左右,兩個人終于看到了一戶人家,幾間低矮的茅屋,籬笆門敞著,兩個人還沒有走到跟前,只見從籬笆門內竄出一條黑白相間的狗來,它來勢洶洶,好一陣狂吠。 狗的叫聲引來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漢。他走出籬笆門,手里面拿著幾根竹篾和一把篾刀。他的手指頭上纏著幾塊布,沒有纏布的手指頭上有一些裂口,指甲是禿的。 李文化走上前去:“請問老大爺,這里就是劉家溝嗎?” “劉家溝?你們還得走兩里地。” 敢情這是一家單門獨戶。 “老大爺,我們能不能跟您打聽一點事情?” 老人遲疑片刻,道:“啥事?” “請問老人家,劉家溝有沒有一個歪脖子的后生?” “有一個。” “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你們打聽這個作甚?你們是——?” “我是鎮公安分局的,我叫李文化,這位是區公安局的水隊長。” “他姓高,叫高大松。他是我的堂侄。你們找他有什么事情嗎?” 既然高大松是老人的堂侄,老人一定知道一些情況。 “老人家,您抽煙嗎?”李文化從口袋里面掏出一包香煙。 “我抽旱煙,你們這種煙,我抽不來。走,到院子里面坐下來說。” 茅屋的墻上掛著一些竹籃子和竹筐,茅屋門口放著幾十根毛竹,旁邊放著一攤加工好的竹篾和一個竹椅子。 老人進屋拿來了兩把竹椅子和一根長煙槍,煙槍上面掛著一個小布袋子。他推開了李文化遞給他的香煙。 三人坐下,老人將煙槍放進布袋子,摁了一鍋煙絲,用火柴點著了。 “公安同志,你們問吧!” “東門鎮的高德順,您認識嗎?” 老人抬頭望了望李文化和水隊長,一時語塞。 “老人家,有什么不方便說的嗎?” 老人只顧“吧嗒吧嗒”地抽煙?沉思良久。 “這幾天,在東門鎮發生了一起驚天動地的大事,您可能聽說了吧?” “什么大事,我有些日子沒有到街上去了。” “高德順已經失蹤了三個多月了。” “失蹤了三個多月?怪不得我有些日子沒見到他呢!他是不是出事了?” “有人在泰山禪院的舍利塔里面發現了高德順的尸體。” “還真是一件大事。我明白了,你們問吧!只要是我知道的。” 劉家溝之行,一開始就很順利,有些事情,如果你不去做,那么,這件事情只能在河對面,就像一本書一樣,你不去翻閱,你就永遠不會知道書上寫的是什么內容。刑偵工作者所做的事情,可以用這樣兩句話來概括,“到河的那邊去,那邊有更廣闊的天地。”“打開所有的書,只要是放在你面前的書,還包括你的視力能夠看到的書。”因為線索不在河的這邊,就在河的那邊,所有的線索都在生活這本書里。 “老人家,您,怎么稱呼啊!”出于禮貌,也為了拉近距離,至少要知道對方姓甚名誰吧。 “我姓高,這里的人都叫我高遠山。” “您今年高壽了。” “虛度七十有三。” 李文化環視四周:“就您一個人在家啊?” “老伴幾年前去世了,三個女兒,都出嫁了。” “您一個人,不孤單嗎?” “我在這里生活了大半輩子,住習慣了。平時編一點竹籃竹筐,隔一段時間到街上去賣一次。” “生活還過得去嗎?”李文化看見:老人右手的大拇指上滲出了一點血,他的鼻孔的下方綴著一點不甚明顯的分泌物,盡管老人不時用棉衣袖抹一下,但那里始終都有一點分泌物。老人的棉衣上打著一些補丁。 “一個人,怎么都好弄。” “高大爺,您認識高德順嗎?” 老人沉默片刻之后,猛吸了幾口煙,道:“既然人已經死了,我就不藏著掖著了。” “大爺。您跟我們說說。” “高德順應該姓蔡。” “姓蔡?”李文化頗感意外。 “對,她娘是我們劉家溝的人。和我一個姓。” “是不是叫高云妹。” “你們是怎么知道的?” “我們聽了一些傳聞,這個傳聞和蔡家有關。” “沒錯,算起來,我應該叫她姑太。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她因為長得很漂亮,被蔡老爺看中了,便納進蔡家做了第九房姨太太。婚后不久,蔡老爺死了,當時,云妹才十五六歲。一年以后,朝廷在東門鎮的北街豎起了一座貞潔牌坊,云妹被永遠留在了蔡家大院,誰知道,過不多久,云妹懷孕了。” “男人是誰?” “云妹不說,誰也不知道。那年冬天,云妹為掩蔡家人的耳目,回娘家住了一段時間,不久生下一個男孩子。” “就是高德順嗎?” “不錯,就是高德順。云妹生下孩子以后就回蔡家去了,不曾想,這件事情被蔡家人知道了,后來,族長也知道了,便將云妹關進了北樓,同時派人到劉家溝來尋小孩。”老人又裝了一鍋煙。水隊長按著了打火機,將煙鍋點著了。 “后來呢?” “一個下人連夜趕到劉家溝報信——她是劉家溝人,和云妹家沾親帶故,云妹她娘就把德順轉移走了。” “轉移到什么地方去了?” “送給了省城一個戶人家,這戶人家無兒無女。” “后來呢?”李文化關心的是“后來”。 “后來,云妹上吊死了,有一回,云妹她娘到省城去看德順,這戶人家已經搬走了,從此便沒有了他的消息。” “后來,高德順托人給云妹的娘送來了幾十兩銀子,一共送了兩次。當時,并不知道高德順做了太監。” “一九一一年底,一個三十幾歲的人找到了劉家溝,見到了云妹她娘。” “他就是高德順嗎?” “不錯,他就是高德順,他拿出了一塊紅布,上面寫著一個人的生辰八字。云妹她娘將孩子送人的時候,在衣服的口袋里面縫了一塊紅布。” “他在劉家溝住了一段時間,在此期間,他為云妹重新選了一塊墓地,豎了一塊墓碑。云妹的墓地就在附近。” “之后,高德順在東門鎮買了一個院子,就在油坊巷,那里原來是蔡家的房子。” “高大松和高德順是什么關系?”這才是李文化此行的主要目的。 “按輩分算,高大松是高德順的侄子,云妹她娘在世的時候,擔心外孫子日后孤單無依,就把最小的重孫子過繼給高德順做兒子。” 原來是這么回事情。 “既然是合法的收養關系,為什么要藏著掖著呢?鎮上的人,連左鄰右舍都不知道。” “高德順過去是一個太監,他怕鎮上的人知道他的底細,你們在街上問一問,高德順從來不和任何人說話,他那副樣子,特別是他那個腔調,太熟悉的人會看出底細來。” “我們聽說,他經常到泰山禪院去燒香拜佛,而且只拜觀音菩薩,這是為什么呢?” “云妹她娘跟高德順說過兩件事情,一件事情是,云妹懷孕以后,云妹她娘想讓云妹把孩子打掉,如果讓蔡家人知道,那就是死路一條。可云妹死活不答應,自己到人世間來一遭,一個女人不生一個孩子,那不是白活了嗎?她最后還是把孩子生下來了。第二件事情是,云妹她娘經常到泰山禪院去跪拜觀音菩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