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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紙玫瑰在線閱讀 - 9 你是一段特別的留白

9 你是一段特別的留白

    “白雁,你聽我解釋,”康劍覺著自已的大腦短路了,他本能地三步并作兩步,跨上樓梯,環住白雁的肩,“事情不全是這樣的。”

    白雁的眼眸平靜無波,她努力睜大眼,克服一陣又一陣的頭暈,“我mama二十四年前破壞了你父母的感情,對嗎?”

    康劍臉色白得像紙,他沒辦法否認,只能沉默。

    “你娶我就是為了讓你mama心里面痛快一點嗎?”

    “白雁......”他一再地喊她名字,心臟如陷冰窖。

    “領導,你沒有做錯。讓你mama開心,是你的孝意。母債女還,是我應付的代價。一切都天經地義、無可厚非。”白雁慢慢地推開他的手,轉過身向臥房走去。

    李心霞和吳嫂呆住了,不相信一向伶牙俐齒的白雁在得知全部真相后,會一點反擊都沒有。

    三秒鐘后,白雁拎著包包出來了。

    康劍試圖走近他,她搖搖手示意他不要過來,“我該去上夜班了......咳......”喉嚨有點癢,她不禁咳出聲來。

    她幾乎是頭重腳輕地快步下樓,走向門口。康劍怔了下,追過去,試圖抓住她,但被她甩開了手。

    “白雁......”該死的,她腳上還穿著拖鞋。

    白雁不知自己哪來的力氣,走得非常快,快得像一陣風,等到康劍追下樓,她已經用從未有過的速度跑出小區,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西墜的斜陽,在樹蔭間灑下斑斑駁駁的光影,康劍站在光影中,終于知道腸子悔青是一種什么感覺了。

    “去云縣......咳......”白雁托著guntang的額頭,讓司機關了空調,開了窗,希望傍晚的涼風能讓自己的身子舒適一點。

    “小姐,你是不是感冒了?”開車的是個精瘦的中年男人,笑起來憨憨的。

    “我沒關系。”去云縣,至少得二個小時的路程,白雁閉上眼睛,想讓自己睡一會。

    但一閉上眼,關于康領導的前塵往事就一點一滴地涌了上來。

    第一次見面是在注射疫苗時,他清冷地坐在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然后,讓簡單與她搭訕,留下他的手機號碼。那時,他是不是就已經醞釀對她的報復了?

    小吳秘書的生病,簡單的答謝宴,她說他怎么也在呢!天下著大雨,簡單和小吳突然離席,留下他和她,現在想想,這也是他精心的安排。

    以后的種種,兩人還不算熟識,他急切地向她表白,要她做他的女朋友。

    如此大的一張網,這么多幫兇,對她說的那么多的真摯的、感動的話,讓她往哪里逃?

    她拒絕過多次,可他執著地一次次向她走來。現在想想,他執著的不是對她的愛,而是對她的報復。

    沒有結婚,就急切地帶她去江心島見識上層人物奢華的生活,他那時是不是在一邊冷眼旁觀,看著她會不會受寵若驚?

    陸滌飛的話,伊美女的話,婚后所發生的事,與今天聽到的一聯系,再也不覺得奇怪了。

    唯一可惜的是他與她的婚姻,犧牲了伊美女,他婉惜過嗎?

    沒有力氣去評價康領導的所作所為,一個人一個活法。值得慶幸的是,她識破了他,沒有像他預計的喜歡上他、貪圖他給予的奢華,所以心也就不疼得那么厲害。她就是有點冷而已。

    因為冷,白雁不得不環著雙肩,蜷縮在椅中。

    包包里的手機響了一次又一次,直到響到沒電,安份守已地平靜了。

    暮色漸漸四籠,車窗外,天地融成了一團黑暗。

    出租車前的兩束強光在黑暗中向前奔馳著,云縣慢慢近了。

    出租車進了縣城,白雁讓司機在文化大院的馬路對面停一下。

    她沒有下車。

    老式的鐵柵欄門只開了一扇邊門走人,一側的水泥墻上掛著一溜氣白底黑字的木牌匾,分別寫著云縣文聯、云縣群藝館、云縣歌舞團、云縣越劇團......不知道淋了多少年的風雨,這些牌匾的白底開裂著,露出里面的木頭。

    邊門外停著輛藍色寶馬,接走了從大院出來的幾個演員樣的年輕女子。幾個曾經是美人樣的中年女人肥了腰身、懶漢似的趿拉著拖鞋,指著狂逝而去的車,指指點點,其中一個就是商明星的mama。

    白雁閉上眼,都能看清大院里面的情景。一排排帶小院的平房,冒出雜草的小徑,排練場的平房爛了屋頂的磚瓦少了半邊門。

    在去護專讀書之前,她和住在里面的每一個人一樣,每天都從邊門出出進進多次,背著書包,拎著菜。

    “走吧!”這種地方,白慕梅已經不屑踏進了。她在云縣最好的地段,給自己買了個一室一廳的公寓。

    此刻,夜色如鐵,冰冷,堅硬,像一幅盔甲套在身上。

    車停了下來,白雁先給了司機二百元錢,“我只在上面呆半個小時,然后我們回濱江。”

    司機一愣,覺得奇怪,但沒有多問。有生意做,管客人古怪不古怪呢!

    白慕梅搬到這里后,白雁只來過一次。中午到的云城,進來參觀了下,然后白慕梅帶她出去吃飯,她吃完就回濱江了。

    白雁記得公寓的窗子很大,臨窗是個西式酒柜,柜子里擺著十幾瓶酒,高矮胖瘦,各種瓶子各種酒,一打高腳酒杯洋派地吊在一個架子上面。酒柜前的茶幾上,白慕梅在一只細頸玻璃瓶里面,插著三枝鳶尾花。窗戶對面的白墻上面,掛著和個大小不一的鏡框,都是白慕梅的演出劇照。

    給白雁印象最深的是白慕梅的床很大,窗簾和床罩都是絲絨的,顏色是神秘的紫,床對面的是一排鏡子,可以清晰地把床上任何細微的動靜都映照出來。

    白雁咽了幾口口沫,抬手敲門。

    “誰呀?”從里面傳出白慕梅絲綢一般柔軟的聲音。

    門應聲而開,屋內燈光調得很暗,白慕梅薄紗般的睡衣如蟬翼般,讓里面的胴體若隱若現。

    “雁雁,你怎么來了?”白慕梅借著樓道的燈光,看出是白雁,把自己的睡衣帶子系緊了。

    “我方便進去嗎?”白雁問道。

    白慕梅愣了下,“你等會!”她把門掩上,從臥室里傳來她嬌柔的輕笑聲和低低的說話聲。

    過了一會,一個高大的男子走了出來。白雁低下眼簾,往旁邊讓了讓。

    “進來吧!”白慕梅轉過身,“你吃飯了沒有?”

    這只是一句應景式的問話,白慕梅這里除了酒就是咖啡,油煙是從來不惹的。

    “阿嚏!”白雁被屋子里濃郁的香氣熏得打了個噴嚏。

    “你感冒了?”白慕梅皺了皺眉頭,給白雁倒了杯水,優雅地倚在酒柜前。

    “可能吧!”白雁抬起頭,白慕梅的面容在酒吧燈的光線里面顯得分外嬌嫩,宛若香水百合的花瓣。

    “不好意思,這么晚過來打擾你。我有點事想問問你。”

    白慕梅給自己拿了個杯子,倒了半杯酒,沒說話。

    “在我和康劍結婚前,你為什么沒告訴我你和康云林曾經上過床、你曾經害得他老婆跳樓自盡?”

    “我有提醒過,”白慕梅不動聲色,就像在說別人的事情,“我說過你配不上康劍,你們的婚姻不會超過六個月。”

    “你那是說嗎?”白雁顫抖著,“我長這么大,不管做什么,你從來沒有好好地贊成過,你不是冷嘲就是熱諷。你了解我的個性,越是你反對,我越是要去做好。其實,你是故意激將我,要我嫁給......康劍的?”

    白慕梅慢慢地把杯中的酒喝凈,撩開睡衣,露出雪白的大腿,坐到吧臺上,“你分析得不錯,我是想你嫁給康劍的。”

    “為......什么?”白雁已經站立不穩了,她不得不扶著柜子的一角。

    “你說呢?”白慕梅的聲音努力保持平靜,但臉色突然變了,“因為我恨那個癱女人。她既然跳樓,為什么不死得干凈些,還要丟人現眼地活在這世上?要不是她,現在的康書記的老婆就是我,就是我!當年,康云林都說好要娶我了,我在云縣等他,他回去離婚。結果,我等了二個月后,等到他一通電話,他說我們再也不要見面了,他老婆跳樓致殘了。如果他的老婆活得好好的,或者死得干干凈凈的,我們都有希望,可是她是癱瘓了。她是故意的,也只有這樣,才能讓我與康云林徹底斷開。康云林從那以后,就把我一腳踹開了。這口惡氣,我怎么咽得下。事過二十四年,他的兒子送上門來,我當然不要放過那個女人。我就是要與她做親家母,要我白慕梅的女兒整天在她面前晃著,我要她日日夜夜都想起二十四年前的事,疼著,痛著,永不得安寧。”

    白雁好想笑,想不到她來到這個世上有這么大的用處,又是康劍報復的對象,又是白慕梅手中的一根刺,深深插進李心霞的軟肋。

    “我真沒想到你還曾想過嫁人,其實你這樣多好,想要什么樣的男人沒有。”

    白慕梅跳下吧椅,給了白雁一耳光。

    “我是你mama。”

    “對,你是我mama,剪得斷的是臍帶,剪不斷的是血源。”眼淚從她的眼睛里面流出來,她卻一直笑著。

    “你從濱江跑回來,就為這事?”

    “我不能回來看望下我漂亮的mama嗎?哦,還有件事告訴你,我可能要讓你失望了,我要和康云林的兒子離婚。”

    白慕梅怔了一下。

    白雁搖搖晃晃地往門口走,手握著門把手,她覺得自己應該再說點什么,想了半天,她回過頭,“mama,我現在不是你的包袱,對你也沒什么用處,血源可能能剪斷了!”

    她跌跌撞撞地下樓,樓梯里墨黑墨黑的,她整個人也墨黑墨黑的,拖鞋在臺階上啪噠啪噠地響著。

    “沒有超過半個小時吧?”她站在車邊問司機。

    司機剛剛跑出去買了瓶水和一塊面包,正嚼得起勁。含著一塊,給白雁打開車門,看到白雁煞白的臉,嚇了一跳。

    “小姐,要不我們先去下醫院?”反正這夜里也接不到別的生意,司機索性不急了。

    “我們現在就去......濱江第一醫院。”白雁嘴唇、指尖、全身,都在哆嗦著。

    司機把面包咽下去,上車,發動引擎,車向夜色里駛去。為了怕打瞌睡,他開了電臺聽音樂。

    白雁在音樂聲中迷迷糊糊地閉上眼,一團黑暗里,她看到自己獨自坐在門檻上,外面電閃雷鳴,她害怕得直哭,可是從門口來來往往的人都沒人看她一眼。

    “小雁。”面前突然站了一個人影。

    她抬起頭,看著放大的俊朗微笑著的面容,扁扁嘴,“明天,我怕......”

    “不怕,不怕。閉上眼睛,明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真的嗎?明天!”

    俊朗的少年朝她點點頭。

    白雁笑了,握住少年溫熱修長的手指。

    “小姐,到了!”

    這是誰的聲音?外面怎么這樣黑?這是哪里?明天呢?白雁惶恐地四下張望,“明天......明天......”

    她想叫喊,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她急得揮著手臂,不知絆著了什么,“咚”地一聲向前栽去,徹底墜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

    云縣的文化大院里,居民不少,白慕梅是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一個。她不僅人長得媚,而且戲演得也好。從劇團回大院的一路上,多少孩子追在后面看。云城里有個什么活動,都以能請到白慕梅出席為豪。她呆在云縣的時間并不多,常年隨劇團在各個市縣演出,有時也去省城。

    商明天的父親是越劇團分管道具和雜務的,母親原來在老家種地,懷孕后被商爸接到縣城。她閑不住,在電影院里賣香煙瓜子,賺點錢貼補家用。一胎生下兩個孩子后,她又從紙盒廠領了些活,不放電影時,她就糊紙盒。

    四口之家住著兩室一廚,合著個小院。一間房做了臥室,另一間房就是客廳、餐廳。商明天、商明星大了后,就在臥室和客廳里各拉了一道簾子,另外買了兩張小床。這樣子一來,家中就顯得更擠了。商媽趴在窗臺上,看著后排的白慕梅家,直罵商爸無用,人家兩口人住兩房一廚,我家四口人也住兩房一廚。

    商爸噙著紙煙,悶聲不吭,心里想,咱家能和她家比嗎?

    關于白慕梅的風流軼事,商媽當然聽說了不少,她也曾親眼看到不同的男人衣冠楚楚地來接過白慕梅。莊戶人家的女子,性子直,眼里容不得沙,也咽不下這口氣。商家的廚房正對著白慕梅家的小院,她做飯時,有意無意地就白骨精長、白骨精短的罵罵咧咧個不停。

    白慕梅一般懶得理睬她,這天,不知怎么來了精神,媚眼一飛,站到了商家的窗前,“黃臉婆,你是不是心里面妒忌得發狂呀?其實呢,這白骨精也不是誰想做就能做到的。像你這樣,就是主動脫光了,男人們也不會瞟一眼的。所以,你就少說兩句,別自暴其短了。”

    “你這個不要臉的sao狐貍,你以為人人都像你賣身求榮嗎?我呸,我干嗎要別的男人有興趣,我自有我家男人寶貝著,你呢?”

    白慕梅笑得眉眼都綻開了花,“別告訴我你家男人只吃素的。只不過,我瞧不上他而已,不然......”她笑得說不下去了。

    商媽一下子跳起來,叉著腰,“不然能怎么著?”

    “問你家男人去。”白慕梅一扭,風擺楊柳似的進了屋。

    商明天家一下炸開了鍋,任憑商爸怎么賭咒發誓,商媽整整嘶吼了一個晚上,震得云縣上空的天都變了。

    從此后,商媽正式與白慕梅結下了梁子。

    白雁那時還小,不懂大人們的事。瞅著商家的兩個孩子在外面小院玩得歡,顛顛地跑過去,還沒到門口,商明星上來一把把她推翻在地,“滾開,小白骨精,不要臟了我家的地方。”

    “明星,你干嗎?”商明天過來扶起她,責怪起meimei。

    “哥,mama說過了,這白家沒好東西,不讓我們和她玩。”說著,商明星把剛站來的白雁連推帶搡地推出了門。

    白雁眼中含淚回過頭,商明天對著她微微一笑。

    下一次,白雁經過商家的小院前,商媽一盆臟水從里潑了出來,濺濕了白雁的小花鞋。

    不僅是商明星,文化大院里的大大小小的孩子沒一個人肯和白雁玩。看到白雁,不是扔石頭,就是吐唾沫,有些稍微大的男孩子,還會對白雁說下流話。有的甚至,趁白雁不注意時,一下把白雁按倒在地,騎在白雁身上,“小雜種,你mama是不是就這樣被人‘干’的?”

    一幫半大小子圍著起哄,他們喊著,快來看啊,小破鞋被“干”了。

    白雁漲紅著臉,不知哪來的力氣,“砰”一下把身上的小男生推倒,抓起一團泥甩了過去,學著他們的話回擊他們。小男生們惱羞成怒,一擁而上,對著白雁拳打腳踢。

    商明天從外面沖進人群,奮力把白雁護在身后,替她撣去身上的灰塵,抹去小臉的泥污,向小男生們怒目而視。

    結果,商明天被打得鼻青臉腫,白雁到沒什么事。晚上,一幫家長領著孩子到商家興師問罪,商媽又差點把房子掀了個蓋,逼著商明天發誓以后不準再和小白骨精玩在一起。

    白雁坐在門檻上,穿過廚房的窗戶,可以看到商明天跪在地上,雙唇緊抿,一言不發。

    商媽氣得差點犯了病。

    商明星第二天看到白雁,眼里面都能噴出火來。

    后來,白雁學乖了,見著院里的孩子就繞得遠遠的,不管別人說什么,她都當沒聽見。

    夏天到了,白慕梅又去了外地演出。雷雨夜里,白雁一個人端坐在床上,害怕得不敢合眼。偏偏這時又停電了,屋子里黑漆漆的,窗外,雷一個接著一個,閃電如火蛇般不時掠過窗口。

    白雁死命地咬著唇,身子抖得像秋天里隨風飛舞的落葉。

    突然,商家的廚房里點上了一盞馬燈,淡淡的光影映著商明天清俊的面容。他坐在窗前看書,時不時抬起頭看著外面密密的雨簾,時不時輕輕一笑。

    白雁從床上起來,走到門口,對著那昏暗的燈光,也笑了。

    商爸只讀到初中,商媽大字不識一個,可是商明天卻屬于那種走到哪里都會引起喧嘩的男生。他拿過奧數獎,拿過作文獎,得到全縣十佳好少年的稱號。這些都不足為奇,最讓人臉紅心跳的是,他在全校運動會上拿過100米短跑冠軍,迎風而跑的樣子讓全校的女生都瘋狂了。他優秀得讓人窒息,卻又那么真實地每天出現在校園里。

    和他同胞所出的商明星不知哪塊弄錯了,簡直就是他的反襯,除了遺傳到她mama的一張利嘴,其他無一長處。因為考試不及格,留了兩級,落到了和比他們小二歲的白雁一個班。

    白雁成績也好,但她非常的低調,除了上課,學校里任何活動都不參加。即使這樣,她仍在學校里是引人注目的,因為她的mama是白慕梅。

    早晨,白雁出家門,隔個二分鐘,就聽到商家的院門“吱”地一聲,“mama,我上學去了。”商明天高聲說道。

    兩人一前一后的走出文化大院。一些存心找事的男生翻翻白眼,從白雁身邊跑遠。

    他們曾經故意惹過白雁,可是那個優等生商明天像不怕死的沖上來,不是對他們嚴詞斥責,就是拼了命地和他們對打。有次,還鬧到學校里,他們差點被學校開除。

    放學鈴聲一響,白雁背著書包走出校門,商明天已經站了一會了。這次,是他在前,她在后。

    風,微微地吹著。夕陽西墜,路邊一蓬茂盛的野花,開得正濃。

    慢慢地,一前一后,變成了并肩偕走。

    他們總是有說不完的話。商明天的書讀得真多,他給白雁講古代的故事、外國的傳聞,說他的夢想,他的抱負。

    白雁扭過頭看他,眼睛亮亮的,在春日的陽光下,靈動秀美。

    兩人走到文化大院前,商明天停下腳,白雁會意地一笑,先跨進大門,五分鐘后,商明天走了進來。

    雖然白慕梅對她冷冷淡淡、整日不在家,雖然她被別人戳著背脊罵“小雜種、小白骨精”,可白雁覺得那時候的日子過得真美、過得真快。

    過年過節時,文化大院里比平時更加熱鬧了,家家戶戶歡聲笑語,這越發襯得白雁家中的清冷和寂寞。

    商家日子過得緊巴巴,可在過年時,也會奢侈一下。商媽有一雙巧手,炒的咸干花生,做得炒米糖,腌得臘腸、雞腿,白雁坐在屋子里都能聞得見。

    白慕梅這個時候更是不見人影,白雁會做的飯菜有限。端著飯坐在桌邊,白雁怎么也咽不下。她扭頭看商家的廚房,里面水汽騰騰,商明星纏在商媽的腳邊,突然伸手偷偷捏了一口菜塞進嘴巴里,惹得商媽一聲大吼。但那吼聲是帶著笑的、寵溺的。

    白雁不禁紅了眼,她不是眼饞那一盤盤令人直流口水的食物,她是好羨慕那一屋子的溫馨。

    天黑了,文化大院里的爆竹聲此起彼伏,白雁窩在房間里等春節聯歡晚會,院門突然被輕輕叩響了。

    她以為是白慕梅回來,跑過去開門,商明天站在門外,手里面提著個紙袋,她一下聞到了熱騰騰的氣息,小臉突地紅了,“我不要。”她知道這一定是商明天偷拿給她的。

    她一個勁地往后退。

    商明天笑著抓住她的手,把紙袋塞過去,“傻瓜,是我給你的。”同時塞進來的還有一個筆記本和一枝筆,應算是新年禮物吧!

    她愣愣地接過,商媽又在叫喊商明天了,商明天沒來得及多說話,就走了。

    白雁捧著紙袋,淚水奪眶而出。那時,她十三,商明天十五。

    十四年那年的冬天,白雁感到胸部發脹,身高一下子抽長了許多,有一天,她突然發現自己肚痛得厲害,然后,下面出血了。她嚇得六神無主,在屋子里團團的轉,剛好看到商明天到廚房來,她第一次主動跑過去敲廚房的窗子。

    商明天一聽,忙和她一同去了醫院。

    值班的是個女醫生,笑了,告訴白雁,這不是病,而是她長大了,以后就是大姑娘。

    兩人出了醫院,外面下著雪,兩個人把身上的錢湊齊了,在超市買了一袋衛生巾。風雪中,商明天呵著手,站在公共廁所前。白雁從里面出來,對著他羞澀一笑。兩個人的手自然而然牽到了一起。

    這情景,還是被商媽知道了。

    商媽破天荒地,沒有罵,也沒有哭,她兩天兩夜,不合眼,也沒喝一口水、咽一下米粒。

    商明天說了什么,白雁不知道,但她知道了,這世上不是所有相互喜歡的人,都能走到一起的。

    喜歡是兩個人的事,而結合卻是兩個家庭的事。

    商爸、商媽不是壞,而是他們有著根深蒂固的觀念,在商明天的身上,他們寄予著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厚望。

    他們對于白慕梅燦爛的生活一直不齒,對于她同樣是一臉的輕蔑。如同《流浪者之歌》里面寫的一樣,小偷的兒子也會是小偷,白雁一定會是一個小白慕梅。這種認定根深蒂固,不是用時間,用道理就來讓他們說服的。他們視她如同瘟疫一樣,唯恐她污了明天的清白。

    她知道明天對她好,可是他們卻是沒有明天的。即使明天頂住全部壓力,硬和她在一起,她看著傷透了心的商爸商媽,明天和她會幸福嗎?說不定,倔強的商媽會以死相逼。

    能給明天幸福,又能讓商爸商媽接受的女子,一定在某個地方,但肯定不是她。

    她很早就知道,有些事,努力就能做到,有些事,不管你怎么努力,永遠都做不到。

    初中一畢業,白雁報考了護專,并順利錄取,她讀護一時,明天正進入緊張的高三學期。

    兩個人離得遠了,可是明天每兩天都會給她寫信,告訴訴她學校里的趣聞,告訴她這次抽考他考得如何。她回信說,護專很大很美,她有了一個好朋友,叫柳晶。她沒有告訴他,她想他想到從夢里哭醒。

    放寒假,白慕梅到外地巡演,要過了正月才會回云縣。白慕梅記得給她留下下學期的學費、書費,卻忘了給她寒假和開學后的生活費。劇團里收房租、水電費的大伯都到門上催過幾回了。她愁得幾夜都沒辦法睡著,突然想起來這一年的情人節正好是正月初六,心中一動。她跑了幾家花店,求情似的從人家那兒批發了幾十朵玫瑰。批發一枝玫瑰三元錢,在情人節那天賣出去,一枝十元錢。

    那個年代,十元錢是什么概念。可以買十幾斤大米,可以繳一個月的水電費,可以買一身粗棉布的內衣。

    如果把幾十枝玫瑰賣出去,白雁就可以撐到白慕梅回來的日子。

    正月初六,天下著凍雨,冷得出奇,可是卻攔不住相愛的人火熱的心。她先是在幾家咖啡店門口賣,然后又去了肯德基店。

    賣花的人很多,生意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好。清清淡淡的,過一會,賣出去一枝。白雁一直站到晚上十一點,感覺人都凍成了個冰棍。商明天撐著傘站在她身邊,不時把她的手按到自己的腋窩下暖一暖,不然,就是把她的手塞進他的衣領里,吹著熱氣呵著。

    終于,手里的玫瑰只剩最后一枝了,白雁開心地直笑。

    “小雁,這枝咱們留著,我來買。”商明天看雨大了起來,舍不得她凍。

    “不行,你要玫瑰干嗎,好貴的。你爸媽賺錢那么辛苦,不準亂花。”她像個小大人似的振振有詞。

    商明天看著她,沒有言語。

    對面走來一對相依相偎的情侶,白雁從傘下跑了出去,“帥哥,給你女朋友買枝花吧!”

    女孩媚媚地笑著,撒嬌地看著男友。

    男孩子有點心疼,不過,還是大方地買下了花。

    白雁拉著商明天站在路燈下,一遍遍地數著錢,興奮得又蹦又跳。“明天,我們去奢侈一回,好嗎?”

    白雁所謂的奢侈就是去飯館吃個飯,都大半夜了,除了幾家面館和咖啡店,其他都關門了。

    兩個人去了家面館,要了兩碗青菜面,呼嚕呼嚕,吃得個碗底朝天。

    “明天,我好像活過來了。”白雁揉著臉頰,舒服地舒了口氣,眸子亮晶晶的,“你剛剛說最后那枝花不要賣時,我真有點動搖哦!怪不得要用玫瑰代表愛情,因為她又美麗又高貴。天寒地凍的,看著一枝嬌艷的玫瑰盛開,不談價錢,光想著送花人的那份心意,就好溫暖,好浪漫。但浪漫還是建立在物質的基礎上,目前和我無關,所以我還是務實地把她賣了。”

    商明天清俊的面容上露出一絲憐惜,他站起身結賬,她搶著要付,他瞪她一眼,她乖乖地吐了吐舌頭。

    兩個人都住在劇團大院里,到了大門口,她停住腳,“你先進去,不然你媽看到你和我一起,又要吼了。”

    “不,你先進去。”商明天把傘塞到她手里,摸到她頭發濕濕的,心疼地替她豎起衣領。

    她笑笑,哼著歌走進大院。

    商家的窗戶上映著一個人影,那是商明天的mama在邊織毛衣邊為商明天等門。白雁對著那個剪影,羨慕地嘆了口氣。不過,這種心情只是一閃,她捂著裝著錢的口袋,快樂地彎起嘴角。

    第二天,天放晴了,可是溫度仍然很低。白雁起床,剛在做早飯時,聽到有人輕叩門。

    她打開門,只看到商明天的身影一閃。窗臺上放著個紙盒,她打開一看,紙盒里裝著一只塑料的發卡,還有一枝紙做的玫瑰。紙是紅色的,寫對聯的那種紅紙。玫瑰做得很逼真,繃開一看,嬌媚秀美。

    她抬起頭,商明天站在不遠處的屋檐下,對著她羞澀而又溫柔地笑著。

    商明天因為成績優秀、身體合格,被空軍學院招去。商家在院子里足足放了近一個小時的鞭炮,文化大院里飄蕩著nongnong的火藥味。

    商明天在臨走的前一天,向她表白,她站在路燈下,看著他那張俊秀的臉,緊緊咬著唇。

    這樣的表白,只是向她坦誠他一直以來的心聲,可是卻也是結語。

    這個男孩,以后會長成帥氣的男人,溫柔、體貼、細膩、深情,這世上不會再有人像他這樣子愛她了。她很喜歡,很喜歡他,喜歡得愿意付之于生命,可是,她卻不能嫁他。

    她能擁有的,只有那朵紙做的玫瑰。

    她仰起臉,他笨拙地吻她,碰撞到她的牙齒,吻到了她嘴邊咸濕的淚水。

    “明天,如果以后不能嫁給所愛的那個人,該怎么辦?”他們牽手在月光下走著。

    商明天閉了閉眼,語氣哽咽,“那就像你愛我一樣去愛珍愛你的那個人,努力讓自己過好,把我們的遺憾降到最低。”

    白雁鄭重地點頭。

    “小雁,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時候,我都會想著你、看著你。”他吻去她嘴角的淚水,不想,他的淚又把她的臉淋濕了一片。

    她咬著唇,任淚默默地流淌。

    分手,不是對人生的妥協,而是對生活的正視,對自己的珍愛。

    讓自己過得幸福,明天看到,就會很開心了,這是她唯一能為他做的。

    可是,她過得幸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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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體溫三十九度。”

    “嗓子發炎,肺部有羅音,該死,怎么像個孩子似的,竟然得了個小兒常患的病------支氣管肺炎。快,做青霉素皮試......”

    “打電話,通知康助,說人在醫院了。哦,還有讓交警大隊和公安局停止尋找。”

    “小雁!”

    ......

    好吵!胳膊上突地一下刺痛,白雁疼得擰起眉頭,緩緩睜開眼睛,一時不能適應室內灼亮的燈光,她本能地又閉上眼。

    “小雁!”

    她發燒燒出幻覺了嗎?怎么聽到了明天的聲音?這聲音比幾年前離開時低沉、厚實了許多,但這個稱呼、這種語氣,只屬于明天。

    白雁張張嘴,不禁咝了抽了下冷氣,嘴唇燒得好象起了泡,聲音也發不出來了。她伸手往旁邊抓了抓,一雙手握住了她,然后,有人撫開她的長頭發,托起她的腰,“小雁,想喝水嗎?”

    白雁倏地睜開眼睛,一抹藍色的身影映入眼簾。她眨眨眼,瞪著眼前那張微笑俊朗的面容,身上那像天空一般湛藍的軍裝,軍帽上閃著晶光的國徽,“明天?”她沙啞著嗓音,不敢置信地問。

    “嗯!”商明天重重點頭。

    白雁伸手戳戳他的臉腮,暖暖的。她笑了,笑得嘴角顫抖,笑得眼眶里溢滿了淚水。“你穿軍裝好帥、好帥哦!”她的聲音比公鴨好不了多少,可那又有什么,他是明天呀!

    明天真的回來了,從成都回來了。

    看到明天,她心里面沽沽流著血的窟窿愈合了。

    是不是老天聽到她心底里的呼喊了?

    “可是你卻變丑了。”商明天抑住心里面撕裂的心疼,從旁邊的柜子上端起水湊到她的嘴邊。

    她舍不得眨眼,目不轉睛地看著商明天,水從嘴角漏到被子上都沒發覺。

    商明天拿出手帕,替她擦了擦嘴,看著她蠟黃的小臉、滿嘴的水泡,嘆了口氣。

    白雁許久才從驚喜過度中回過神,燦爛的笑容像花朵般開在頰角,“丑就丑唄,女大十八變,明天我又會漂亮了。明天,你回來怎么也不給我電話?”句子一長,她微微有點氣喘,眼睛轉了轉,看到自己居然是在病房的床上,手臂上吊著輸液管。

    這怎么一回事?她記得好像是從云縣回來,坐在出租車的。

    “我一下火車,就給你電話。至少打了十個,你先是不接,然后就關機了。”商明天拉了把椅子坐在她身邊。

    白雁伸手揉太陽xue,“我那時......人在車上,可能沒聽見。”

    “后來我就到醫院來找你,沒想到遇著冷鋒,我們在外面吃好飯,正說著話,看到醫院門口圍著一群人,一看,是你從出租車里出來,沒站好,摔倒在地。”

    的 商明天沒有提白雁當時腳上只穿著一只拖鞋,另一只腳光著,渾身燙得像個火球,眼睛閉得緊緊的,牙齒把嘴唇咬出了兩排血印。司機驚慌地說兩人連夜在濱江到云縣之間跑了個來回,她上車時就咳個不停。

    冷鋒付了車錢,他把白雁抱進急診室,一檢查,急性支氣管管肺炎,兩人都愣住了。準備通知她家里人時,這才知道她老公已經差點把濱江市炸翻了。

    交警大隊在各個路段查尋有沒車禍事故,公安局在濱江市的角角落落尋找有沒單身女子出沒,白雁的同事和朋友家里都打過電話,這么大的動作是因為康劍市長助理的妻子失蹤十個小時了。

    “呵呵,”白雁抽著氣笑,“這次見面印象深刻吧!呃,你怎么認識冷醫生的?”白雁訝異地問。

    “我們是戰友,也是朋友。”冷鋒從外面進來,接過話。

    白雁懵了,看看商明天。

    “冷鋒就是在我們飛行學院附屬醫院實習的,那時我們就認識了。后來,一直保持聯系。”商明天看到冷鋒手里面端著杯橙汁,起身拿過來,“嘴巴里苦不苦,先漱個口再喝,會好喝點。”他低聲問白雁。

    白雁點點頭,柔順地任商明天托著腰,先用水在嘴巴里漱了漱,然后吐到便盆里,再接過果汁,“明天,酸!”她對著他嘟起小嘴。

    時光好像沒有在他們之間生生斷開七年,她一下子又像回到了少年時期,哪里不好,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明天。

    “可是有營養。”商明天把病房內的空調又調高了一度,防止白雁著涼。

    冷鋒站著,寒眉蹙著。他為商明天與白雁之間的默契訝然,這種默契是經過歲月沉淀自然而然形成的,不是刻意,也不是第三個人插得進去的。

    “明天,”白雁喝完果汁,感到有了些精神,四下看了看,“你......未婚妻呢?她住在賓館里嗎?”

    “我先回來做些準備,她下周和她爸媽過來。”商明天的口氣有點不自然。

    “你有她照片嗎?聽明星說也是軍人哦!”白雁眸光蕩起興奮的光芒。

    商明天微閉下眼,從褲袋里掏出錢包,打開,抽出照片時,不想,帶出了另一張照片,晃晃悠悠地掉到了冷鋒的腳下。

    冷鋒撿起來,商明天臉變得通紅。

    “你還留著那張照片呀!”白雁笑了,“冷醫生,你別看,丑死了。”

    十歲左右的小白雁,笑得甜甜的站在一臉青澀的商明天身邊,商明天沒有看著鏡頭,而是側著臉看著白雁,眉眼滿溢著快樂和滿足。

    冷鋒閉了閉眼,把照片還給商明天,商明天小心翼翼地又插回錢夾,把未婚妻的照片遞給白雁。

    “哇,這才是真正的英姿颯爽呀!”白雁抬起眼,看看明天,“和你的氣質好配,你爸媽看到了,一定開心瘋掉了。婚禮放在什么時候?”

    “小雁,你閉上眼休息一會,不要再講話了,天還沒亮呢!”商明天收回照片,說道。

    白雁哪里舍得休息,可看著明天一身的風塵仆仆和疲倦樣,她只得點點頭,“我輸好液,就給你電話,我請你吃飯。”

    “我不走,就在這兒陪你。等天明了,我去看下明星,然后還會過來。”

    明星?白雁突地想起商明星一張如同調色板的臉,“明天,你去之前給明星打個電話,她工作挺忙的,有時會遇不到。”她不想讓明天看到明星的真實面目,他會傷心的。

    “唉,你不僅是變丑了,還變得嘮叨了。”商明天瞪了她一眼。

    她俏皮地吐了下舌頭,乖乖地閉上眼,過了一會,又偷偷睜開一條縫看著外面。

    商明天挫敗地瞅瞅輸液瓶要到底了,催著冷鋒撤下,接著“啪”一下關了房間的燈,他拉著冷鋒走出病房,讓那個病得有點人來瘋的某人好好休息。

    白雁透過窗外,看著站在走廊上的兩個身影,瞇瞇地笑了,笑得一陣陣抽氣。

    他們兩人之中,只要明天過得幸福,就不枉他們分開時疼得死去活來的酸楚了。

    黑夜里,一點聲響都聽得十分的清楚,一陣“咚,咚”的腳步聲由遠而近過來。

    “請問白雁在哪個病房?”氣喘吁吁的詢問聲。

    “在這里。”商明天從冷鋒的眼神中看出,這個匆匆忙忙跑過來的男人應該就是白雁的丈夫康劍了。

    康劍慌亂間,也沒多注意病房外面站著的兩個男人,“砰”一下推開病房門,就沖了進去。

    商明天體貼地替他開了燈,和冷鋒往走廊的盡頭走去。

    “明天,白雁在你的心中,不只是一個鄰家小meimei吧?”冷鋒忍不住,問出了心底的疑惑。

    現在的時間差不多是凌晨四點左右,天漆黑漆黑的,街上的路燈熄了一半,夜露把臺階都打濕了。明天深呼吸一口涼爽的空氣,澀然地笑了笑,“不是鄰家小meimei,還能是什么?”

    她是別人的妻子,他將會是別人的丈夫,這就是事實。

    剛去飛行學院時,想白雁想得人像失了丟了魂一般,而且這樣的想只能埋在心里面,看不到一絲曙光。他心里面難受,想找一個人訴說。有天出cao時不慎扭傷了腳,去附屬醫院看病時,認識了冷鋒,兩個人談了幾句,很投緣,就成了朋友。冷鋒性情清冷,很少言語,處久了,才知道他很小失去雙親。酷酷的冷鋒說起雙親,涕淚迸流,明天默默地陪著他。后來,明天向他說起了自己的鄰家小meimei白雁,但明天沒有提過白雁的家世。

    明天愛說白雁的聰慧、俏皮、能干、堅強,聽著,聽著,冷鋒就入了心,他覺得這樣的女子如同一個發光體,放在哪兒,都能引人注目,都能給人溫暖。而這種溫暖是冷鋒渴望但從不可及的。

    冷鋒曾經笑問明天,是不是喜歡鄰家meimei?

    商明天鄭重地點頭,“當然。真正懂得她的好的人,沒有不喜歡她的。”這口氣不帶有一絲男友間的曖昧情感,卻又是發自心底深處的。

    冷鋒畢業后,在部隊醫院呆了二年,有了點名氣。有家民營醫院的老總花重金把他從醫院挖到上海。冷鋒又花了二年,為民營醫院帶出了二位不錯的泌尿科醫生后,機緣巧合,他來到了濱江。

    他聽明天說過,白雁在這家醫院工作,但當他一到濱江時,還沒等他開口問,醫院里處處都在津津樂道一件事------手術室的護士白雁攀上高枝,嫁給市長助理康劍做官太太去了。

    冷鋒對著商明天笑笑,從袋子里抽出一根煙,倚著墻壁點上,“想不想抽一枝?”他把煙盒遞給明天。

    明天搖搖手,有點憂心忡忡,“冷鋒,小雁她......是不是過得不好?”

    冷鋒聳了聳肩,“如果他過得不好,你會怎么做?”

    商明天臉別過去,冷鋒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聽得他一字一句說道:“我要把婚期往后推遲。”

    冷鋒緩緩吐出一個煙圈,臉上的表神比平時又陰寒了幾份。

    康劍兩條腿像有千斤重,慢慢地走到白雁的床邊。

    白雁眼睛還在適應戛然又亮的燈光,眼眨了眨,看清了面前站著的人影:眼里有血絲,眼袋發青,一根根胡渣,像雨后春韭,突突地在下巴下冒了出來。

    這一夜,他也沒睡好吧,要安慰兩個纏人的媽,還要顧慮她這個掛名的妻子。

    兩個人就這么面對面地看著對方,有那么幾秒鐘的時間,他們突然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康劍有點被白雁的樣子嚇到。

    結婚以來,她俏皮地笑,嗲嗲地撒嬌,詼諧地調侃,半真半假地挖苦,故意繃起小臉對他生氣,不管什么樣,她的表情都是那么鮮活生動,而不像現在這樣如同一池靜水般,讓他看著心里面又心疼又愧疚又著慌。

    “不是什么大病,只是點小炎癥,掛兩天水就好了。”白雁先開口說話,還對著他扯了個淡淡的笑意。

    “一定要住院嗎?”康劍掀起被子。他記得她走的時候腳上穿的拖鞋,現在床下什么鞋都沒有,他心里面一震。

    細白的雙腳有點泥污,腳掌下面磨破了兩塊,其他還好。

    “住院比較好。”白雁閉了閉眼,感覺自己心情很平靜,沒什么睡意,撐坐起來,想和康劍認真說幾句話。

    現在,一切真相大白。這份婚姻,康領導有目的,白慕梅有目的,她一人出面替雙方都報了仇,身上沒掉一塊rou,沒破一塊皮,還守住清白身,說起來沒什么大的損失。

    該到謝幕的時候了。

    謝幕之后,與康領導、白慕梅再沒有牽扯,她回到她小護士的位置,挺好的。

    “能不能回家掛水?”康劍記得他上次有炎癥,就沒住院。白雁住在醫院里,一下就像與他隔了十萬八千里,他心里面著慌。過去的八個小時,他不敢去回想是怎么去度過的,心就像是在油鍋里煎著的粑粑,生怕下一刻接到什么電話,說在某某地方發現了一具女尸。

    如果那是真的,他的整個世界就是一團漆黑。

    看到白雁的這一刻,他的眼眶發熱,心在胸膛里急促起伏,他兩手交叉,十指緊扭著,不然,他會伸出手臂,想把他失而復得的老婆緊緊地摟在懷里,喃喃地說:“好久不見,老婆!”

    八個小時,已是恍若隔世。

    白雁沒說話,只是抬頭仔仔細細地看看康領導的臉,這么英俊這么高貴的人,為什么會做出如此齷齪、猥瑣的事呢?還以婚姻做代價,真是用心良苦!

    他和白慕梅是一類的,人不可貌相。

    康劍見白雁不說話,心疼地彎下腰,伸手摸摸白雁的臉,“老婆,我們回家養病好不好?”

    “不需要!”白雁別過臉,讓開他的手,低下眼簾不看他,“康領導,我不會有任何事的,你放心。我已經租好了房子,水掛完之后,我想住到那邊。我的行李,麻煩你請簡秘書幫我送一下。我們倆的手續,你抽個空和我去民政局辦一辦。書房的抽屜里,有你的二寸照片,到時記得帶兩張,你的工資卡也放在那里面。我們結婚時間不長,我的錢都沒什么動,我不分你一半,你所有的一切,也不要分我一半。”

    康劍現在最怕聽的就是這話,手里抓緊了不松手,盡量保持鎮定地說:“你現在專心養病,別胡思亂想。那些等你好了后,再說不遲。”

    “我不想等了。”白雁語氣淡得好像在說一件和自己不相干的事,“我沒有受虐的傾向。到了這個時候,我們還有什么必要再在一起。父母不能選擇,我能替我mama償的都償過了,但時光不會倒流,你mama的身體不會康復,我mama也不能立刻變成圣母,到此為止吧!到法院起訴,會讓你成為濱江市民茶前飯后的談料,你不在意,我還怕影響我以后的生活,直接去辦手續比較好。”

    康劍慢慢直起身,怔怔地看著白雁,輕輕地說:“你就不想聽我的解釋嗎?”

    “沒什么好解釋的。”白雁扭頭看著外面,“你看,天馬上要亮了,昨天的事都已經成為過去。我想替你完成你的計劃,可我是個自私的人,想讓自己過得簡單點、開心點。康領導,我不恨你的。”

    康劍咬了咬唇,“我沒你這樣冷靜,不管你怎么說,現在,我不想談這事。”

    他突地把床上的被毯一卷,包住白雁,“我們先回家去。”

    “我說過不要。”白雁啞著嗓子,瞪他。

    他充耳不聞,抱著她就往外面走。

    白雁急得直打他的肩膀,他反而抱得更緊了。

    “你要干嗎?”聽到動靜,趕過來的冷鋒一愣。

    “我帶她回去換衣服、休息,醫院里人來人往不方便。”康劍擰擰眉,看出擋在自己前面的男人是那天送白雁回家的,還給白雁遞手帕、抹眼淚,心中不禁警鈴大作,臉色立刻就繃起來了。

    “醫院是替人看病的,有什么叫方便不方便。白雁還在病中,請讓她回到床上。”冷鋒不疾不徐地回道,毫無退讓的意思。

    “你是誰?”康劍瞄著這個男人沒穿白大褂。

    “我是冷鋒醫生。”

    “哪個科的?”

    “救死扶傷不問哪個科!”

    康劍冷冷一笑,“既然冷醫生不方便說,那么我只好給你們院長打電話了。至少日后我也要知道到哪里去向冷醫生這么關心我妻子道個謝!”

    冷鋒迎視著他的譏誚,“這是我應該做的,不需要道謝。”

    “怎么能不道謝?我妻子雖然和你是同事,但現在的身份是個病人。這么晚,還勞駕你在看護,我過意不去的。我.....白雁,你怎么了?”

    康劍低頭看白雁,她剛剛扯了下他的衣角。

    “我......跟你走。”

    冷鋒與康劍兩個人的音量在清晨的走廊里,中氣十足,激情洋溢,已經引得各個房間的病人家屬們探頭探腦地向這邊張望,值班護士們站在不遠處,竊竊私語。

    這個情形再持續下去,她一旦離婚,那么有些捕風捉影的人一定會與這件事聯系上。她不能壞了冷醫生的名聲。

    只是無奈地跟你走,而不是回家。

    “你今天還需要吃藥、掛水。”冷鋒臉凝重得像罩上了一層寒霜。

    “我下午再過來,幫我向明天說一聲,我再給他打電話吧!”白雁留戀地四下張望,明天跑哪去了?

    “他去洗手間了。”冷鋒嘆了口氣,心里面煩悶,又想抽煙了。

    明天是誰?康劍心里面的警戒線越拉越高。

    白雁哦了一聲,無奈地點點頭,任由康劍抱著往外走。其實,她想下來自己走,可是沒有鞋。

    這樣,落在別人眼里,兩人好像很恩愛。

    白雁譏諷地一笑。

    兩人迎面與接早班的護士和醫生相遇,柳晶也在其中。白雁碰撞到她的目光,一剎那,白雁就閃開了。

    柳晶追著白雁的身影,一直到康劍打開車門,心都戚戚的。

    “小雁呢?”商明天看著空蕩蕩的床鋪,呆了。

    “被他那個老公帶回家去了。”冷鋒突地把手中的煙頭往地上一扔,抬腳狠狠地踩熄,“昨天一定發生了什么事,那個官二代怕白雁說出來,急切地想堵她的嘴,不管她的病,硬把她抱走。”

    “那你怎么不攔住?”商明天急道。

    冷鋒挑了下眉,“你的鄰家meimei自己要跟他走,我有什么辦法!明天,我實話告訴你,你鄰家meimei嫁了個人渣。那個男人娶白雁時,腳踩兩只船,婚后,也一直讓白雁痛苦著。白雁租了房,正在與他辦離婚手續。”

    商明天跌坐在床上,摸著還帶有白雁體溫的床單,重重地閉上眼,“給我......根煙!”

    康劍請了一天的假在家陪白雁,他樓上樓下的跑了幾趟,先是放了一浴缸的水,讓白雁洗了個澡,然后又泡了柚子蜂蜜茶、煮了點稀飯。

    李心霞與吳嫂對看一眼,難得沒有對康劍的行為發表評價。她們也怕白雁出了什么事,那就鬧大了。但李心霞認真地想過,到了這一步,白雁已不能留,她同意兩人離婚。

    掛過水后,白雁身上的熱度,已經差不多退了,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