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重器初現
又來? 徐希挑了挑眉,本想開口直接拒絕,但考慮到對方的身份和自己心中揣測,斟酌片刻還是應了下來:“永田先生叫我光慶吧,徐先生這個稱呼也未免太過生疏了。” 面對徐希主動提出這樣的要求,本以為那日只是客套說辭的永田理,頓時眉眼都開心的變化不少。 一直以來他都在想,應該如何與徐希的關系更近一步。今天這雖然只是改變了個小小的稱呼,但是不是意味著他在徐希眼中,已不再只是個普通的客人了? 開心之余,他都差點忘了自己的目的,直到徐希清咳一聲,伸手指了指擱在兩人中間的:“不打開給我看看嗎?” 被徐希這一說,永田理這才反應過來,小心打開箱子上的鎖扣掀開箱蓋,里面除了周邊擠著的絲綿外,竟然還鋪著層薄薄的錦被。將錦被揭開,一抹幽光映入眼簾,徐希的眼睛微瞇,一絲訝色從眼底閃過,但隨即便恢復了平常模樣:“青銅器?” 永田理點了點頭,先從口袋里掏出一雙白色的手套戴上,這才小心翼翼的從箱子里將一只大如湯碗般的青銅器捧了出來,輕輕擱在桌上。 看到這青銅器的器型后,徐希也不敢托大,起身湊近了先仔細瞧了瞧:一看皮殼就知道這青銅簋出土已經有段不短時間了,大概之前是落到了哪個古玩大家的手里,所以已經用特殊的方法“洗”過。 一來這樣可以更加美觀,二來這青銅器大部分是從地下起出來的,被水土腐蝕生銹早就不復之前光澤模樣,這樣做也是防止被腐蝕的器物再生銹變質。 經過特殊處理除去土銹、殘渣,再給表面涂蠟,其表層光亮耀眼,但底層又能保持青銅本身的豐富色澤,既美觀又無后顧之憂。 看了皮殼再看器物本身,徐希伸出手懸在上方隔空比量了一下:高四寸二分有余,外口差不多五寸五分五,腹部略鼓也不過六寸的模樣。敞口束頸,雙耳對稱,雙耳正面各有一只怒目暴突的饕餮,器物中間的腹部則是一前一后兩個對稱的獸頭,突目獠牙、形象兇狠彪悍。獸頭四周則是云雷紋與夔獸紋;下方是最安穩不過的圈足,哪怕桌面猛烈搖晃,它也不至于傾倒。 看到這個造型精美的青銅簋落到了日本人手中,徐希的心不由自主跟著沉了下去,從一旁徐云良的手中取了手套戴上,他這才上手托起了這個青銅簋。 這些年因為一些原因,徐希上手過的青銅器也不在少數,可是像手中這樣精美完整的青銅器,這還是第一個。 青銅簋入手,稍微一掂便知差不多五斤七兩,再加上六七錢上下的重量,光澤內斂,湊到鼻端聞也無異味,顯然不是藥水亦或是臟坑做舊的。造型更是端莊大氣,雖說精美絕倫、獸頭環繞,但卻不夠霸氣。 仔細打量良久,徐希又認真找了一遍,這才輕輕的放下了青銅簋,看向滿眼期待神色的永田理:“這件青銅簋是真品無疑,看這品相也不是新出土的,您入手之前應該也知道它的傳承,為何還要拿來讓我鑒定?” 從對方語氣中發現徐希有些不悅,永田理趕忙解釋道:“光慶你誤會我了,這次并不是要拜托你幫我鑒定它的真假,而是想問問看,你知不知道它的出處?這青銅簋上并沒有字,如果不知道它的出處,不管是它的文化價值還是其它價值,那都是要大大的打個折扣的。” 盯著桌上的青銅簋沉默片刻,徐希緩緩脫下手套,重新坐回了椅子里閉上了眼睛。過了好一陣子,他依舊闔著雙眼緩緩言道:“前朝雍正年間,鳳翔府寶雞縣有一樵夫上山砍柴,卻不慎掉入一處地洞,歷九死而得一生,終攜一銅碗歸家。次日及縣城兜賣,有大儒見而收之,后隨子舉家搬遷,行至江浙地區定居。” 說完這一段,徐希才睜開了眼,卻只是盯著青銅簋而不看永田理,語句中也是略帶沉重:“這個青銅簋,是鎮江府陳家的吧?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但能將這個青銅簋收入囊中,在下不得不佩服永田君好手段。” 陳家乃江蘇儒學大家,對于祖宗禮法最是在意不過,這祭祀用的禮器自然也是小心對待,輕易不得見,沒成想現在卻落在了日本人手里。 聽出徐希話里的不滿,永田理知道他年少氣盛,有些事自然是看不慣的,他也不急著解釋,接過了丫環端上來的熬煮好的千兩茶,不疾不徐呷了一口才端著茶杯看向徐希回道:“如果我說這是陳家給我的謝禮,光慶信我嗎?” 謝禮? 聽到這個詞,徐希雖說心中疑惑重重,但板起來的臉色也稍有緩和轉頭看向了永田理。 沖著徐希微微點頭,永田理解釋道:“我與那老板是同學,在英國時,我是學醫的。當時陳家公子外出忽遇車禍命在旦夕,恰好我路過出手暫時穩住傷勢,并且一直護送他去醫院親自為他動手術,在陳公子大失血的情況下,我讓人抽我的血給他,這才救了他一命。” 英國遠在海洋對面,那老板也是不知在哪里,徐希也無法去找陳家確定,只得把疑惑繼續壓在心頭,選擇暫時相信永田理的說辭:“既然這是陳家的謝禮,那你應該知道它的來歷,又何必來問我?” 這也是徐希最好奇的地方:這只青銅簋落在陳家手中上百年,以陳家的本事,想必早已經將它研究通透,按道理交到永田理手中時,必然會連帶著說明它的來由出處,所以永田理又何必來多此問? 聽徐希這么說,永田理也滿是無奈,但他明白自己不說清楚,恐怕不但沒法再從這個年輕人嘴里得到半句真話,搞不好剛破冰的關系也得重新凍瓷實了,心中再不甘愿也只得耷拉下眼角耐心解釋道:“陳家雖然將這只青銅簋送給我當謝禮,但也留下話說從此兩清,互不相欠。就算是我上門還歸青銅簋,他們也閉門不見。” 說到傷心處,永田理又搖了搖頭:“眼見報道之期將近,無奈之下我也不能久留,只得隨著同伴先去了新京,結果又遇上了粉彩小碗的事,這才來到了天津衛。” “也是這時,才有機會把它拿出來,請你掌掌眼。” 與言辭懇切雙眼中更是流露出希冀光芒的永田理對視片刻,徐希偏開視線,他沒想到事情竟然是這樣,聽后也是忍不住嘆道:“這陳家也太……” 話說到這里,他都不知道該怎么說陳家了這糊涂事辦的了:報恩吧,人家也報了,可是就偏偏不把這青銅簋的來歷告訴永田理,讓人擁有寶貝卻不知所以然,想必永田理心中也憋得難受? 也難為他了,忍了這么久才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