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流言再起
聽了徐希這句話,陳師傅的眼眶一下紅了,起身就要對徐希行禮,卻被徐希一把按住肩膀。他也不敢硬生生掙脫怕傷了面前人,只得用力抓住椅子扶手顫聲說道:“少東家!” 都是做護院這一行,有些主家把護院當下人,動輒打罵不說,甚至還會推出去頂罪之類的事情,陳師傅聽的耳朵都快起繭了。自己在希夷閣呆了這么久,雖然從未發(fā)生過這種事,但聽多了自然難免會有這樣的擔心,可怎么也沒想到,今天少東家會說出這番話來。 用力拍了拍陳師傅肩膀,徐希低聲勸道:“好了,這幾日陳師傅你不用到希夷閣來了,回家好好休息幾天。放心,工錢會照常放的?!?/br> 又說了幾句,安撫完神情激動的陳師傅后,徐希才與徐云良坐上了回家的馬車。 在馬車上見自家少爺一路沉默不語,徐云良想了想開口寬慰道:“少爺,眼下事情已經解決了,雖說陳師傅掛了彩,但大夫說了只是皮rou傷,養(yǎng)個幾天就能恢復,不妨事的?!?/br> 略微撩起窗簾,透過那絲縫隙看著馬車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徐希搖了搖頭:“先不說佐藤和祁善龍會不會記恨,永田理這樣頻繁找上門來必是有所圖?,F下他雖然好說話,但如果我們滿足不了他的要求,只怕同樣不好相與。” 徐希放下了簾子,輕嘆一聲看向徐云良:“國家積弱,尋常家百姓如芻狗。哪怕現在大清國倒了,這民國政府……” 后面的話,他沒有說出來,徐云良也明白:如果民國政府真的厲害,這天津衛(wèi)也不會有如此多的外國租界,這些日本人也不會如此猖獗了。 說到底,還是一將無能累死三軍。平日里上面的老爺們喊得震天響的什么自強之類……也只是喊喊罷了。 哪怕是希夷閣,在如今這天津衛(wèi)里,也得左支右杵處處陪著小心,方能勉強將這祖業(yè)支撐下去。 想到此處,徐云良輕嘆了一口氣:“怪只怪,我們沒遇到一個好世道。哪天真的天下太平了,大家才會真的有好日子過吧?” “希望……那天不要太遠,不然……”徐希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不再多言。 自希夷閣回來,徐希剛進門還沒來得及到后院給父母請安,便看到小廝急慌慌跑了過來:“少爺,老爺叫您趕緊過去?!?/br> 徐希應了一聲,趕緊和小廝一起往徐文柏的書房走去。 才剛進門不等他行禮,徐文柏便揮手讓小廝退下,然后指了指身旁小幾上的報紙。 走上前拿起報紙一看,徐??吹筋^條面赫然寫著希夷閣挖墳掘墓、盜寶斂財,昨日賣給日本人的兩件寶貝就是從墓里新掘出來的。末了還有撰文人的短評,其中一句話還被特別加大號字印了出來:這種挖祖宗墳填自己錢包的行為,端的是令人不恥! 又細細讀了一邊,放下手中報紙,徐希倒是不太在意,搖了搖頭對徐文柏解釋道:“昨日場面上人那么多,只要是沒瞎,都能看得出那些東西并非新出土的,怎么可能是我希夷閣派人去挖的?!?/br> “話雖如此,但眾口鑠金不可不防?!毙煳陌仉m然將報紙交給徐希,但顯然也沒有太在意這報紙上的議論,把兒子叫過來的目的,也只是想看看他要如何應對此事。 父親的話讓徐希再次搖了搖頭:“昨日的報紙已經讓之前施老太公、梅先生、那老板和希夷閣與日本人合作的謠言不攻自破,反而始作俑者的日本人,打了眼買了兩個絕戶的玩意兒回去,倒是成了大家伙的笑話?!?/br> “此時又是這種報道趕在風眼上躥出來,明眼人怎么瞧不出來這是有人氣不過,在針對咱們希夷閣,這一下日本人算是用力過度了。就像父親您說過的一樣,凡事不可太過,他們現在就犯了這個毛病。即便沒有在場的人為我們希夷閣說話,冷它幾天也就過去了。” 徐文柏點了點頭:“我以為你會很生氣,要去跟那些人理論?!?/br> “今兒打上門的可是他們日本人,被趕出去的也是日本人。這面子里子都丟了,還不讓他們胡亂叫上幾聲了?”徐希笑著提起茶壺,把徐文柏身旁空了的茶杯續(xù)滿:“父親您就放寬心吧,這事孩兒處理得過來?!?/br> 徐文柏拿起茶杯呷了一口,又瞟了一眼淡定自若的兒子:“你這是在等吧?梅先生是個性格耿直的清貴人家,必不會保持沉默任由流言繼續(xù)。作為昨日的見證人之一,又過手了那兩個物件,此時被人潑了污水,他定會寫上幾筆針鋒相對罵回去?!?/br> 心思被父親直接點破,徐希也沒不好意思,點了點頭承認道:“雖然不是刻意算計,但以梅先生、德貝勒的性格,看到今日這報紙,怕是不會輕易罷休。我們也不用說什么,直接安靜看戲就好。大不了……九日后替德貝勒開雅集時,好好cao辦一下,順便也請梅先生過來鑒賞一下珍玩。” 見兒子早已經把事情安排妥當,徐文柏滿意地微微頷首一副不再過問的模樣,放下手中端著的茶杯看向徐云良:“徐春還要幾日才得回轉,這些日子,先麻煩云叔跟著光慶吧。” 一直肅立于一旁的徐云良趕緊躬身應道:“是,老爺?!?/br> 就如同徐希所料,下午時分,就有報紙登出了梅先生的長文。文中詳細的介紹了當時看到的谷倉罐與磁州碗,從器物的形制到軸色光澤,甚至提到當時自己也有上手。 以他的見地,這兩件器物出土后的年份至少是數十上百年甚至更久,不然風吹雨打下,二者的器形與釉面不可能保存得那么好。 這報紙一出,天津衛(wèi)的老爺們權當是又看了場熱鬧。 細心想來梅先生說的也在理,谷倉罐埋在土下就不說了,那磁州碗可是墳頭扣,直接扣在墳頭上的。如果從元朝到現如今,就算那墳中埋著的人冒了青煙,這么多年下來都沒人打擾,但這幾百年的時日風吹雨打日頭曬的,那碗即便不碎成渣,只怕也早就沒了形,哪里還會像照片里那樣精致完整? 這時已有明眼人瞧出是有人故意在這天津衛(wèi)攪風攪雨,前有訛傳施老太公和梅先生與日本人交好,后面又傳那老板與希夷閣合起伙來向著日本人賣祖宗。 這一盆污水潑過來,擱誰身上都不舒服,沒看見那老板前幾日見著人都繞道走嗎?還有那劉老板,好不容易托著關系找上希夷閣辦場雅集,結果自己都不敢去,只能直接取消了。 憑白填了銀錢進去,還連個砸水花的動靜都沒聽著,誰想著都覺得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