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敲山震虎
“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祁爺,您確定?”徐希冷笑著走下了臺階,盯著被自己嚇得連連后退的祁善龍:“自去年開始,屢次壞我希夷閣規矩,置我希夷閣臉面于不顧的到底是誰?” 被徐希這一句問得啞口無言的祁善龍,只得用求救的目光看向了佐藤。 徐希也同樣將視線轉到佐藤臉上:“想必佐藤先生那日在雅集,也看到了我對奧領事大人和英領事大人的態度。對于真心與我希夷閣相交的人,我希夷閣自會以誠想待,但是……” 冷冷掃了眼站在他身旁的祁善龍,徐希再開口時,話語里已無半點溫度,直如數九寒天凍的冰塊般硬邦邦:“如果一開始就懷著惡意,只想與我為難之人,我希夷閣必定不會輕縱!” 佐藤此時也不禁回想昨日里,奧領事與英領事在雅集里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模樣,此時哪能不明白,自己是讓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祁善龍給坑了,打一開始就定錯了調子。 越想他就愈發不滿,沖著眼中滿是祈求神色的祁善龍冷哼了一聲,看向徐希時話語不自覺得就軟了不少:“不知徐君以為,日后我們還可化敵為友否?” “這……就要看佐藤先生怎么做了。”徐希笑著沖門外伸手一引:“在下還有客人要招待,恕不遠送。” 看了眼一直被徐希客氣對待的永田理,佐藤恨恨的踢了祁善龍一腳,對著徐希一拱手,連場面話都懶得說轉身就離開了。 眼見主子走了,祁善龍自然也不敢再留,蔫頭耷腦地跟在佐藤身后,一路陪著小心溜了出去。 此時徐希才注意到,在場的幾位達官人,其中一位一直小心遮掩著胳膊,不過時間已經過了許久,胳膊受傷處鮮血已然浸透了袖子不說,還順著手指滴滴噠地朝下淌著,見狀他趕忙叫道:“胡管家,快些的!派人去前面的修明堂,請坐堂大夫過來給陳師傅看看。” 聽了徐希的話,被稱為陳師傅的達官人連忙應道:“少東家,只是一些皮外傷,不礙事的,我自去修明堂就好,不敢勞煩坐堂大夫。” 仔細看了看這位達官人傷的確實是胳膊,臉色也不似做偽,徐希這才點頭答應,不過還是有些不放心的叮囑著胡掌柜:“派兩個人陪著陳師傅過去,用最好的藥,帳記在公帳上。” “少爺放心,我明白的。” 安排好這些,徐希才對著負手站在一旁,一直微笑等著他的永田理抱拳致歉道:“出了這些糟心事,擾了貴客心情,真是抱歉。” 永田理笑著搖搖頭:“原來我在少東家眼里還只是個客人,我以為……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面對這種玩笑,徐希也是跟著賠笑,連忙伸手引向暖閣:“外面還是冷,先回屋歇著吧,只是可惜了那杯茶。” “無妨,上次的茉莉龍珠我也很是喜歡。” 兩人說笑著走回暖閣里,冷茶已經被先來的小廝換下。 剛剛坐定,便有丫環端來了沏得恰好的茉莉龍珠。這次永田理倒是沒有再拿出什么東西讓徐希幫著鑒定,只是隨意的聊了一些天津的風土人情便起身告辭了。在他臨出門前,徐希自然也是讓人備上了一個小陶罐,沖著一臉疑惑的永田理微微笑道:“回去再看。” 永田理接過罐子應了下來,可等汽車剛駛離了巷口,他便迫不及待打開了陶罐,里面赫然是今日喝過的,瘦長扁片的太平猴魁。 看著這不多的茶葉,永田理心知徐希應是把剩下的太平猴魁全給了他。 三次過來,徐希贈送了三次不同的茶葉,且一次比一次珍貴。 闔上手中陶罐,永田理仰靠在汽車后座上閉目緩了片刻,才重新睜開眼盯著陶罐輕聲自語道:“徐光慶啊徐光慶,你這樣做,倒是讓我有些不好意思再對付你了。” 他當然能看出來,今日徐希雖然處處針對祁善龍,但他畢竟年輕,難免還有些少年心性,以致做事還是透出點火氣來。倒是那佐藤似是被祁善龍連累,可徐希早就知道佐藤是祁善龍的主子,這針對祁善龍的局,勢必也會將佐藤牽扯進去。 或者該說,明面上這個局是針對祁善龍,但佐藤還是會被拉進來。畢竟敲山震虎,打的是佐藤這座山,倒霉的自然就是依著山陰的虎了。 想到這里,心高氣傲的永田理也有些佩服徐希設的局。如果祁善龍和佐藤不貪,并有一定眼力,哪怕入了局兩人也未必會上當。又或是如果祁善龍,不抱著將那老板和希夷閣拖下水的想法,不找來那三個記者,他們也不至于丟臉丟得這么厲害。 所以,看似徐希做了個局,但這個局中,只要你有實力,只要你不抱著惡意,其實對你不會有任何傷害。這才是這個局最高明之處,抓的就是人性中的那一點貪! 可是越這樣,永田理就越覺得,眼前這個能準確抓住個人不同的性子,讓他們自個把絞索套在脖子上的徐希深不可測。 另一頭送走了永田理后,徐希也沒在希夷閣繼續呆著,而是與徐云良去了巷口的修明堂。這時陳師傅的傷口已經包扎好了,正坐在后堂等著藥柜的伙計揀藥。徐希問了問,按大夫的說法是,畢竟受傷流了不少血,武人又最重血氣,還是得開一些補氣血的藥把元氣補回來。 在病人休息的小房間里,徐希對著陳師傅鄭重拱手行了一禮:“今日里委屈陳師傅了。” 大家心里都清楚,天津衛雖說不是日本人天下,但租界林立,洋人再如何內斗,面對國人時還是能抱起團來。 此時日本人打上門來,幾位達官人要是根本沒有給他們出刀的機會,就直接把他們揍得滿地找牙,這話要是傳出去,在現下的天津衛里,對希夷閣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陳師傅特意來修明堂治傷,其實也是為了替店里,給日本人一個臺階下。 陳師傅側身讓過了徐希的禮,抱拳回禮:“少東家客氣!我拿俸祿,自然是應該為店里解困。” 徐希點了點頭,卻讓開正面又對陳師傅拱手長躬,起身才認真說道:“只是今天我在這里還是要跟陳師傅說一句:我希夷閣的人,命都金貴得很!” 陳師傅怔了一下,似乎有點不太明白徐希這句話的意思,是不是自己想的那個意思。徐希卻是看著他認真說道:“下次再遇到這種情況,直接往死里打,不用給他們留任何臉面!須知臉面既不是別人施舍的,更不能是我希夷閣的人用血來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