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還能再降幾尺
“這店才開張徐爺就要走,難不成是紀某今天招待不周?里面還備了些許薄酒素菜,還請不要嫌棄再少坐片刻。” 本來徐希是不想再留,別人已經擺明了車馬要跟希夷閣打擂臺了,他還留在這里等著別人再給他下套嗎?不過他看到一旁的老管家對他使眼色后,想起了自家父親的叮囑,無奈之下,也只有點頭:“既如此,那徐某就再叨擾片刻。” “您里面請!” 一樓的大廳里,眾人都已經按輩份坐下,寧神的九龍香若有似無的在鼻息之間,讓大家的心又慢慢的靜了下來。接著陸續有梳著二把頭的侍女端上水果香茗。更是有人特地給老太公送上了用姜黃色織錦袋包著的紫銅湯婆子,跟著燒好了銀絲炭的暖爐也送到了大家跟前。剛才在外面吹了一陣小冷風的眾人,這會終于是舒坦了起來。 過了片刻,隔間突然有一陣琴音響起,初聽似是清微淡遠,但細聽起來,內里又似乎有隱雷之意,單是聽這琴曲,就已不俗。正在喝茶的眾人眼中多了一絲疑惑,這老天津衛中,各位琴師他們也算熟悉,可在腦袋里搜摸了個遍,硬是找不出一個琴曲風格與這位相似的。難不成,這是鈞竹軒自家養的琴師? 一曲完畢,從一旁側廳走出一位梳著丫環頭,桃李年華的女子。哪怕面對的都是天津衛有頭有臉的人物,這位女子仍然是面色如常不卑不亢的給大家行了個萬福禮,然后才靜靜的退到了一邊。 這時側廳的琴音再響,卻是平淡深遠,緩緩彈去,不似剛才那般在琴音中有若奔雷之音。大家正在奇怪之時,一直閉眼聽琴的施老太公卻是停下了撫須的動作,而眉頭也微微皺了起來。 一旁坐著正喝茶的徐希這時也放下了茶杯,開始靜心聽起琴曲來。明明是徐徐緩緩的琴曲,初聽自覺無味,可是細心起來,卻總覺得這曲子中,似乎有著某種壓抑的痛苦,聽著這琴音,似乎琴者被這痛苦夜夜磨心,撕心裂肺…… 感受到這一點后,徐希怔了一下,思緒一斷,整個人便從剛才的情緒中抽離了出來,這時他發現琴曲的風格已變,變成了激昂而憤慨。在座的各位似乎也都聽出了些什么,臉上的表情各有不同。 聽得后面變得戈矛殺伐,繁雜錯落的曲聲咄咄逼人,展現出驚心動魄的場景 ,壯闊慷慨的氣氛。徐希輕皺了一下眉頭,轉頭看向了一直站在身邊的老管家,對他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鈞竹軒拿這曲寓意著聶政為父報仇怒刺韓王的《廣陵散》出來獻客,算是在再表心志嗎? 老管家此時也是一臉的無奈,當初的事情來得突然,便是徐家也算是被紀家逼迫行事。怎的到最后,徐家倒是成了對方的殺父仇人? 待琴曲結束,丫環打扮的女子伸手撩開了珠簾,從里面走出來的,果然就是鈞竹軒的老板紀敏:“嘉澤獻丑了,還請諸位多包涵。” 一直閉著眼的施老太公終是睜開了眼,他看著紀敏,末了輕輕的搖了搖頭:“先不說今天是鈞竹軒的開張之日,彈奏殺伐之意這般強的琴曲不適宜,單單就論這《廣陵散》,它乃是二臣之音,其聲不平,有臣凌君之意,彈奏此曲實為不妥。” 聽施老太公這樣說,紀敏躬身對他行了一禮,這才伸直了腰朗聲道:“老太公教誨,嘉澤本該聽從,但今日彈奏此曲,實是為了向眾位表達心意。為人子女,父仇不敢忘。當日父親是如何輸的,日后,嘉澤自當雙倍贏回,以告慰父親的在天之靈,這才是為人子之道。”這話一出,整個房間里安安靜靜,只聞得他這擲地有聲的諾言,再無其它嘈雜之聲。 在座的眾人雖然覺得紀敏當著徐希的面這樣說太過失禮,但偏偏他的話又讓人無法反駁,畢竟替父報仇也是孝道的一種,恁任何人也沒法指責他有何不對。 只是…… 大家擔心徐希會因為生氣在施老太公面前怒斥紀敏而失了禮數時,他倒沒有大家想象中的氣急敗壞。等紀敏說完話,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站了起來,緩步走到了對方的面前:“如果紀老板是懷疑當年對賭的公平性,大可去找當年的公人查證。如果覺得當年鈞竹軒輸得不服氣,想要重新找希夷閣對賭,今天徐某就替家父把話放在這里,只要是公平對賭,某自當奉陪。” “只是不知……您這鈞竹軒的牌匾還能再降幾尺?” 擲地有聲的說完這番話,徐希對著施老太公以及在座的諸位長輩抱拳行了一禮:“諸位長輩,晚輩家中雜事纏身,今日先失陪了。改日定當攜禮上門賠罪。”行禮告罪后,這才與老管家一同離開了鈞竹軒。 剛邁出鈞竹軒,老管家徐云良忍不住開口:“少爺,您……” “回去再說吧。”徐希淡淡的說了一句,抬步往自家鋪面的大門走去,這腳踩在滿地的鞭炮紙屑上,那嘩嘩響動聽了實是讓人有些不快。 這邊還沒有進門,迎門的伙計馬上湊了過來:“少爺,您可算回來了,韓隊長韓爺在店里坐了有小會兒功夫了。老爺不在,他指名了要見您。我們尋摸著要不要打斜對面去找您,偏生他還不讓,最后還是徐春包了一包芝蘭齋的糕點將他打發了。” 徐希聽了伙計的話,停下了腳步,揮手讓準備行禮的旗裝少女退下,這才轉頭問徐云良:“云爺爺,店里最近有什么事扯上了韓隊長嗎?” 徐云良想了想后搖頭:“不曾,只怕也是跟那邊那位有些關系的。還記得前幾天鍋伙的桿子頭托王掌柜轉的話嗎?” 聽了老管家的話,徐希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瞪了趕過來的徐春一眼,轉身對店里的掌柜說道:“我先回去了,如果有什么事,掌柜的您拿主意就好。” “是,少爺您慢走。” 回到家中,徐希讓跟著自己忙了大半天的老管家去休息,這才去書房父親請安:“父親,我回來了。” “進來吧。” 聽出父親心情還算不錯,徐希使了個眼神示意徐春在外面候著,這才推門走了進來。眼見徐文柏穿著一件半新夾棉長袍站在書桌前寫字,他緊步走了過去,恭立在一邊卻不出聲。 徐文柏寫完這一幅字,收了筆,這才轉頭看向他:“事情辦得還算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