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2.浪子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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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毓晨等人在水西村停留了一整天,糧食和水源都已悉數備齊。皖付了銀子差店小二牽來三匹馬,幾乎是做好了啟程的全部準備。 “皖,我想給家里寫封信。”蕭毓晨在臨走前突然說道。 “嗯?做什么?”皖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問道。 “你看,咱們出來這么久了,都沒寫過一封家書。兩個老人在家里等不著消息該擔心了……再說,我不是要去找老師么,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了家,是不是得打個招呼啊。”蕭毓晨說得頭頭是道。 皖思考了片刻,突然發現自己還沒有問過蕭毓晨認定的師父是誰,連忙問道:“這么說來,你還沒告訴我你想拜誰為師呢。” “這個嘛……我也不認識幾個人,目前能想到的……只有芷嵐一人。”蕭毓晨無奈地撇了撇嘴,話音剛落,便見皖吃驚得差點把手里的陰陽血骨扔在地上。他料想到皖會是這番反應,其實他自己心里也沒底,只是他在腦海里搜羅了好幾圈,竟然只有那個飛揚跋扈的大哥符合武術指導的全部條件。 “你說大公子?” “嗯,沒錯。” 皖確認蕭毓晨沒有在開玩笑之后,兩道細眉不覺緊緊地扭在了一起,陷入了猶豫。一旁的景柔不知道內情,看著兩位同伴露出這樣意味深長的表情,頓時覺得云里霧里,插嘴問道:“芷嵐是什么人啊?” “軒的哥哥。”蕭毓晨簡潔明了地答道。 “那不是很好嗎?我聽說軒很厲害,他的哥哥應該也差不到哪里去吧?你們愁什么?” “大公子何止是差不到哪里去?他的身手和軒不相上下,而且比軒更早當上將領,戰功赫赫,已經擁有了自己的封地。但是……” “但是?”景柔抓住了皖的話尾。 “但是他們兄弟不和。”蕭毓晨接過了他們的話,像局外人一樣客觀地陳述道。 “現在應該說是你們兄弟不和了。”皖冷冷地說道,“別忘了你還欠他一場決斗。” “啊,對啊,我都忘了。”蕭毓晨一拍后腦勺,恍然大悟,但是臉上絲毫沒有膽怯之色,仿佛要跟芷嵐過招的人不是他一樣。 “還要決斗?這關系也太差了吧……”景柔黑線四起。 “總之,我不贊成。”皖總結道。 “那你說我怎么辦?池淵現在肯定在追殺我,皇太子那邊又不好意思開口,其他人我又不認識。這樣下去我肯定是要玩完的啊!我當不上皇帝事小,讓景柔白白犧牲可就不好了。”蕭毓晨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勸說道。 皖瞥了一眼景柔,一時間無言以對。可他又很清楚芷嵐的為人,雖不能說其陰險狡詐,但對于軒,那個面容索然的男人從來沒有心軟過。他其實是在嫉妒軒享有的青睞與關懷,同樣的才能,同樣的家世,何況他還是長子,但軒卻更受矚目。盡管他得到了比軒更高的官位,建立了比軒更多的戰功,但卻得不到別人對他的贊揚。那些阿諛奉承,見風使舵的小人再多也沒有用,他只想要一個真心賞識他的人,卻知音難求。因此,芷嵐對于皖,對于自己的父母,對于軒身邊的一切都采取徹徹底底的敵對態度。沒有人愿意走近他,那么他便要讓別人跟他一樣形單影只。 “事到如今,只有一個辦法。”皖嘆了口氣,重重地說道。蕭毓晨立刻豎起耳朵,認真聽講。 “你要想辦法讓芷嵐知道你賞識他。” 家書是由皖代筆的,一是因為蕭毓晨的軟筆書法實在拿不出手,二是他現在已經大腦混亂到了語無倫次的程度了。 走出客棧的時候,蕭毓晨滿腦子都是皖剛剛對他說的話。此時此刻,就像有成千上萬只蜜蜂在他腦袋里群魔亂舞,嗡嗡作響,思考能力在這種惡劣的環境里逐漸趨近于零。他昏昏沉沉的邁出門檻,心不在焉以至于撞上了停在他前面的景柔。 “你怎么忽然停下了?”蕭毓晨埋怨道。 “你看,前面路口好像很熱鬧的樣子,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兒。”順著景柔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有一堆人在不遠處的街頭圍了一大圈,這陣勢,比圍觀蕭毓晨和皖的時候盛大多了。 皖攔住了一個像人群方向跑去的路人,客氣地詢問了前方的情況,這才得知原來有一位浪子來到水西村,正在向眾人兜售一把寶劍。這里位置偏僻,村民們又都安居樂業,過著自給自足的小農生活,很少有機會開眼界,于是便都停下手中的活計去看熱鬧。 “咱們也去看看吧,我也沒見過寶劍。”景柔看著密集的人群,心里直癢癢。 “陰陽血骨不就是寶劍?你想看隨時都可以。現在咱們該出發了。”皖有條不紊地將行囊系在馬鞍上,欲翻身上馬,卻被蕭毓晨一把拉住。 “看看又不會怎么樣,瞅一眼就走。”蕭毓晨的目光里閃爍著耀眼的光芒,他可算是抓住了拖延時間的機會,怎能輕易放過。于是皖在蕭毓晨的生拉硬拽和景柔的推推搡搡之中極不情愿地來到了人群之中。 三個人剛剛靠近,腳步還沒有站穩,便突然看見眼前的茫茫人海瞬間退出一條道路來。空隙之處站著一位身著粗衣,發型凌亂的男子,手提一把純黑的長劍,當是那位引起動的浪子。只見他濃眉大眼,鼻梁高挺,雖然風塵仆仆,卻能看出眉宇之間透著和身份不相符的英氣。小麥色的皮膚在陽光下泛著閃亮的光澤,寬闊的胸膛挺拔而又堅實,充斥著雄性特有的陽剛之氣,甚至可以說,那是一種霸氣。他的目光從皖身上移到他的陰陽血骨上,眼神中彌漫出一絲頗濃的興味。如同老鷹發現了獵物,又如同……野狼找到了同伴。 “這位兄弟,也有把好劍嘛。” “過獎了。”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手中的武器,從劍柄到劍身沒有一點雜色,和他的陰陽血骨正相反,通體的純黑。反射著陽光的劍刃上好像流動著一股看不見的黑色液體,仿佛是靈魂深處最的黑暗,看得久了便會在心頭萌滋生出一絲危險的意向。 “要不要比試兩下?” 沒想到對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皖稍稍愣了一下,隨即婉拒道:“難得這位兄臺興致甚佳,只可惜在下急著趕路,恕難奉陪。” “別這么說嘛,只是過兩下招,不會耽誤太多時間。你們有時間過來湊熱鬧,也不差這一會兒吧?” “就是啊,比劃兩下吧!”“對啊對啊,讓我們也開開眼。”“有好戲看了。”周圍的人群在這名浪子的煽動下立刻沸騰起來,圍觀的人數瞬間增加,把皖等人的退路堵得水泄不通。三個人被擠進了中間的空地,四周的人潮構成了一個天然的圓形擂臺場區,剛好用來比武。 “先說好,我這把劍可非同一般,不光劍本身鋒利無比,還能上通天宿,下指地脈——是把神劍啊。如果我沒看錯的話,兄弟你會陰陽術吧?一會兒咱們過招,要是我敗下陣來的話,看你是個有緣人,這劍白送你。如果有幸讓我占了上風,冒昧地提出一個請求,可否將你那把寶貝也讓給我?” 皖臉色一正,斷然道:“在下有這一把劍就足夠了,閣下的寶劍若真是神劍,我更是擔待不起。我們真的沒有時間在此停留,還請行個方便。” “我是很想放你們走,可這劍似乎不同意啊。”只見那把黑色長劍忽然抖動不止,尖銳的爆鳴聲在空氣中炸裂開來,犀利的劍氣如同可以撕裂一切的巨手直奔皖而來。與此同時,皖手中的陰陽血骨竟然也爆發出強烈的震蕩,艷紅色的光芒再一次包裹住整個劍身,明明皖還沒有施術,劍便自己動了起來。 兩把劍一黑一白,仿佛活物一般在空中上下飛舞。浪子輕松地揮動長劍,招招狠絕,皖吃力地握著陰陽血骨,明顯招架不住。此前從未發生過寶劍自己行動的情形,皖也從來沒有使劍使得這般費力。他覺得這把劍像是有意識一般拼命掙脫著,一邊自行抵擋著對方猛烈的進攻,一邊……尋找著它的主人。 皖心頭一緊,再次對自己內心萌生出的想法感到吃驚,陰陽血骨在尋找它的主人?它的主人不就是自己么?不,不是這把劍在動,而是寄宿在這把劍上的靈魂在掙扎!某個人的靈魂自從那一晚從戰營逃脫直至今日與眼前素昧平生的浪子交手一直潛伏在劍中,未曾消散! 浪人的劍法越來越繁復,漆黑的長劍向外激射著暴虐的殺氣,一波接一波襲向皖。皖的衣衫被凜冽的劍氣割開十幾個細小的開口,一個個破洞在線頭的包圍中張裂開來,宛如死人外翻的嘴唇。 周圍看熱鬧的人群逐漸開始潰散,他們都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了。那名浪子分明是要置這位白衣青年于死地,倘若再留在這里,必將受到牽連。不一會兒工夫,人聲鼎沸的街頭便只剩四個人影。景柔甚至掏出了她的玉笛,卻根本敵不過那位浪子的內力,笛聲在傳出之前就已經湮滅在肅殺的劍光之中。 “你快想想辦法啊!”景柔急得沖蕭毓晨大喊道,然而她這時才發現,蕭毓晨不知什么時候已是滿頭大汗,面色蒼白,像是得了重病,搖搖欲墜。 “喂,你怎么了?”景柔連忙扶住蕭毓晨,急切地問道。 “我也不知道,渾身的血管像是被捏住了一樣,有什么東西壓迫著心臟,喘不過氣來……”蕭毓晨緊緊地捂著胸口,他覺得有一股強烈的氣息在他的四肢百骸之內劇烈的沖撞著,好像要撕裂他的身體,破殼而出。眼前是皖被逼得疲于招架的景象,明明已是心急如焚,卻沒有一點力氣。好像全身的精氣都被吸食殆盡一般,只剩下一個空殼茍延殘喘,忍受著鉆心的疼痛。 轉瞬之間,皖已被擊倒在地,襤褸不堪的衣衫早已沾染上飄零的塵埃,殘花敗柳般皺成一團。浪子的劍尖抵在皖的咽喉前半寸處,卻沒有再向前刺探,他的眼中翻涌著一股得手之后的成就感,將先前的戾氣壓了下去。 “別害怕嘛,我說過只是比試兩下,不會取你性命的。”那浪子語調輕松地說道,“按照賽前的約定,你看是不是該把陰陽血骨交出來呢?” “你知道這把劍?” “哈哈,你問我知不知道這把劍?笑話!”說著浪子突然將臉上的皮膚連帶著發絲一同扯了下來,原來帶著人皮面具!從皮囊中露出來的臉龐十分干凈,比先前的那張臉更加英俊,處處透著居高臨下的威嚴。棱角分明的眼眶,高高隆起的鼻梁,飽滿潤潔的嘴唇,像是被設計出來的藝術品般呈現出完美的黃金比例。這種美和軒的妖冶魅惑不同,和皖的出塵脫俗也不同,那是一種雄性的侵略感,令人難以抗拒。 皖看著眼前熟悉的男子,大驚道:“大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