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憬時其實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死心眼地認準了言絮。

    歸根究底，可能是因為他自幼的家庭都是嚴肅板正的學術型氛圍，一旦碰上了言絮這樣跳脫、任性的女孩，就好像布滿陰霾的天空中驟然出現了一道陽光，就此入了心、動了情。

    “黃毛丫頭又怎么了？”他反問，“那會兒我就是單純地喜歡你，和你在一起很放松很開心，后來我又見過你很多次，才會越陷越深，只是你不知道罷了。”

    “你什么時候見過我了？”言絮輕呼了起來，“我怎么一點兒都不知道？”

    何憬時沒好意思繼續在外公外婆這里追問言絮的動向，而是自己想方設法去查了。兩年后，也就是言絮上了高一，他就找到了言絮的下落。

    那會兒何憬時已經在實習創業了，時間自由了很多，跑到言絮所在的高中當了一名校園網維護的實習生。半年的時間里，他目睹了言絮的高中生活。

    高二的時候，言絮成了校網球隊的成員，何憬時看過她的每一場比賽。

    到了高三，言絮的學習生活日漸緊張，何憬時那會兒已經很有錢了，捐了學校一棟信息教育大樓，還替他們高三挖來了一個數學名師，專門幫言絮提升她最欠缺的數學成績。

    “我本來想好了，等你高考結束就正式出現在你面前，慢慢和你談戀愛，”何憬時懊惱地道，“沒想到你高考結束之后，翟東方就把你拐跑了，第二天你們倆手拉手去見你爸媽的時候，我就在你家小區外面。”

    言絮談了戀愛，何憬時不想做第三者，一直在旁邊默默等待，等著兩人分手的那一天，結果兩人訂了婚。

    好不容易等到童白露的事情發生，言絮和翟東方的感情破裂，何憬時想著給言絮一兩個月恢復心情再追求，結果言絮出去玩了一趟，和徐喬波一見鐘情。

    那會兒，何憬時幾乎已經絕望，回家按照父母的要求和程佳瑩約會了幾次，差點就要按部就班地談戀愛了，可回家后看著自己相冊里的相片，終究還是沒能放下這段暗戀，再次回到了安州等待時機。

    葛悅月那事之后，他吸取教訓，再也不等了，各種雷霆手段并用，終于如愿以償和言絮閃婚并公開。

    “所以，”言絮聽得頭都暈了，“你這是蓄謀已久的，我那天喝醉了根本就不是隨手一抓抓住了你，而是你跟在我身后，無論我怎么抓，結果都是你，對嗎？”

    “對。”何憬時凝視著她，“我不會再讓別的男人有接近你的機會了。”

    “你……你太陰險太狡詐了！”言絮氣急敗壞地叫了起來。

    何憬時的喉嚨干澀，期待和慌亂兩種不同的情緒在身體里沖撞。是啊，他就是這么陰險狡詐，為了達到目的把各種對的錯的手段都用上了。言絮明白了他是怎么樣一個人之后，到底會怎么選擇呢？是像對翟東方、徐喬波一樣決然離開，還是尚存著一絲另外的可能？

    “所以，”他攏在袖子中的手掌不自覺地緊緊握起，艱澀地擠出一句話來，“小絮，我都和你坦白了，你也能不能和我坦白一件事，你現在到底……愛不愛我？”

    第48章 不許動手動腳的

    言絮有一瞬間的恍惚。

    雖然何憬時說的那些事情, 她已經猜到了大概，但是從這個男人嘴里親口印證，還是讓她仿佛墜入了迷幻中, 整個人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何憬時從一開始喜歡的就是她, 年少時相處的時光被她遺忘了, 卻在何憬時的心上打下了烙印、變成了執念。

    她一直以為她很幸運, 原本已經對感情、對婚姻失去了信心，卻因為一次陰差陽錯的閃婚, 碰上了何憬時這樣溫柔體貼、堅實可靠的老公。卻原來所有的一切不是幸運，而是何憬時的預謀已久，是他處心積慮地把原本已經是相交線的兩個人重新重合在了一起。

    愛不愛何憬時，其實已經昭然若揭。

    昨晚誤會自己是替身時的傷心、今早何憬時摔門而出時的絕望、下午在小弄堂里一步步回憶起從前時的喜悅……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訴她，她早已經在這大半年的朝夕相處中不知不覺地動了心。

    可她才不要告訴何憬時呢，這個男人實在是太可惡了, 不僅高考后沒有如約過來看她，而且重逢后也一直瞞著她, 剛才在外面居然還要誤會她要和翟東方他們舊情復燃。

    言絮上前一步, 仰起臉來和何憬時視線相對。

    雖然身高被壓制了, 可是此時她的氣場卻十分囂張，手在何憬時的胸膛上用力一推，何憬時猝不及防，失去平衡往后退了兩步，后背被抵在了更衣室的墻壁上。

    自從和何憬時結婚以來, 很多時候她都處于被動的地位，就算何憬時對她很好，也總有一種何憬時隨時隨地都運籌帷幄、在氣勢上輕輕松松就壓制住了她的感覺。

    今天她可算是揚眉吐氣了。

    “何先生, ”言絮斜睨著他，一臉的傲然，“我可沒答應要和你坦白，咱們先好好算算賬。”

    何憬時垂眸看著她，順從地道：“好，你說什么都行。”

    “第一個錯，你答應了要來看我就要做到，雖然后來腿受傷了，但也可以坐著輪椅過來，我又不會嫌棄你，”言絮生氣地道，“你要是來了，后面不就沒這么多事情了嗎？”

    “是，是我錯了，”一想起這件事，何憬時就悔不當初，年少時想要追求完美，卻不知道有時候錯過可能會是一輩子，“我當時想著，我已經滿臉坑坑洼洼的很丑了，要是再坐著輪椅過來看你，在你心里的形象一定會打好幾個折扣，還不如再晚一點，沒想到這一晚就晚了這么多年。”

    言絮心念一動，踮起腳尖來仔細查看他的臉頰。

    其實兩個人已經耳鬢廝磨了這么久，對彼此的皮膚都很了解，何憬時的臉蹭起來滑溜溜的，只有鼻側有兩顆小痣，別的地方連塊斑都沒有，讓人嫉妒。現在湊近了一看，果然，以前的青春痘半點都看不見了，連個印記都沒有，怪不得她半點都不能把他和球球哥哥聯系起來。

    “痘痘呢？怎么就一點都沒有了？”她不可思議地問，“誰幫你看好了？”

    “就是外公的那個中醫藥方，我回家后也沒斷，一直喝了好幾個月，然后青春期過了之后內分泌失調也好了起來，”何憬時不動聲色地湊了過去，和她臉頰相貼，輕輕摩挲了起來，“不信你摸摸，真的沒有了。”

    言絮心神一蕩，旋即回過神來，立刻把他推開了，氣惱地道：“不許動手動腳的，還有，第二個錯，為什么結婚了都還要瞞著我？為什么從來沒有對我說過一句真心話、說過一句你愛我，你是想一直把我蒙在鼓里嗎？”

    “我說過的，是你不信。”何憬時提醒道。

    “騙人！根本沒有……”言絮剛要反駁，忽然腦中掠過了些什么，指責的話戛然而止。

    她想了起來，在兩人去民政局領證前，在蜜之羽，何憬時的確曾經說過。

    “那你為什么要和我結婚？”

    “因為我愛你啊。”

    ……

    用漫不經心的玩笑話吐露著真心，何憬時在這里留下了一個大大的伏筆。

    “你……”言絮氣急敗壞，“你太狡詐了！”

    “小絮，”何憬時握住了她的手，眼神溫柔，“對不起，是我太苛求完美了。我不希望在你的第一印象里留下我滿臉青春痘的丑樣，也希望你愛上的是現在的我，所以我暫時不想提起以前的事情。那天你問我為什么會有鹿言書吧會員卡，我和你約定了結婚周年的時候告訴你真相，就是希望你能在那天之前真正愛上我，然后我就可以毫無負擔地告訴你以前的一切了。”

    “所以……書吧的會員卡也是你特意熬夜蹲點搶的？”言絮的心情復雜。

    “是的，不過我就搶了一張會員卡，別的什么都沒做，沒有插手你書吧的事情，”何憬時解釋，“我相信你能做得好，搶會員卡只是希望能和你多一點聯系，可以偶爾在這里坐坐，感受一下你存在的氣息，那時候你和翟東方還如漆似膠的，我不敢出現在你面前，怕我太嫉妒失去理智，做出什么對翟東方不利的事情來。”

    “你……”言絮氣結，“你最離譜的就是對翟東方和徐喬波做的事情了，就算你要挖他們墻角，就不能光明正大的嗎？這樣背后使陰招，難怪翟東方他一直說你壞話！”

    “如果我光明正大地追求你，你會搭理我嗎？可能會從此對我埋下惡感，到時候就算你們分手了也不會再給我機會了。”何憬時苦笑了一聲。

    言絮語塞，半晌才道：“那你剛才也不能死不認錯，不好好向人家賠禮道歉還氣勢洶洶地冤枉我，你還有理了？”

    “我錯了，剛才翟東方和你站在一起，我一下子受了刺激胡言亂語了。”何憬時飛快地認錯，“我默默地看了你和翟東方談了這么多年的戀愛，對他有很深的心結。是我不好，太小氣了，以后我一定改，你要我怎么賠禮道歉都行。”

    “誰稀罕你的賠禮道歉？”言絮輕哼了一聲，“扔下我就跑了，一整天沒搭理我，這是冷暴力，我再也不想理你了。”

    “小絮……”何憬時低低地叫了一聲，“你冤枉我，我一出門就給你發微信了，是你不理我，中午我就給你打了電話，可手機關機，然后我四處找了你一天，不信你去問你爸媽你姐，還有書吧、公司都去找了，我都快急瘋了……”

    他扣住了言絮的肩膀，徐徐地靠近，把言絮摟進了懷里，貼在她的耳邊輕聲絮語。

    言絮心一軟，忍不住解釋：“我去了外婆家。手機沒開，不是故意躲著你的……”

    “外婆家……”何憬時輕輕戲弄著她的耳朵，這耳朵涼涼的、軟軟的，好像會上癮似的，欲罷不能，“想起了什么？”

    “想起了很多，”言絮有些恍惚，“想起我坐在你腿邊的地板上背書，還有你用手帕替我擦汗，還看到了你買下的老房子……”

    “對，”何憬時不動聲色地放棄了耳廓，轉而親吻著耳垂，低喃著，“我原本打算好了，等我們結婚一周年的時候就告訴你一切，然后我們回到那里，再一點點地把我們的從前記起來。”

    guntang的唇瓣終于從耳畔緩緩下移，落在了言絮的唇上。

    何憬時扣住了她的脖頸，一點一點地加深著著這個吻，柔軟的唇仿佛初春剛剛綻放的花骨朵，嬌嫩且香甜，淺嘗輒止已經無法滿足身體里的渴求，何憬時探尋著花瓣里的芬芳，追逐著最誘人的甜美……

    刺耳的手機鈴聲突兀地響了起來，言絮的身體一僵。

    何憬時暗自惱火，這手機響得也太不是時候了，他放緩了進攻的節奏，慢慢親吻著言絮的唇珠，想要等這擾人的手機鈴聲自動停止。

    可惜，手機沒有聽到他的心聲，執著地響了一遍又一遍。

    言絮輕唔了兩聲，終于從熱吻中清醒了過來，輕喘著劃開了屏幕。

    “小絮！我的天哪，你總算開機了！”宋西瑭的聲音焦灼地從聽筒里傳了過來，“憬時找了你一天都快急瘋了，你跑哪里去了？我昨天說的姓言的就是你啊，不是別人，你可把我坑慘了，憬時他把我痛罵了一頓，我都懵圈了，我哪知道你會聯想到別的地方去啊！我太冤了，小絮，你一定要幫我說說話啊，憬時他可愛慘你了，你——”

    言絮還沒來得及說話，手機就被何憬時搶走了。

    “宋西瑭，我有沒有愛慘小絮還需要考證一下，但我知道，你肯定要慘了！”何憬時磨了磨后槽牙。

    “臥槽，你找到小絮了？”宋西瑭這才回過味來，“我這是打擾了你什么好事了？對不起對不起，當我是個空氣，我消失，立刻馬上！”

    聽筒里傳來“嘟嘟”的掛斷音，何憬時悻然收了電話，正要繼續，忽然一陣大力襲來，言絮用力推了他一把，氣急敗壞地叫了起來：“何憬時，你總是偷偷色.誘我，太陰險了。不行，這次你做錯了這么多事情，我要生氣一個……一個星期，你不許動手動腳的，要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

    說一個星期就一個星期，言絮堅決地搬回了另一個主臥。

    何憬時不敢再造次，確定言絮睡下了之后戀戀不舍地回了主臥，最后給言絮發了一條微信：晚安，小囡，想你了，希望今晚夢里有你。

    言絮盯著“小囡”兩個字看了很久，甜甜地進入了夢鄉。

    這一覺，她睡得分外香甜，在夢里她回到了小時候，她一口一個叫著“大寶”，球球哥哥回她一句“小囡”，兩個人你來我往叫了十分鐘，最后對視一眼，一個哈哈大笑，一個忍俊不禁。

    早上醒來的時候，言絮的嘴角還是上揚著的。

    一連幾天，言絮的業余生活都過得很豐富，早上睡個懶覺起床后去書吧上班，現在書吧在物色第三家分店的店址，擴大經營的工作在有條不紊地展開；下班后和陸心怡約約打球、和言玟約約逛街，再多余的時間找朋友看上一場電影。

    何憬時也不來打擾她，但天天定時給她發好幾條微信，除了他慣常的甜言蜜語之外，還每天和她匯報一下自己的行蹤。

    [今天我約了徐喬波吃飯，跟他正式道了歉。]

    [本來我今天要去翟東方那里和他當面說聲對不起的，可想來想去，我怕道歉不成到時候反而吵起來了，就還是給他送個花籃寫了張道歉卡，你覺得這樣可以嗎？]

    [剛剛我把宋西瑭趕去掃大街了，讓他掃個一個星期方能消我心頭之恨。]

    ……

    最后這條消息，讓言絮心神不寧了一個晚上，原本吃完晚飯陸心怡她們要約著一起去酒吧的，這下言絮沒有了心情，和她們道了別。

    回到家里，何憬時今天加班還沒回來，言絮洗了個澡。

    熱氣蒸騰，全身的毛孔都打開了，沐浴露的香氣淡淡縈繞在鼻尖，和何憬時身上若有似無的氣息很接近。

    洗完澡已經九點多了，躺在床上心不在焉地刷著手機，刷著刷著，她有點想何憬時了。

    這幾天雖然兩人同處一室，但分開兩間房間睡覺，平常為了表現她的生氣，她對何憬時愛答不理，都已經好久沒拿正眼看過自己的老公了。這異常就連田姨都察覺了，私下里問了她兩回，最后擔憂地表示，“小夫妻倆之間相處大家都不要太作，要大度一點，給對方留有余地留點面子，憬時那里我也勸了，讓他多哄哄你，你就順水推舟和好吧，我看著你們倆急死了。”

    田姨是一片好心，兩邊各打了五十大板，言絮隨后應了兩聲算是答應了，但心里還是有點不服氣，不就幾天沒理人嘛，怎么就作了？何憬時做的那些事要是都拿出來說道說道，還不得把他們都嚇死，現在就連宋西瑭都被趕去掃大街了。

    剛才看了微信就覺得有點不妥，現在再這么一細想，言絮更擔心了。

    何憬時不會真的讓宋西瑭去掃大街了吧？堂堂這么一個文娛公司的老總掃大街，何憬時這樣記仇可不太好，宋西瑭還讓她幫忙說好話，她都給忘了，這下怎么辦？

    要不，明天她找個臺階下，提早結束“生氣”，給宋西瑭求個情吧。

    想著想著，她有點困了，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

    可能是剛才泡澡的水太熱了，可能是空調溫度開得太高，也可能是心里記掛著事情的緣故，言絮睡得有點不太安穩，薄被里熱烘烘的，沒一會兒就被她踢開了。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有人把被角拽了過來，重新在她身上蓋好了。

    “不要……熱……”她半睡半醒地嘟囔著。

    “要著涼的，聽話。”一個低沉的聲音哄道，微涼的手指碰觸著她的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