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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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望舒回到房間里和梁漱玉說起時還說石齋先生說的話好生奇怪,是不是這些得道高人,說話都喜歡這樣云里霧里的。 “他是猜到了。”梁漱玉說,“我起初想著讓他在父皇面前說你是我的命定之人,我要是不娶你,就會一輩子單身,但是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反正一直都沒見到面。” “殿下每次去見石齋先生是不是都是備足了禮?”柳望舒問。 “那是自然,有求于人不得殷勤些嗎?“梁漱玉說。 “但是殿下太殷勤了,石齋先生怕是他解決不了的難事,所以才避著殿下呢。“柳望舒說,”不過勃王妃很有趣,上次在禹王妃府上一見面就說我是好命。“ 梁漱玉不知怎的突然想起柳望舒臨死前在他懷里說的她只有當太子妃的命,沒有當皇后的命,一下變了臉色,狠狠箍住柳望舒,“這輩子我一定會讓你當上皇后的,你就是好命,當皇后的命。“ 柳望舒也不知道他為何突然激動,只能安撫的輕碰著他的背,“那便多仰仗殿下了。“ 安王看到內府新送來的下人,止不住的冒冷汗,送人過來的頭目說是陛下想著安王即將議婚,這府里沒人伺候實在不像,還說讓安王這次無論如何都不能趕人出去了,“陛下還以為是內府不上心,這可是大冤枉啊。” 安王冷眼看他,有什么好冤枉的,他家底薄,出宮時陛下給了一筆錢,被那些下人都搜刮干凈了,后來見他不愛出門走動,府里實在沒什么油水,紛紛找著理由離開安王府。 他也樂的落個清凈。 沒想到現在又送回來了,這其中還有他十分厭惡的人。 這底下站著的人看到安王的視線還是有些害怕,今時不同往日,從前那個任人欺凌的小皇子,現在已經長成,要弄死他比捏死螞蟻還簡單。他有些畏縮,不敢抬頭,期望安王能忘了他。 但是安王什么都沒說,揮手讓他們下去。也不知道管家怎么安排的,安王最憎恨的人就安排了貼身伺候,“小李子曾經照顧過殿下,知道怎么伺候殿下,殿下也容易親近。” 安王想說不要,再看到童年的噩夢,他恨不得手刃了他。 小李子端來熱水給安王泡腳,安王一腳踢翻了水桶,熱水濕了小李子一身,小李子立即跪下,“殿下恕罪,殿下宿醉。” 多卑微,多渺小啊。 曾經的他怎么就會被這樣一個人逼得幾乎走投無路,“再打水來。”安王說。他看著桌上的燭臺,看著燃燒的火焰,不知道想些什么。 小李子很快又端來一盆熱水,安王腳一伸讓他給他脫鞋子,小李子低頭服侍安王洗腳,全程畢恭畢敬。 “原來你也會伺候人的?”安王說。 “奴才年輕時不懂事,跟著別人學的,對殿下多有不敬,還請殿下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奴才計較。”小李子抬頭露出諂媚的笑容。 安王看見他這個笑容就從心里生出一股狂躁來,惡心,太惡心了,面前的人惡心,從前的自己也惡心,安王反手抓起燭臺就往他頭上砸去。 小李子驚叫一聲,軟軟的倒了下去,半邊身子砸翻水盆,露出一地狼藉,血跡濺到安王腳上,隨后空氣才彌漫出燭火燒灼皮膚的臭味來。 門外人聽到動靜進來,看到此景有些愣住,安王說,“本王不慎將燭臺帶倒,傷了他,把他領下去,要是沒咽氣就請個大夫來給他看看。” 來人很快將小李子拖走,安王伸手摸了一點濺到的血跡,抹在唇上嘗了嘗,仇人的血原來也不甜啊。 也是小李子命大,雖然額頭被燙了個碗大的疤,但是命還是抱住了,他在宮中沉浸多年,自然是識時務的,安王對他動手是小事,但是再給他請大夫,那就不好了,定是想著要將他醫好后再次欺辱。 他這次命大,下次還能命大嗎? 大夫走后他就板在床上裝死,實際上就在想辦法,這安王府肯定是呆不下去,臉上留了疤,也不能回宮伺候,干脆一跑了之,安王不是什么緊要的人,他也不是什么緊要的人,他就不信安王還能上天入地去找他。 正好他受傷昏迷大家都知道,不見人了也會以為他死了被安王處理了。但是不能就這么走,小李子想,安王是個沒錢的,但是陛下新賞賜了不少東西,他得去看看,這手里有錢,跑路才能不慌, 等到夜深,躺了一天的小李子偷偷爬下床,沒有驚動任何人,摸到安王的庫房,一打開一室的霉味,用火折子看了,四處空的老鼠都不愿意來。 在入門不遠處的架子上有堆疊的箱子,這就是陛下新賞賜的東西了。 小李子眼睛一亮就去翻撿,可惜了賞的金銀都被安王收到自己房里,他是知道家里下人的德行,放在庫房里就相當于是給別人了。余下一些擺件還要出手才能換錢,小李子撿了一柄如意塞在懷里,余下的東西不是太重就是太脆弱,帶著上路容易壞。 “這個倒霉催的哪里像個王爺的庫房?連個略得勢的公公都不止這點家底。”小李子嘟囔說。 “是啊,本王這庫房確實空曠了些,不知道小李公公的家底是不是比這多?”門口傳來悠悠的聲音。 小李子猛地回頭,安王一手端著燭臺,安靜的站在那看著,“小李公公連別人的一餐一飯都要歸為己有,想必家底豐厚的很。” “殿,殿下。”小李子看到燭臺就覺得額角一痛,他撲騰跪下,“奴才,奴才睡不著,這才想來庫房替殿下規整規整。” “是嗎?”安王問,“你不是來本王庫房來進貨的?” 小李子在深秋的夜晚愣是逼出一身冷汗,“殿下饒命,奴才從前豬油蒙了心,對殿下多有得罪之舉,奴才一條賤命,死不足惜,但若是讓陛下知道殿下殺害宮人,怕是會連累了殿下,畢竟陛下一直都以仁愛治國。” “狗屁仁愛!”安王暴喝,“他對所有人仁愛,為何唯獨對我視而不見?生出來殘疾,是我想的嗎?他要是不喜歡,當初就該一刀了解了我,不喜歡我又生下了我,留下了我又無視我,我是他兒子啊,對兒子都不仁愛的人,有什么資格說自己仁愛?” 小李子匍匐在地上不敢接言,“殿下饒命,殿下饒命,是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你現在知道該死了?當初你站在本王面前耀武揚威的時候一點都不像要該死的樣子啊。”安王慢慢走進,他一步拖著一步,“怎么,看著本王為了一口吃食匍匐在你腳下,很爽快吧,你一個閹人也能在天皇貴胄面前找存在感。” 小李子看他越走越近,深知今日不能善了,再聽到他罵閹人,騰的站起,就是死也死個痛快,“罵人不揭短,你個瘸子,瘸子,有什么資格瞧不起我。” “還天皇貴胄?我呸,也不看看你的樣子,跟天皇貴胄有半點關系?要不是陛下仁慈,留了你一命,你能在這稱大爺嗎?”小李子罵道。“不過是命生的好一點。” “天皇貴胄,你還記得你趴在地上學狗叫嗎?”小李子挑釁問,“那天的湯是不是格外甜?告訴你,你公公我在里面加了料呢。” “哈哈。” “我殺了你。“安王赤紅著眼撲向小李子,但是小李子早有準備,自不會讓他撲重,安王瘸了一只腳,又常年深居簡出,身體靈敏大不如小李子。小李子先只躲了幾下,后來干脆從懷里掏出如意還手,”你說陛下都要給你娶親了,你安生當你的王爺不行嗎?非要跟我們這些小螞蟻過不去。“ “小螞蟻命賤,你這貴人放小螞蟻一條生路不行嗎?“ 幾番回合下來,安王已經狼狽不堪,他已經想不起其他,他只知道他要殺了眼前人,庫房里弄出的動靜并不少,但是奇異好像沒人聽到,往這來探查。 安王從庫房角落撿起一把劍,扯出來才知道只有半截,是啊,他這庫房里但凡是能賣上錢的東西怎么會還留著。安王舉著斷劍長喝一聲向小李子刺去,向他窩囊的前半生刺去,小李子被從后往前捅個對穿,嘴角流出血來,小李子半轉身對著安王喝喝的。 小螞蟻最終還是死了。 安王松了手,卸了力氣坐在地上,小時候恨得要死的人就這么死了,原來也不難,那他一直委屈謹慎的是為了什么?小時候但凡他跟父皇吐露半點,或者貴妃,那個好命愚蠢但真的很善良的女人,她不止一次問過她伺候的人可還合意,要不要換。 是他說不用換的。 安王閉上眼,眼淚無聲滑落,就算親手殺死曾經的仇人,也不會讓他痛快半分,他算什么天皇貴胄?哈哈,膽小如鼠,自我限制,他算什么天皇貴胄? 安王疲了,他往后仰去,看著昏暗的房頂昏昏睡去,就這么死去吧,他像浮萍一樣毫無價值的人生,就這么死去吧。 有人悄悄的進來,先探了小李子的鼻息,知道他已經死了,再來看安王,安王半昏半醒,他只是累加上情緒太過激蕩,身體并沒有事,來人看了看小李子的傷勢,從后往前,不太好cao作。 他撿起小李子的如意,往安王的額角猛的一磕,安王無聲無息的陷入黑暗。 來人又把玉如意放在小李子不遠處,假裝是被從后往前穿刺后不慎從手中脫落后就悄然離去。 安王孤僻,不喜人在近前伺候,發生在庫房里的一切等到被人發現,就該是明天早上的事了。夜深露重,安王穿著單薄又受了重傷。活不到明日了。 伺候安王洗漱的人見到了日上三竿都不見動靜,便進屋去瞧,這一瞧發現人不見了,到處都找不見殿下,就滿王府轉,等找到庫房時,屋里兩具尸體都已死透。 找人的立即灰白著臉癱軟在地,這伺候的主子死了,他們也要慘了。 消息很快讓人傳到宮中,昱帝在昭陽殿里一下還沒聽明白,他正要關心這個忽視的兒子,給他奴仆賞賜,還要給他娶媳婦,他怎么了?“ “回稟陛下,安王府來人抱,昨日安王府有內賊進庫房偷盜,被安王發現并當即處置,只是安王也收了傷,等到早上人發現時,安王,安王也沒了。” “荒唐?”昱帝問,“安王府沒有別人了?讓他去抓內賊?昨晚上的事到現在,這個時候。”昱帝抬頭看看天,“都這個時候才發現?府里主子一夜未歸到現在才發現?” “陛下。”婁貴妃上前安撫他,“這些伺候不經心的下人自要處置,陛下現在還是讓人去處理安王的后事吧,他是個可憐孩子,莫要讓他走的也凄涼。” 昱帝深呼一口氣,“讓秦王去處理安王的后事,再將此事發生的始末查清楚來告訴朕。” 秦王換了素服進的安王府,這王府剛死了主人,但是沒有人為他哀戚,氣氛中的惶恐也都是為了自己。靈堂已經擺好,安王收拾妥當后躺在棺材里,躺著就不會在意他天生一長一短的腿,只看面容,還是好一位王孫公子。 秦王捻一炷香上了,“大哥,你活著的時候總是不開心,現在死了,在黃泉路上記得開心一點。” 然后他就在靈堂坐下,讓人把安王府所有的下人都叫過來一一審問,“都老實說,不老實的便要跟著你家王爺下去伺候。” “不能做個忠仆,看能不能做個忠鬼?” 安王去世就像一枚落葉掉入水池,掀起一陣漣漪,但也就掀起那一陣漣漪。 京城中互相知會了這件事,便就算了,他的父親兄弟對他尚且都不算傷心,自然也不會有旁的人為他傷心,甚至還有人心中松了一口氣,這天殘的皇子是皇家的恥辱,陛下好性留他一命,占著長子的名頭。 柳望舒知道安王的死因后,去了祖母的小佛堂,替他念了一卷經,你也休怪我心狠,若不是你心里存著要拉人陪葬的念頭,我和你無仇無怨也不會害了你性命。 等到閻王面前,你只管說我名號,冤有頭債有主,并不與他人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