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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骨為刀(重生) 第41節

    她跪在殿前,將洛久珹攔在身后:“圣上息怒,七殿下不知分寸,妾這便讓他退下。”

    洛淮目光冷淡地瞧著階下二人,并不言語。

    靜妃回首:“珹兒,上元節慶說這些成什么體統,快給你父皇和皇祖母賠個罪,說你知錯了。”

    洛久珹面上浮現出掙扎神色:“娘娘,她是我的生母,您不是也曾對我說……”

    “住口。”

    靜妃攔下他的話語,冷冷道,“她不過是個罪人,病重如何?便是死亦如何?”

    洛久珹躲開她伸來的手,垂眼,再對高位上的二人各拜了一拜:“父皇,皇祖母,久珹知錯。”

    而后起身,徑直走出大殿。

    靜妃撐著身子的手臂有一瞬脫力,再三替洛久珹求情后,重新回了案桌前。

    洛淮始終不發一言,倒是太后溫和地擺手,命歌舞繼續,輕飄飄將此事揭過。

    許久,殿內氣氛重新變得熱鬧,洛久瑤懸起的心卻始終不曾落下。

    趁殿中清歌妙舞,她悄聲起身,又囑咐桃夭替她盯好殿上情況。

    果不其然,洛久珹并未回宮,亦未走遠,他挺直脊背,屈膝跪在了大殿外的石階之下。

    洛久瑤嘆息一聲,挪動著腳步走過去:“皇兄。”

    “父皇本便對你此舉不滿,若是一會兒見你這樣跪在這里,說不定怒意更勝,還會遷怒容妃娘娘。”

    洛久珹冷冷掃她一眼,撇過頭,不做理睬。

    洛久瑤一時無言,只覺得是在面對一個被人捧在手心多年,已被慣壞了的小孩兒,毫無道理可與他講。

    宴上的管弦之聲漸緩,她四下看,抬手召來殿前守衛。

    “方才殿內的動靜你們也聽到了,今日本是節慶的好日子,七皇子繼續跪在這里必然會觸怒父皇與皇祖母,你們還不快將人架走?”

    洛久珹卻瞪眼:“你們敢?”

    正欲上前的守衛停了動作,一時不知該做何舉。

    洛久瑤斥道:“愣著做什么?他的生母不過是個戴罪的庶人,而我最知皇祖母心意,若是因此觸了圣怒,你們是想同那罪人一起掉腦袋?”

    話音落下,守衛匆忙架著洛久珹遠離大殿。

    一直架著人到御花園的山石旁,洛久瑤上前攔了一步,守衛慌忙離去。

    才回過身,巴掌迎面而來,劈手打在洛久瑤頰側。

    那一掌的力道很大,洛久瑤連反應的時間也沒有,不過片刻,面頰便泛起充了血的紅。

    “洛久瑤,好啊,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言語對我母親不敬。更何況我與我母親之間的事,我想做什么,豈容你插手置喙?”

    “我的確不該插手,我只知你若因此被降罪,消息傳到棠西宮,容妃娘娘的病只會雪上加霜。”

    洛久瑤蹭下唇角的血絲,“七皇兄,你莫不是以為,你還是個沒斷奶的娃娃,哭一哭就有人心疼領情拿糖來哄?還是說這就是你想做的?你就這樣盼著容妃娘娘死嗎?”

    洛久珹氣得發抖:“你哪兒來的臉勸我?哪兒來的臉同我說這樣的話?當年是誰將那碗甜湯交給御醫院,才害她到如今這個地步?如今輪得到你教訓我?輪得到你在這兒裝模作樣地扮演大善人?”

    “洛久瑤,我近些時日因母親的病無暇顧及你,并不是放過了你。當我得知母親病重無人看望,更無御醫救治的時候,我恨不得殺了你。”

    “是我幼時太天真,總盼著身邊能有個玩伴。良妃死的時候我就不該動惻隱之心,不該懇求母親帶你回宮,為你破除克親的流言,就該在那時讓你被拋棄,被送到若蘆巷,死在那個逼仄臟污的地方!”

    他愈說愈激烈,幾乎嘶啞著聲音吼出最后一句,卻因太用力而軟了雙腿,靠在山石側劇烈地喘息。

    天色昏暗,唯有叢中的宮燈映亮他的面龐,洛久瑤看著他,只覺得那雙眼中的怒意已變作一頭發了狂的兇獸,幾乎要沖出來將她撕碎。

    她曾見過這雙眼柔和時的樣子,在良妃病故的那一年,他也曾牽著她回宮,揮舞著容妃為他雕刻的小木劍哄好她掉個沒完的眼淚。

    曾斷裂過的指節開始顫抖,洛久瑤迎上那頭兇獸,卻忽而笑了。

    她走近他,信手拔下發上的素銀簪子,一縷纏繞其上的發也隨之垂下來。

    她將素簪扔到他懷中,側首,沖他袒露脖頸:“想不到兄長竟如此恨我,當年既是兄長將我帶回宮,救了我一命,我今日便將這條命還給兄長如何?”

    “你以為我真的不敢嗎?”

    洛久珹伸手掐住她纖細的脖頸,將素簪抵在她頸側,聲音發冷,“你早就該死了。”

    洛久瑤咽下一聲痛哼。

    她感覺到攥在頸上的那只手顫抖得厲害,于是她抬眼,看清眼前人通紅的眼眶。

    “七殿下!”

    隨著劃落頸側的疼一同傳來的,還有由遠至近的一聲阻攔。

    素簪落地,頸側有溫熱流下,洛久瑤輕蹭,染了滿手的血。

    很疼,她想。

    于是她的眼淚也掉了下來。

    第36章

    直到被唐折衣帶到偏殿, 洛久瑤的神色仍有些恍惚。

    唐折衣這幾日的確在宮中陪伴唐寄月,但上元佳節,她該已經出宮, 在府中陪伴雙親才是。

    洛久瑤無暇探究她出現在這里的緣由,只是安靜地坐著,不發一言。

    銀簪上的血跡已擦拭干凈,洛久瑤握在手中許久, 卻仍覺得那支簪冷冰冰的。

    “你忍一忍,我已派人去取傷藥了。”

    唐折衣用手帕小心擦拭她頸側的血跡,“宮宴還未結束,你們鬧的這一出夠難看的,還好你只是傷了皮rou,內里無礙。”

    洛久瑤點頭,鮮血又因傷口的扯動源源涌出。

    “別動,傷口又要裂開了。”

    唐折衣一把按住她的腦袋,“太后娘娘已經回宮,你還這樣任七皇子這樣欺侮?那簪子都快戳到喉嚨里去了, 你也不知掙扎一下嗎?”

    洛久瑤卻道:“說來話長,是我欠他的。”

    唐折衣氣不打一處來, 抬手貼上她尚在發燙的臉頰:“你欠他什么, 要你拿命來還?”

    冰涼的手背貼上來,臉上的疼褪下些許, 洛久瑤一時哽住:“我……”

    她欠他什么呢?

    她是知道的,洛久珹雖多年養在靜妃身邊, 但對生母容妃的感情深篤, 從未有忘懷。她亦記得,前世容妃因病而逝, 洛久珹也曾對她的死耿耿于懷。

    上一世的他因沒見到容妃最后一面對洛淮心存有怨,最終因書有不敬之言被罰至西清園,幽禁致死。

    可那時的洛久瑤回宮后遭他多次磋磨,對他避之不及,對一切皆是冷眼旁觀,哪里聽他說過今日這些話。

    當年她的生母許美人死后,是良妃將她接到宮中,后來良妃病逝,她被宮里的老姑姑帶回曾與許美人居住過的小院,獨自在那里生活了許久。

    之后宮中的確隱隱流傳關于她克親的謠言,她亦聽宮人私下議論,有人曾與淑妃提議,將她送到那個叫若蘆巷的地方自生自滅。

    是容妃求了情,將她帶回宮中撫養。

    她欠洛久珹的,是這條本該死在九年前的命嗎?是那段無法彌補的,寄人籬下的時光嗎?

    “殿下。”

    侍從送來傷藥后告退,唐折衣拿過她手中銀簪,將散下的發重新纏回她發間。

    她將藥粉灑在洛久瑤的頸側,邊道:“宮宴還未結束,我今日只是入宮看望長姐,不便陪你回正殿,不過看方才的架勢,七殿下該也不會再回到宴上了。”

    洛久瑤習慣性地點頭,再次被她按了腦袋。

    她只好輕聲應答:“多謝唐姑娘。”

    唐折衣為她包好傷口,想了想,還是勸道:“命是很珍貴的東西,殿下,你不該輕易將它交到旁人手中。”

    洛久瑤直起身體,頓了頓動作。

    “我曾見過許多人瀕死時的眼睛,他們渴求活著的目光遠比烈火還要灼人,卻往往只能接受自己將要化作灰燼的現實。”

    唐折衣跟著她起身,重復道,“殿下,命是很珍貴的東西。”

    洛久瑤回首,迎上她的目光:“多謝姑娘相勸,我知道了。”

    直到宴席結束,洛久珹都沒有再回來。

    倒是洛久瑄見洛久瑤離去后有意幫忙遮掩,也悄悄離開了一會兒。

    她在殿門側等她,見了她頸側纏起的細布,卻沒有言語什么,她只是挽著她的手,與她一同回到宴上。

    故而旁人都當是六公主身體不適叫了九公主陪同,并未多有疑慮。

    --

    太后回宮,依照慣例,翌日辰時闔宮妃嬪前往覲見,交待完近幾月宮中的事務后,已是巳時過半。

    洛久瑤循著記憶前往,等到宮妃盡數離去后,跟著太后身邊的趙姑姑走進壽安宮。

    壽安宮與她記憶中的沒什么差別,院中種著一棵十分罕見的樹,最初有人稱其是上天所賜的菩提,因太后誠心修佛才在燕京這不算暖的地方存活下來,后來說的人多了,那棵樹便也當真變作了所謂的菩提。

    趙姑姑自太后還作妃嬪時便跟在她身邊,是宮中的老人了,她慈眉善目言語妥帖,引洛久瑤行至殿前后頓了腳步。

    “有勞九殿下跑一趟,太后娘娘此時有些乏了。”

    她只說此時,更未說另擇他時,于是洛久瑤明白過來,垂首稱是。

    她乖順退后,捧著經文屈膝跪在殿門前的石階下。

    為了遮掩頸側的傷,她穿了較厚的衣裙,如今跪在庭中,倒沒覺得風有多冷。

    依規矩,經文不能落地,洛久瑤捧了許久,原輕薄的宣紙也重若千斤。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那摞經文壓得她手臂發痛,她企圖穩一穩手臂,卻險些將紙張抖落到地上。

    “九殿下,好巧。”

    耳畔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洛久瑤才抬眼,那人手已伸來,將一摞經文盡數拎起。

    手上重量一瞬消失,她下意識去攔,卻因手臂僵著慢了一步,只得跪在原地,抬首看向立在身側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