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燈 第12節
北京的一切于她而言好像已經是上一世的事了。 那些話卻如此清晰、深刻。 — 關潔上樓找朱真,朱真人已經離開。 走之前給她發了條短信。 【西西,我去找楊競文了?!?/br> 關潔看了好幾遍才回了個好,回完又發了句抱歉。 朱真秒回,告訴關潔別愧疚,她沒事。還說過兩天她回去幫忙把家里收拾好。 關潔看完短信,不知道回什么。沉默半刻,關潔摁滅手機,裹緊外套重新摁電梯,下樓。 電梯間人多,關潔等了不到兩分鐘,收好手機走樓梯。 走到頭,關潔在醫院后門撞到正在打電話的祝政。 關潔腳步一滯,人站在原地,一言不發看著眼前的人。 祝政余光瞥見關潔,轉過身,不慌不忙掛斷電話。 電話結束,祝政握了握微微發燙的手機,抬腿不緊不慢走近關潔。 距離不到半米,祝政才堪堪止住腳步。 凝視幾眼關潔紅腫的臉頰,祝政皺起眉,一臉嚴肅問:“臉上怎么回事?” 關潔抬手輕輕碰了兩下發燙的臉頰,笑著搖頭:“小傷,不礙事?!?/br> 祝政沒得到想要的回應,神色淡淡地掀了掀眼皮,重復問:“誰打的?” 關潔搖頭,拒絕回答。 兩人對視幾秒,關潔受不住祝政的無聲壓迫,率先移開視線。 祝政苦澀地滾了一下喉結,沉聲說:“關潔,我沒你想得那么不堪?!?/br> 關潔懵了幾秒,急忙否認:“我沒有這樣想。你別這妄自菲薄?!?/br> 怕他不信,關潔神色認真地看向他,一字一句說:“祝政,我從來沒有覺得你是個不好的人?!?/br> 祝政沒再說話,自顧自掏出打火機,點了根煙,不管不管抽了起來。 煙霧繚繞下,祝政的輪廓變得逐漸模糊。 天空忽然下起了小雨,綿綿密密落在發梢,凝聚起細碎、輕薄的白珠。 站太久,關潔身上的熱量不斷消失,惹得她連打了四五個噴嚏。 打到第四個,祝政掐斷煙頭,解開身上的駝色大衣,伸手披在關潔肩頭。 大衣剛落下,一股淡淡的木質香味立馬充盈鼻間。 關潔凍了兩小時,也沒客氣,單手扣住大衣領口,穿上大衣。 穿完,關潔搓了幾下起了大片雞皮疙瘩的手臂,又捧手哈了口熱氣,邊仰頭打量祝政邊問:“你呢,你怎么在這兒?” 話剛問出口,關潔就瞥見祝政左手提著的白色塑料袋,里面裝了四五樣藥盒。 透過塑料袋,關潔看清兩樣藥名,全是治療胃病的藥。 昨夜打電話,祝政說的藥就是這個吧? 關潔還沒得出結論,祝政清淡的嗓音緩緩響起:“過來拿點藥?!?/br> “嗯……看到了?!标P潔抿了口嘴唇,動作遲鈍地點頭。 祝政脫掉大衣,里面還剩一件黑毛衣,低領,偏厚,袖口處手工縫了一朵紅玫瑰。 關潔盯著那朵紅玫瑰看了好一陣兒,直到祝政咳嗽,關潔才回過神。 祝政身體虛,很怕冷,大衣脫了沒到兩分鐘便咳得面紅耳赤。 關潔怕他感冒嚴重,當即脫下大衣還了回去。 祝政不肯接,關潔強行套在祝政身上,邊套邊指責:“身體是自己的,別不管不顧。萬一出個什么事,怎么辦。” 祝政聽罷,沒再反駁。 套好外套,祝政站在路邊打了輛出租送關潔回去。 關潔不肯走,祝政也不動。關潔捱不過祝政,只能彎腰上車。 見關潔服軟,祝政也跟著上了車。 一路上兩人都沒怎么說話,各自坐在車窗邊,靜靜地看著窗外的景色。 走到一半,祝政主動搭話:“我大學校區就在閔行區,離你家遠不遠?” 祝政那圈子的人,大多都是國外名?;蛘咔灞背錾淼模挥兴究圃诮淮?。 據說為了祝政出省讀書這事,祝父還跟他吵了好幾次。 勸了不聽,祝父懶得再勸,直接斷了祝政的所有開支。 以為祝政會朝他低頭,誰知,到了開學那天,祝政拎著行李直奔上海。 那年祝政18歲,她還沒來得及參與他的少年時期。 關潔有些意外,她以為祝政只知道她是上海人,不知道具體位置。 畢竟那幾年,她從沒跟他提過她家里的事。 想到這,關潔眨了下眼皮,搖頭:“不算遠。” 不知道是這霧蒙蒙的天氣讓人生愁緒,還是這犯困的時間點讓人生回憶,祝政明顯多了兩絲說不清的情愫。 透過車窗,偏頭眺望屹立在黃浦江上的東方明珠,祝政略帶復雜問:“你說,要是我大學就遇到你,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關潔沉默片刻,堅決否認:“不會?!?/br> 祝政怔住,捏著打火機半天沒吭聲。 關潔吸了口氣,故作輕松說:“我才14歲。你要那時遇到我,恐怕會被人罵變態。” 祝政差點被口水嗆到,捂著胸口,咳了好幾聲才稍緩過來。 咳完,祝政煞有介事承認:“也是,我再不靠譜,也不會去打未成年的主意?!?/br> 關潔無聲笑了笑,沒再說話。 — “你說,要是我大學就遇到你,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遇到了的,只是你不知道罷了。 人真的很奇怪,無論過了多久,曾經遇到的一些人、事,你總不會忘記。 她當時就在交大附近讀高中,每天放學都會路過交大門口。 有次路過,她一眼瞧見祝政。 他一個人坐在交大門口的一家面館吃面條。 面館又小又破,生意卻好,里面坐滿了人。 他坐在靠門處,邊上還著一把新吉他,打扮得很奪人眼球。 上半身穿了件姜黃色衛衣、闊腿牛仔褲,留了一頭短碎發,染了頭金發,耳朵上還戴著一顆黑鉆耳釘。 氣質很像韓流偶像,臉上還存著幾分稚氣。 關潔那天在門口站了足足半小時,眼睜睜看他吃完面條,看他付完錢,一邊打電話一邊背著吉他走出面館,然后坐進一輛藍色法拉利揚長而去。 后來的好幾個月,關潔去面館吃過幾次面,去交大校園逛過幾回,又去那條街走過幾遍。 可惜,再也沒遇到過他。 她以為她這輩子不會再見到他了,沒想到,他倆的緣分才剛剛開始。 后來在北京,她去demon酒吧面試,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認出了他。 那一刻,她想,原來兜兜轉轉,緣分天注定。 第11章 祝政在里面是不是受欺負…… 一小時的路程,祝政連接了四五通電話,最后一通是計綠打的。 電話里,計綠異常關切問:“你藥拿到了嗎?” 祝政握著手機,簡短嗯了一聲。 計綠頓了頓,隔著屏幕簡單交代:“剛到機場,時間有點趕,我先去檢票,到北京再給你打?!?/br> 祝政想也沒想,隨口說:“隨你。” 那頭氣氛出現短暫停滯,除了機場人群的吵鬧聲以及航班提醒聲作背景樂,聽不見計綠半點聲響。 沉默太久,久到關潔以為通話已經結束,那頭冷不丁地傳出計綠略帶遲疑的聲音:“我爸挺希望你今年能回北京過年,大家聚一塊兒吃個團圓飯,然后聊聊我倆的婚事?!?/br> “我以為我這次來上海能讓你改變主意,沒想到你還是一意孤行選擇待在上海。祝政,你到底怎么想的?” “你跟我爸在背后有什么交易、合作我不會插手,但是只要你點頭同意娶我,就意味著我們之間沒關系再也無法割離。無論利益還是感情,都不能割離?!?/br> “以你現在的處境看,跟我結婚一定是你最好的選擇。你是商人,應該知道這筆生意只賺不賠。” 說到這,計綠語速慢了下來,語調平緩說:“祝政,你已經不是兩年前的你,祝家也不是兩年前的祝家?!?/br> “這樣的我,配你綽綽有余。” 計綠的話直白、赤/裸,直白到沒有任何修飾。 姿態更是高傲,高傲到讓人反感。 偏偏,她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格外真實、殘酷。 車廂鴉雀無聲,連帶著呼吸聲都輕了又輕,關潔沒忍心看祝政的反應,裝不在意地扭過頭看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