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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阮正了神色,說:“杜阮一時一刻都不敢忘。” 蕭蒙垂下了眼。 這個殘忍又善謀的男人,眼睫居然出人意料地生得纖長,這樣纖長的眼睫垂下時本該顯得主人輕盈又脆弱,反而在他身上,卻平添幾分沉重如山的意味。 他問:“……所以你也恨我嗎?” 杜阮一愣。 “噢——你說這個啊。”杜阮想了想,說,“可是我們只是互相交易的關(guān)系啊。” 她做了一個捏住指間的姿勢,比劃了一下:“一開始,有這么一點(diǎn)吧。因?yàn)槲矣憛捦鯛斶`約,您本來說要為杜家平反的,可是卻沒有做到。” “不過后來,我知道是局勢緊張——我們只不過是各自為政罷了,王爺肯定會選對自己最有利的。” 真奇怪。蕭蒙垂著眼,看著杜阮的臉。 那種美麗的面龐顯得很柔軟,但蕭蒙知道她不僅于此,她的柔軟并不提現(xiàn)在她的身上,而在心里。 他想,他見過的上位者,無一不是冷靜自私的人,只有杜阮,也唯有杜阮一個,是這樣溫柔,甚至溫柔到有些婦人之仁了。 她根本不適合處在這個位置上面——就像她根本不適合這個世界一樣。她是個異類,是闖入者,與這里格格不入。 蕭蒙忽然想起來,是他們把她推到這個位置。 上一世,是太子的追殺、是他的指使,把她推到了風(fēng)口浪尖。 但這一世是為什么……他不知道。 或許是大廈將傾,他們所有人都伸手去扶,卻所有人都被掩埋在下。 杜阮說:“王爺來,就為了問我這一個問題嗎?” 蕭蒙的眼神也跟著她放軟了——即使兩個人都沒有察覺到。 他低聲說:“不止。” 杜阮又嘆了口氣,她覺得就這么短短一段路,自己卻像是在過五關(guān)斬六將。 蕭蒙卻說:“我來送送你。” 杜阮一愣。 蕭蒙說:“你不想讓我送嗎?” “——沒有。”杜阮說,“當(dāng)然沒有。” 她只是以為蕭蒙也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在這一世她剛剛到蕭王府的時候,曾經(jīng)見過蕭王府的地下室,那里有鎖鏈和鐐銬……如果杜阮沒有被太子囚禁過,她甚至可能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的,但她已經(jīng)知道了蕭蒙喜歡自己,自然以為他不會善罷甘休。 沒想到,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一圈,表面上最溫柔的太子以合作的名義把她騙進(jìn)宮里囚禁,而最陰沉偏執(zhí)、早早就備下暗室的蕭蒙,卻甘愿放她離開。 第93章 .結(jié)局上別怕。 兩人并肩往里走,杜阮說:“我只是沒想到……” 蕭蒙說:“沒想到我會這么簡單讓你離開?” 杜阮便點(diǎn)頭。 蕭蒙忽然停住了腳步,往前望去。 杜阮隨著他的視線往前,只見不遠(yuǎn)處立著一顆高大的柳樹,她不明所以,蕭蒙卻忽然勾起一抹笑。 那其實(shí)是不太常見的,蕭蒙很少笑,大部分時候他保持著沉默,像陡峭險(xiǎn)峻的山峰,即使笑起來,也轉(zhuǎn)瞬即逝,顯得很鋒利。 但這一刻,那笑容是真真切切的,像是想起了什么讓整顆心都柔軟下來的回憶。 蕭蒙頓了頓,才說:“我所求不多……” 杜阮偏過頭看他,絢麗的昏黃染紅了他的臉,讓她想起了什么。 蕭蒙接著說:“我只求你原諒我。” 旋即他也看向杜阮,聲音很輕地問:“阮阮……現(xiàn)在,你原諒我了嗎?” 杜阮沉默了一下。 她本該說:還沒有。 就像是她說的那樣,她并不如何恨蕭蒙,但對方到底曾經(jīng)欺騙過她,這樣的芥蒂很難抹除。 可是,這樣如血色一般的夕陽落在他的臉上,讓杜阮想起了她在蕭王府的時候。 那個時候她中毒失憶,秋半夏身邊的侍女想要?dú)⑺?撲上來緊緊地掐住了杜阮的脖頸。 蕭蒙用一柄利劍,穿透了那個侍女的喉嚨。 那個時候也是像這樣,鮮紅的血濺了他一臉,而他的眉目間還有股難消的煞氣,眼睛里卻是滿溢出來的驚慌失措。 那一瞬間,杜阮隔著一具尸體,與他對上了視線。 她覺得這大約是蕭蒙人生中頭一次驚慌失措,害怕她會怕自己。 蕭蒙還在看著她,沉默地、固執(zhí)地、驚慌失措地。 杜阮迎著這樣的目光,忽然牛頭不對馬嘴地說:“你讓我與太子一道進(jìn)宮,是早就知道太子想做什么了嗎?你與太子,到底在謀劃什么?” 蕭蒙微微一怔,接著低下頭,低聲說:“我不能告訴你。” “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答案——但在那之前,我不能告訴你。” 于是杜阮笑起來,說:“那我也不能告訴你。” 她是開玩笑一般帶著笑的表情,但語氣卻很認(rèn)真:“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的。” 這個問題的答案,總有一天杜阮會知道,他也會知道的。 蕭蒙便不說話了。他看著遠(yuǎn)方的柳樹,陷入了回憶。 棲凰宮的大門近在眼前,杜阮說:“就到這里吧,我自己進(jìn)去。” 蕭蒙回過神來,說:“皇帝就在棲凰宮里,里面還有他的近衛(wèi)……很危險(xiǎn)。但是,你想做什么,就快去吧。” 杜阮想了想,說:“為什么你們不同我一道進(jìn)去?如果你們可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