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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消息傳過來以后,再沒有關于陰熾軍的任何消息,好像是為了驗證這個消息的真實性,陰熾軍自此從江北的大地上消失了,像他們突然出現在那片土地上一樣,又突然沒有了哪怕是一絲半縷的蹤跡。 更令人揪心的,是那山崖下四處散落著大量已經被砸壞的青銅面具,風沙已經掩埋了絕大多數的銅片,偶爾有狂風吹過山澗時,它們兇惡猙獰的面容會稍稍在風塵中顯露出一星半點。 這些面具,大江北岸的人們曾經在陰熾軍士兵的臉上看到過,有零落的人經過那處地方時,都會不約而同地從風沙中扒出一張,珍重地放在自己的行囊里。 以崔宴為首的北境軍對沈蕁的歸來展示了熱烈而真摯的歡迎,這種喧盈翻天的氣氛甚至大大出乎她自己的意料。 雖然她帶領這支隊伍的時間很短,但她在與他們為時不長的磨合中,展示了方方面面的卓識和經略,又在大戰爆發前以自己的遠見和事先準備保下了整支軍隊,讓整支北境軍幾乎沒有損失地撤回到了此地。 更何況她帶領的光明軍已經成為大江北岸的傳奇,是這次凄慘悲涼的國難中一抹激動人心的亮色,他們與西樊軍強悍的對抗與拼殺,也為大江南岸的朝廷軍帶來了豐富的作戰經驗。 統領這支龐大朝廷軍的武國公陸年松早已被各個地方軍陣營間的摩擦和各種軍務瑣事弄得焦頭爛額,很爽快地把這支有點桀驁不馴的邊疆軍隊交回給了沈大將軍管理,他自己也暗暗松了口氣。 聚集而來的各個地方軍良莠不齊,北境軍無疑是其中戰斗力最強悍的一支軍隊,這支軍隊曾被陸年松給予厚望,但軍隊的幾名主要將領主意大,脾氣也大,他要向這幾名將領下達指令,很多時候還不得不通過那名軍銜低微的北境軍軍師崔宴。 陸年松把整支北境軍交還給沈蕁,覺得像是丟掉了一塊燙手的山芋。 經驗豐富的沈蕁很快便重新把這支軍隊整合起來,聯合她帶回來的那一萬光明軍,每日士兵們都在他們營地周圍的坡地上下氣勢雄壯地沖來沖去,幾支不同的隊伍交錯來往間有條不紊,cao練時恢弘的喝聲和昂揚的哨音甚至越過后方的陳州軍軍營,傳到了設在整個朝廷軍大營中心位置的中軍大帳里。 陸年松這一次深切地體會到自己老了,既沒有了年輕時的銳氣,也沒有了通宵達旦不眠不休的無窮精力,更沒有了雷厲風行快刀斬亂麻的那種魄力。 他開始有些后悔當初在朝堂上不遺余力地自薦,并且四處活動,極力獲取其他人的保薦來得到這支朝廷大軍的統轄權,他覺得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一點,現在整支朝廷大軍軍派林立,每天都有數不清的雜事瑣務諸如糧草、軍備武器、以及被劃分到一起的各個軍隊之間日益高升的摩擦等雞毛蒜皮的事報到中軍大帳內來,把他弄得頭昏腦脹,根本沒有剩余的精力來思考具體防守和進攻戰略,以應對大江北岸那支雄軍。 來自上京朝堂上下的壓力也一天重過一天,陸年松疲憊不堪,很希望能有人來替自己分擔一下。 被派來分擔重任的人很快來了,但這個人陸年松一見就沉了臉,是他的老對手,不久前剛剛經歷了一場打擊的威遠侯謝戟。 和威遠侯同來的居然還有一個人,這個人便是大宣的天子,九五至尊的宣昭帝蕭直。 上京朝堂上的風吹草動,早已吹到了陸年松的耳朵里,屬于沈太后陣營的他感到了深深的危機,這也加劇了他的煩惱和急躁,謝家的重新得勢令他感到迷惑和不安,也讓他見識到了到這位此前一直被他所忽略的皇帝那難以被人猜度的心思。 “要對付西涼和樊國的大軍,必須要有和兩國交手的經驗,威遠侯當初統領西北邊境軍二十年,又在西北劃開后統領了北境軍九年,恐怕放眼朝堂內外,沒有人比他更了解西涼人和樊國人。” 蕭直坐在中軍大帳內款款笑道,話說得還是很客氣。 “朕這次帶威遠侯過來,也是想讓他助武國公一臂之力,你們二位都是大宣最具經韜偉略的肱骨之臣,又德高望重威名在外,有你們二人聯手,共同承擔這千鈞重擔,朕也可以放心了。” 看來不是要奪他的權,陸年松心頭一松,看兩鬢斑白卻精神奕奕的謝戟也順眼了些。 也罷,這也算是不錯的結果了,萬一出了什么事,起碼還能拖著這人齊擔罪責。 皇帝這次親臨源滄江南岸,并沒有大張旗鼓,各項朝政瑣事不久前全數壓到了他頭上,但他精神愈加煥發,一點也不見疲態。 “朕明日還要趕回上京,”他笑道,“先去辦了正事,回頭再來聽二位說說具體的戰事情況。” 陸年松疑惑道:“什么正事?” 兩軍隔岸対持,這一觸即發的戰事難道不是正事? 皇帝笑而不語,轉首問謝戟,“威遠侯和朕同去么?” 謝戟起身朝皇帝行了一禮,正色道:“老臣就不去了,了解具體局勢要緊,這回不見也罷。” 蕭直撣了撣衣擺,頷首道,“也行,那威遠侯可有什么話需要朕帶去?” 謝戟想了一想,笑道:“那就請皇上替臣帶話,讓他聽完了旨,趕快給我回到源滄江對岸去!” 蕭直點點頭,臨出帳時卻又說了聲,“急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