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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城安定下來,這些人又都從四處匯聚回來,棚子一搭一撤不花什么時日,一月的功夫又成了日夜不分的歡樂場子。 西面架起了一座小高臺,臺上掛著黃油布,布后面點著一盞燈,那說書人的影子就映在黃油布上,月已上中天,買油糕餅的人把車靠在臺邊,小兒們一窩蜂的聚了上去,臺下搖扇攬細腰的男人笑道:“今兒還接著說么。” 布后面的人輕輕笑了一聲,“說,今兒又貴客來,才要說最精彩的地方?!?/br> 殷繡抬頭看了一眼魏釗,魏釗帶著他在一旁的棚柱上靠下。楊嗣宜栓馬去了。 殷繡看了看四周,抬頭道:“是不是個局?” 魏釗看著臺上的那個人影,“是個局,但不是生死局,比起要我的命,這個幕后的人更想讓我仔細地聽下去。” 殷繡扣了一雙手指,“我總覺得有些不詳?!?/br> 魏釗的手在她的肩上輕輕拍了拍,“陪我聽聽吧,不說你了,我也覺得不詳,繡兒,不怕你會笑,這個時候,我都有些怕。” 臺上嘩啦響了一聲木棒子的聲音,油布背后的人拿捏起了強調,哄鬧的眾人也安靜下來。 “上回說道,韋府的二公子被送出了韋府,抱到另外一戶王姓人家,這三公子的母親,許夫人還是不放心,又讓王府的人下毒手。,這王府的兩位主人啊,都是念佛的好人,不忍心這無辜的小娃娃死在自己府中,就又偷偷的送了出去,然后回稟許夫人說,二公子已經被毒死了,許夫人這才作罷?!?/br> 底下的男人們張口道:“那后來呢?從來傳奇都故事都是男兒長成歸來手刃仇人的,你這故事,有沒有新意啊。” 油布背后的人輕輕笑了笑,“我后頭的故事定讓你說不出話來。” 說完,又是一聲木梆子的響動,殷繡的肩頭猛地一顫,魏釗忙摟住她。 “我不想聽了?!?/br> 魏釗側頭對楊嗣宜,“好,帶她出去?!?/br> 楊嗣宜有些猶豫,“少爺,您一個人……行嗎?” 魏釗沒有說什么,只是鼻中“嗯”了一聲。 楊嗣宜扶住殷繡的手,“來,少夫人,我們出去吧?!?/br> 48.月殺人 瓦肆如同一個絢麗的光洞嵌在汴京城的天幕之下, 楊嗣宜陪殷繡在道旁一棵古柳樹旁坐下, 彎月當空而照, 夜漸濃,楊嗣宜將一件白狐貍的裘子披在殷繡肩上,抬頭擔憂地望著燈火通明人來人往的棚門。 “夫人, 怎么突然不陪少爺聽了?!?/br> 殷繡的眼眸中映著輝煌的燈。 馬上就入正月了,這荒唐痛苦的一年,眼看也要這么翻過去了,劉憲說, 魏釗的坎兒也要翻過去了, 可是殷繡的心卻在這明晃晃的人世間越發凌亂無依。 “不知道為什么, 在那臺下, 心悸得難受?!?/br> 楊嗣宜直起身,沒有試圖去理解殷繡的心思。 在他能夠思量的范疇之內, 劉憲, 魏釗, 殷繡,這三個從一開始就糾纏在一起的人, 好像走到了一個奇怪的臨界點, 冥冥之中, 三個人都不約而同的把步子停了下來,好像任何人貿然走一步, 就會有什么東西崩塌。 他不由得又把目光投向了瓦肆。 人來人往, 恍恍惚惚, 魏釗的身影在其中忽顯忽影。脫去厚重的黃袍,他整個人也先得輕盈起來,靠著棚柱抱臂而立,堅硬的榆木抵著他的肩胛骨,他也沒有去調整姿勢,年過二十,不再能以少年人自居,“倚靠”這個詞,也不能再收入以后的生命了。魏釗覺得,像如今背后那樣堅硬冰冷的支撐感,已經很久不曾感覺到了。 他稍稍緊了緊了身上袍子,抬起頭,望向那方雨油布。 油布后的人擰過身體,似乎也正向他看過來,目光雖不交錯,油布內外一坐一立的兩個影子卻像在抗衡。 “先生,那你趕緊說啊,這個孩子沒有死,后來去了哪里啊?!?/br> 油布后的人講手中扇子一展。 “不急,不急。” 說著,他話聲一轉,朗聲道:“這位黑衣的公子,可有興趣一猜。” 眾人隨聲回頭,向魏釗的方向看去。聽書本來就是圖個與人交互的樂趣,說書人既然點引至此,聽書的人也就將興子引導了魏釗身上。 “這位公子衣著華貴,應該也是富貴人家的子嗣,大家族中,為了利益地位,上演兄弟鬩墻的戲碼,可比在下講得要精彩,公子,您信口拈來一段故事,在下就有了糊口之資了。猜上一猜?” 話說到這里,聽書的人到有些唏噓。 魏釗松開抱在于懷中的手臂,從袖中取出一枚金錠子,隨手往前一拋。金子打在高抬的木欄桿上,發出一聲悅耳動聽的響聲。 人群中有一人驚叫,“哇,好大的金子?!?/br> “買先生的結局。” 油布后的人沒有馬上出聲,聽書的人開始往臺前擠,紛紛伸長了脖子去爭先去看那枚金錠子。 木頭梆子又是一聲震顫心扉的響。那人終于笑出了聲。 “在下的結局,由在場任何一個買下,都不會失望,獨獨公子買下,恐會大失所望。” “說書的都無情,聽書的都矯情。我既已在先生的幕下,失望與否,先生容我聽后斟酌?!?/br> 油布后的人點了點頭。 “好?!?/br> 此字話音一落,他強調立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