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啼 第2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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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濟生一撩眼皮:“嗯?” 應笑摸著自己腦袋:“我頭繩兒!我忘在電影院了!”她一開始把頭繩兒放在左邊的杯座里了,然而后來她跟穆濟生兩個人換了座位,就忘了頭繩! “我還以為什么事兒呢。”穆濟生淡淡地道。他一邊繼續翻他自己的那份菜單,一邊一抻黑襯衫的袖子,露出一截強壯硬朗的手腕來,上面箍著一條黑色皮繩,最上方帶著一個純黑色的貓貓頭。 應笑:“……” 她問:“你什么時候戴上的?” “散場時。”穆濟生說,“你拎著東西扭頭就走,我檢查了座位四周。” “我也檢查了。”應笑辯解道,“但我真忘了咱們兩個剛開場時換過座位。再說了,咱們是由我這邊兒出場的,我站起來、遠掃一眼,你那邊的杯座里面像是空的,我沒想到里面有個這么小的頭繩么。我要經過你的座位我就肯定能發現了。” 頓頓,應笑又問:“那你怎么不早點給我?” 穆濟生還是沒抬眼睛,他甚至用帶著皮繩的右手又把菜單翻回一頁,看了看,再翻過去,一邊說:“我想看看你什么時候才能發現東西沒了。” 應笑:“……” 你有時候有點欠,應笑想。 “謝謝謝謝,還給我吧,謝謝穆醫生。” 聽到好話,穆濟生終于將黑色皮繩自手腕上扯了下來,“啪”地一聲,扔給應笑。 “真是的,”應笑扎了一個高馬尾,科普道:“你手上別隨隨便便系女孩子的頭繩啊。這玩意有一些說道的。” 在美國十年的穆濟生果然不懂,他抬起眼,問:“什么說道?” “……”應笑卡了一下殼,半晌以后才道,“不說了。反正不要隨便帶。”男人手上系頭繩的意思就是有女朋友了,可應笑說不出來。 穆濟生頗疑惑地拿起手機,開始打字,應笑知道穆濟生他一定在查男人手上系根頭繩究竟是有什么說道,半晌后,穆濟生看著手機,挑了挑眉,而后兩邊唇角向上一撩,輕笑了一聲兒,暗滅手機放在桌上,又繼續翻烤魚的菜單了。 應笑不自覺地摸了摸貓貓發圈。 烤魚上得還比較快,兩個人邊吃邊聊。 “說起現在這個商場,今年年初剛回國時……”穆濟生說,“我在三樓遇過一個嚴重嗆奶的小孩子。孩子大概6個月吧,mama帶著他去哺乳,結果孩子發生窒息,mama急了,抱著孩子沖了出來,一邊哭一邊求救。” “啊……” “我接過來時,孩子完全不能呼吸,全身已經發紫了。我讓孩子坐在膝上,45度前傾他的上身,用力拍背,救回來了。”穆濟生解釋了下,“奶是液體,這樣一般就足夠了,如果是固體,用嬰兒海姆立克。” 應笑點點頭:“嗯。” “我正在與產科那邊制作一本‘新手父母指導手冊’。”穆濟生又道,“我認為是挺需要的。我發現,許許多多新手父母非常缺乏育嬰知識,他們很多好像覺得,請個月嫂,或者請來父母,就萬事大吉了。可事實上并不是的。我曾經叫一些父母帶上月嫂來醫院nicu,而后發現……月嫂們的很多做法都是錯的,不科學的,過于依賴自身經驗。她們缺乏很多知識,尤其是安全方面的,因為平時很難用到,又有一些觀念已經過時很久很久了。我們國家醫護數量決定著我們難像歐美一樣由護士們細細教導這些,但是我想,我們至少可以下發醫院印的指導手冊,詳細地教大家如何喂奶、如何拍嗝、如何換尿布、如何洗澡……還有一天正常奶量正常尿量都是多少、正常體溫又是多少,鮮奶可以保存多久、凍奶又可以保存多久,父母遇到哪些情況需要立即前往醫院……很多很多,全方位教。我還想由新生兒科上傳一些安全視頻,給父母們視頻鏈接,教父母們急救知識,比如嬰兒海姆立克、嬰兒cpr,再給父母介紹一些用來練習的假娃娃。那天這里那個孩子要是沒有遇到我,可能已經去了。stanford children’s就有這種手冊給出院的新mama們,我認為這個做法是可以被復制的。” “嗯,”應笑道,“這樣真好。” 穆濟生又說:“這不光是為孩子好,同時也是為父母好。我發現,在養育嬰兒這件事上,新mama與父母、公婆常常爆發激烈矛盾,一方認為另一方不對。有了手冊,大家知道醫院教的百分之百是正確的,就不會有那么多的家庭矛盾了。對產婦的心理更好。人家本來就有可能產后抑郁,父母公婆天天鬧鬧,她更容易產后抑郁了。” “對的。”應笑說,“哎,你又需要看病治病,又需要搞nicu好多好多管理的事兒,太累了。” “還好。”穆濟生輕輕勾唇,“我回來不就為了這些么。我還挺有成就感的。” “嗯。” 應笑與穆濟生二人吃吃聊聊的,直到8點才離開購物中心。 因為不想走,應笑吃了三碗米飯。 他們并未再搭地鐵,而是叫了出租車,一路回到天天家園五單元的三樓。 “好累啊。”走出電梯的時候,應笑一邊說,一邊掏出鑰匙開門鎖。 穆濟生也走向電梯另外一邊的301。 “不過啊,”拉開大門,應笑扭頭看穆濟生,摸了一把自己發尾,說,“買東西、看電影、吃烤魚,還挺開心的。” 同樣正在開門的穆濟生則頓了頓,也望向應笑。他撩了撩兩邊唇角,說:“彼此彼此。” 第23章 下基層(三) 下基層前最后一周,應笑既期待、又不舍。應笑需要暫時告別她熟悉的同事與患者,同時迎接新的同事與患者。 不過幸好,還有穆濟生。 越臨近出發,這種感覺就越明顯。 距離出發只剩下兩三天時,應笑心里的期待以及不舍終于到了頂點。 這天,應笑再次見到了那個不打麻藥的患者——她第一次試管嬰兒的嘗試失敗了。應笑對她印象深刻,畢竟,為了節省2000塊錢而不打麻藥的真不多。 應笑望著“0”的hcg,道:“很不幸,沒有懷上呢。咱們下次換個方案吧。這樣好了……” 她講完后,患者夫妻還是一臉十分悲苦的樣子。良久以后,女方深深嘆了口氣,道:“最后一次了……我們的錢只夠兩次。如果下次還是不成,我們就……就離婚吧。你娶一個別的女人,生個孩子,一家人快快樂樂的,不要再管我了,也不要再想起我了。我沒用。” 應笑抬眼。 對面,男人沉默好一陣子,才又開口:“那,這兩次試管的錢,你和你媽還不還給我?” “!!!”聽到這話,女人猛地扭過脖子,一臉的難以置信 。 男人沒看女人,只低著頭。 “你,”女人變得有些激動,道,“你真狠吶!!!你一點活路都不給我們嗎?!我一心為你著想,你就一點兒都不為我想想嗎?”雖說離婚,可她畢竟是十分“傳統”的女人,她心里是隱隱希望丈夫可以挽留自己的。誰知道,丈夫不但并未挽留,反而提起兩次試管一共花的七八萬塊錢了。 “不是,你得講道理啊!”丈夫看著老實木訥,他輕拍著自己大腿,“講道理”道,“你的肚子不能生,都耽誤了好幾年了。這個損失我們不要了,我們畢竟夫妻一場,但是,兩次試管是我們家這些年的全部積蓄啊,你得還。人家醫生還在這兒呢,你不要叫醫生笑話你。” “……”笑話個屁。應笑剛想說點什么,女人眼淚就掉下來了。自知失態,她猛一下站起身子,垂著腦袋,推開房門,一路小跑地出去了。 丈夫想了十幾秒鐘,也追出去。 “……”應笑知道,這對夫妻大概率是不會離婚的,至少現在不會離婚。 女人底線總是很低。出軌、嫖娼、拳腳相向很多女人都可以忍,這男人的涼薄算計恐怕遠遠沒到底線。 ………… 快要下班的時候,應笑又給她的鄰居穆濟生發了微信,問:【這個周日就下基層了。我現在下最后一單淘寶,你還想買什么東西嗎?】 說完,應笑發了一張截圖,是她的購物車,發完又問:【有沒有哪樣東西你也需要的?】 穆濟生沒回。 應笑等了兩個小時,穆濟生還是沒回,她自然是還不至于繼續追著穆濟生問,就沒再管,自己先下單了。 一直到了下班時間,穆濟生才回了微信,內容則是十分簡短:【抱歉,我才看到。我先不用。】 幾秒鐘后又是一條:【我未必能一起過去了,時間可能要改一改。nicu昨天晚上接到了三個23周的早產兒。三胞胎。一下三個極早產的,我暫時是走不開了。】 【啊……】應笑立即回,【你忙你忙。沒事兒。隨時聯系。】應笑知道,28周以下的早產兒叫極早產。 穆濟生回:【嗯。】 放下手機,應笑突然有種直覺。 23周……三胞胎……應笑心里算算時間,想:不會吧,不可能吧,孫紅不是云京人啊,孫紅即使超早產了,也應該是在老家啊。 然而應笑始終惦記著。她接診完最后一對問診的年輕夫妻,便急匆匆地走出門診樓,又急匆匆地走向nicu。年輕夫妻是典型的先拼事業再要孩子,沒什么疑難雜癥,應笑很快就檢查好了。 結果呢,應笑一下就聽到了她熟悉的中年女聲:【不可能!!!】 “……”應笑腦子瞬間一麻。 竟然真是孫紅!!! 四個月前,孫紅懷上三胞胎,應笑當時極力奉勸孫紅接受減胎手術,然而孫紅十分固執,我行我素,她不相信國家規定也不相信醫院醫生,還從婦科的住院部逃跑了。 現在…… 應笑閉閉眼。 她知道,僅23周的極早產兒活下來的可能性極低。這都趕上目前中國成功救治的記錄了。 穆濟生在辦公室里似乎說了很長一段,他聲音低,應笑聽不清,接著,孫紅聲音再次傳出:“一個孩子就要30萬?這個價錢還是最低?你們搶錢呀!真是搶錢呀!!”頓頓,又道,“我剛才看你們醫院好像也沒干什么啊?就一個呼吸機啊,一天就要兩三千塊?!” 穆濟生又說了什么,孫紅則又再次不信:“我問過了!我堂姐的一個同學也是23周生的孩子!沒住醫院!人家孩子現在可好了……” 穆濟生的聲音冷靜,道:“不可能。以訛傳訛。”這兩個詞比較簡單,應笑稍微聽清楚了。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們醫生不一定懂民間智慧!”孫紅還嘴道,“我堂姐的那個同學用吸鼻球還是小氣球啊,24小時把新鮮空氣從孩子嘴里壓進肺里,足足搞了幾個月呢!跟呼吸機是一樣的。我們家人也可以做。我們一共三個孩子呢,總有一個是可以活的。”她依然是不信醫生,信自己,并沒有吸取教訓。 穆濟生又再次開口。 他們談了很久,應笑也聽了很久,最后屋里似乎沉默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應笑感覺孫紅可能是在簽署同意書,趕緊溜得遠遠兒的,而后繼續觀察。 不多時,穆濟生與孫紅還有她的老公走了出來,最后還有新生兒科的大主任。 孫紅看著狀態還好。幾個孩子都太小了,產道的負擔不大,而后孫紅確實身體不錯,此時已經健步如飛了。在這點上,她當時倒并未撒謊。 一行人向nicu那邊走,漸漸消失在應笑的視野里。 應笑等了半個小時,穆濟生等才又回來。 “穆濟生!”應笑立即迎了上去,望望nicu,問:“是孫紅嗎?” “嗯。”穆濟生頷首。他曾經聽應笑提起“孫紅”這個患者,孫紅也是他們二人關系變近的原因。頓了頓,穆濟生又說,“云京一家私立醫院告訴他們可以保胎。也是賭徒。因此孫紅21周開始住院保胎。不過,大前天的凌晨,一見孫紅23周3天就突然間破了羊水,那家醫院立即慌了,匆匆忙忙辦理轉院。婦科沒能壓住宮縮,一天之后孫紅生產。”23周3天過于早了,不能去產科,只能去婦科,產科只收28周以上的。 應笑嘆氣:“哎……”原來如此。 應笑知道,私立醫院服務更好,然而根本就不適合孫紅這種高危產婦。舉例來說,如果在三甲醫院,羊水栓塞是有可能被拉回來的,但在私立醫院,百分之百就過去了。私立醫院如果見到無法處理的情況,第一反應也是轉院。 穆濟生又繼續講:“但,孫紅夫妻發現兩天就花完了預存費用后……非常激動。剛才我們告訴他們,孩子存活希望不大,但我們可以盡力試試。不過即使發生奇跡,孩子也會住在這里半年以上,甚至一年以上。即便孩子沒有任何非常棘手的病癥,一路順暢,也要30幾萬,如果有,比如感染和敗血癥,或者大腦、腸胃、腎臟的病,可能上百萬。” “嗯。”應笑知道,nicu也是icu,通常一天要兩三千,前幾個月有呼吸機的費用,更貴一點,后幾個月沒有,但云京三院平均下來兩三千塊是差不多的。 “我們說了,”穆濟生道,“我們可以申請一個醫療類的慈善基金,解決大概十分之一。他們立即辦出生證等等文件,上了醫保,異地新農合一般也可以報銷三分之二,那,如果非常理想的話,一個孩子他們自己只需要出七八萬塊。當然,這個只是理想情況。也有可能花幾十萬卻依然是人財兩空。他們夫妻選擇出院。我剛才給三個孩子都服用了surfa,增加肺表面活性,幫助肺器官工作。他們想用小氣球幫助孩子吸取氧氣,但我不認為這樣足夠,呼吸機對幾個孩子是非常非常重要的。而且,其中兩個孩子血壓不穩,隨時需要多巴胺。哦,胃管和picc(靜脈導管)也是問題,他們無法自主進食。我教了教孫紅夫妻如何使用留置胃管。” “可是,”應笑問,“這么小的三胞胎,云京三院就能救嗎?” 穆濟生搖了搖頭:“兩個375克,一個425克,只能試試。孫紅生的三個孩子都是男孩,男孩子的發育要比女孩子們晚上一周,也就相當于22周多。如果是在美國、澳洲,22到23周的大概有四分之一能活下來,有nicu的醫院還能再高,但其中一半有嚴重的健康問題。我工作的stanford childrens現在建議24周以上積極治療,23周交給父母考慮,22周,不建議做任何干預,因為好結果的可能性只有僅僅八分之一。這些年來中國的新生兒科發展很快,但是設備等等方面依然不是最先進的。中國目前的記錄是22周 2,但那個孩子卻有550克,預后好的基本要在23周半以后出生。所以,非常不容樂觀。” “……”應笑卻是只聽到了“三個孩子都是男孩”這句。 多諷刺啊,她想,孫紅若是聽聽自己的,她現在就“得償所愿”了,會有個她所謂的大胖小子,哪里至于親眼見著三個兒子一一離開,一場空歡喜。 不,應該說,如果孫紅不執著于“兒女雙全”——直白地說,不執著于一個或者多個男孩,她就真的兒女雙全了。 真的諷刺。 “不過,”穆濟生又道,“西方信教,很多父母無論如何都要救治自己的孩子,可以接受任何后果,而這邊父母比較理性,倘若可能有后遺癥,一般都果斷放棄,不想害了自己,也不想害了孩子。只比數據對兩國的新生兒科也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