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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陣令人牙酸的怪笑聲中,破釜緩緩退回一步,沉聲道:“打起精神,護好顏王女,預備突圍!” 顏喬喬起身,疾步走到門檻前。 向外一望,只見白慘慘的日頭底下,一排排身處花樓二層上的攬客姑娘們不再動彈,只直勾勾地盯著緲煙閣的正門。 她們的眸中再無眼白,只余一片烏黑,嬌嫩的面龐上炸滿黑色血紋——這是血邪發作的癥狀,與那日月老祠中的江芙蘭一般無二。 招徠恩客的紅袖中,探出一雙雙烏黑的血甲。 獸般的低吼聲此起彼伏,連成整片聲浪。 白日恩客不多,只陸陸續續傳出十幾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偶爾有那么一兩個人慌不擇路從窗邊往下跳,被身后的血邪輕易抓住,落地的身體殘缺不全。 銷金長街,變作血邪老窠。 “走不掉啦!”驚鴻笑得前仰后合。 顏喬喬回眸問道:“倘若殿下方才帶我一起走,你們是不是就要提前動手?” 事已至此,這二人沒必要再隱瞞。 驚鴻道:“不錯,即便留不下他,在金煙召來御守之前,也定要留下你。” “然后這一窩血邪大開殺戒,四散逃亡?那百姓可就遭殃了呀。”顏喬喬眨了眨眼,嘆道,“看來我這個香餌果然留對了。” 長街傳來“砰砰”落地之聲。 放眼一望,只見整條花街下起了血邪餃子。 這些形貌駭人的邪物半躬著身,拖著一雙長長血甲,低吼嗚咽著包抄過來。 顏喬喬一步踏出。 揚首一望,只見頭頂上方的二樓雕花欄那里也聚著血邪,一張張密布黑紋的鬼臉探落半空,張牙舞爪便要往下縱。 侍衛們聚到了顏喬喬身側,沉舟貼身保護,破釜運起靈氣,長刀蕩出罡烈的鋒芒。 戰斗一觸即發。 “等一等!”顏喬喬忽然揚聲向著無人處喊道,“韓崢,我已落到如此絕境,你但凡是個男人,便該有膽量出來相見才是!” “?”眾人面面相覷。 周遭詭異地靜默下來。 一卷長風拂過花街兩旁的垂紗,窸窸簌簌。 她那脆玉相碰般的嗓音隱隱回蕩在兩列繡樓之間。 “……有膽量出來相見才是!” “……相見才是!” 當那股長風掠過長長的煙花地,落于街尾遴選花魁的紅繡臺時,忽聞“吱呀”一聲輕響打破寂靜。 繡臺之上,行出一張輪椅。 顏喬喬抬眸,遙遙與韓崢對上了視線。 沉舟驚嘆出聲:“此獠膽大包天,竟還敢留在京陵?!” “他向來如此。” 顏喬喬上下打量韓崢一番,見他左手中持有一塊奇異的血色玉牌,想來這便是用以控制滿街血邪的信物。 “顏師妹智慧漸長。”韓崢微笑道,“是我小看你啦!” 顏喬喬回擊道:“韓師兄也本事漸長,都與血邪蛇鼠一窩啦!” 視線相對,風中似有刀光劍影。 韓崢勾了勾頭,溫柔地笑起來:“我不僅要與血邪一窩,還要與你一窩——特意留下來等你,便是要親手喂下你邪血,然后用此物cao縱你,讓你從此乖乖為我禁臠。” 他晃了晃手中的血色玉牌。 縱然身處人群之中,顏喬喬也不禁后背發寒。 “我想開了。”他嘆,“留不住你的心,那留住人也是好的。好啦,有什么話,待我殺光這些人,押你跪于我身前時,你我再慢慢細訴衷腸。” 溫溫柔柔的聲音,像蛇一般纏得人毛骨悚然。 韓崢抬手晃了下玉牌,只見周遭密密麻麻的血邪霎時嘶吼著撲殺上來! 這一對對紅袖、一雙雙玉臂,原是那最纏綿的溫柔鄉,此刻卻成了暗無天日的血煞煉獄。 “殺!”破釜冷喝一聲,刀鋒蕩出長芒。 兩方相撞,轟隆之聲不絕于耳。 滿街妓子被邪血控制,皆有宗師級別的實力。 一時之間,場上腥風陣陣,邪云籠罩。 血邪越聚越密,這些邪物不懼傷也不懼死,用的都是同歸于盡的打法。 二十余名暗衛勉力支撐,每一人面對的俱是十倍以上的敵人。 不過瞬息之間,便有人身上掛了彩。 顏喬喬被護在陣心,舉目四顧,除卻密密匝匝匝的血邪之外,便是一道又一道堅定的背影。 似礁石一般,替她擋下了滔天巨浪。 血浪拍擊,半炷香不到,每個侍衛身上都有了長長短短的血痕。 這些暗衛平日來無影去無蹤,顏喬喬并不記得他們的面容,倘若在街上偶遇,必是認不出。 而此刻,每一個擋在她面前的背影,都是一座讓人安心的大山。 即便身軀已不自覺地微顫,卻始終無人后退半步,也不聞半句呻吟。 “享受絕望吧。”腥風血雨之中,飄來韓崢低笑的嗓音,“統領級別的信煙傳出,趕來的至多便是五都尉、外御林——送死而已。等到消息傳至金殿,出動金殿御守,一來一回至少也要半個時辰,足夠我與夫人好生敘完舊日情誼。” 絕境之下,最怕的便是最后一絲希望被掐滅。 韓崢句句攻心,然而護衛在顏喬喬周遭的侍衛們卻毫不動搖,仿佛根本聽不見外界任何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