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親哥……沒有這樣大義滅親的啊！”顏喬喬揪住他的后腰擺，“孟安晴說的那些，真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蒼天可鑒，“上輩子的事情”并不是比喻夸張，而是事實(shí)。

    顏青笑而不語，不動聲色地微微調(diào)整表情，頃刻間，整個人煥然一新，氣質(zhì)溫潤又沉穩(wěn)，頗有儒將之風(fēng)。

    他溫溫雅雅地?fù)荛_她拽他衣裳的手，拎住她的胳膊，領(lǐng)她一同踏前，等待門內(nèi)傳召。

    殿中很快便有了消息。

    “顏世子，顏小姐，殿下有請。”

    顏喬喬：“……”

    *

    趁著穿過長長的青石前庭、走向居中的大殿時，顏青嘴皮微動，用氣音悄聲提點(diǎn)身旁的顏喬喬。

    “好生跟著我學(xué)習(xí)覲見之禮。我怎樣行禮，你便照做。我站你站，我坐你坐，我說話你眼觀鼻、鼻觀心，殿下說話你便微微頷首，點(diǎn)頭動作幅度不要超過一根手指的寬度……”

    顏喬喬：“……”

    她眨了眨眼，生無可戀地點(diǎn)頭。

    顏青悄悄瞪過一眼：“點(diǎn)頭幅度太大！”

    顏喬喬：“……”她在殿下面前，還能是一個點(diǎn)頭的問題嗎？

    二人踏入正殿。

    便見公良瑾端坐上首，高遠(yuǎn)如月。

    他身穿半正式的白色皇族袍飾，肩上嵌有金羽。尊貴與溫潤兩種特質(zhì)奇異地融合在一個人的身上。

    顏喬喬跟隨顏青將雙手疊于額前，躬身施了三大六小共九重覲見之禮，待上首賜座之后，退至側(cè)旁，落坐于沉紅木大椅子上。

    顏喬喬規(guī)規(guī)矩矩把雙手放在膝頭，視線落在身前半丈遠(yuǎn)的深青地毯上，靜靜聽這君臣二人客套寒暄。

    一來一回，一個真溫潤，一個假斯文。

    感覺就……十分奇特。

    自重生歸來，因?yàn)榉N種陰差陽錯的烏龍，她在殿下面前一直沒大沒小，頻頻出錯，早已無甚形象禮儀可言。她都快忘了王侯子女面對皇族時，該如何敬而遠(yuǎn)之、恭謹(jǐn)守禮。

    顏青文縐縐、人模狗樣地說話，讓顏喬喬頗不適應(yīng)。

    她替他別扭，腳尖忍不住悄悄在地毯上劃動，將那深青色的地毯花紋逆著毛翻成銀白，然后又將它撥回去。反復(fù)數(shù)次之后，那對君臣總算把對方的仁德、忠義夸過一遍，講完了官方場面話。

    顏青認(rèn)真清了清嗓子，開口道起正事：“其實(shí)此次冒昧求見殿下，實(shí)有一樁緊要事。雖不算燃眉之急，但若放任不理，恐有大患！”

    說到此處，顏青垂頭、起身，面對上首恭恭敬敬又施了個大禮。

    顏喬喬驚得屏住了呼吸，心臟怦怦直跳。

    這是要……開始大義滅親了嗎？

    “世子請講。”公良瑾依舊聲線溫和，不疾不徐。

    顏喬喬心下忐忑不安，手指不自覺地揪住袍子，攥出兩道漩渦。

    只聽顏青道：“臣有錯，先向殿下告罪。是臣平日疏忽，管束不力，以致犯下大錯。臣本無顏來見殿下，但此事不得不稟！”

    顏喬喬可憐兮兮地抬頭望去。

    只見公良瑾收起了笑意，面色微沉，正色看向顏青：“但說無妨。”

    顏喬喬感覺自己就像是飄在漩渦中央的一只小螞蟻，即將跌落瀑布，摔個粉身碎骨。

    端坐上首的少皇殿下變得很高、很遠(yuǎn)，就像夜空中的星辰，耀眼而冰寒，遙不可及。

    顏青立直身子，稟道：“臣麾下有一名副將，立功心切，追擊殘寇之時深入南越國地域，犯了‘不得侵略’的大忌。臣焦心如焚，為免他繼續(xù)犯下大罪，便決心孤身直入，將他拿回，以免他一錯再錯！如此追拿了數(shù)日，竟不小心誤入一處巫王巢xue，并且陰差陽錯聽到一個消息。”

    顏喬喬：“……？”

    原來不是要大義滅親，只是故意讓她提心吊膽。

    他當(dāng)真是有正事要稟的。

    不過，方才顏青得意洋洋地說過些什么？摸了巫王老巢，繳獲戰(zhàn)利品？到了殿下面前，怎么就成了不得已而為之——春秋筆法可當(dāng)真是老顏家的傳統(tǒng)技能。

    只見顏青深吸一口氣，繼續(xù)說道：“南越十七巫王之間傳有一個消息——得巫祖神諭，來年冬末，舉全族之力，以滅……臣不敬，最后二字，便是、便是天家尊姓。”

    【來年冬末，舉全族之力，以滅公良】

    顏喬喬只覺心神一震，身軀發(fā)麻。

    環(huán)伺大夏的三國之中，南越國力最弱，但若舉國來犯，那也是一場浩大戰(zhàn)役。這個消息足以令朝廷重視，增兵青州，對南越加強(qiáng)防范。

    但旁人絕對不會像顏喬喬這樣震撼難言。

    原來，來年冬日那場滅國大禍不僅僅是漠北勾結(jié)神嘯？原來早在今時今日，南越便已有了動靜！

    這……這已不是一家之事。

    風(fēng)雨欲來，局勢飄搖。

    顏喬喬的心臟怦怦直跳，一時不知是驚，是怒，是懼，還是激起了熱血涌蕩。

    “殿下！”她深深地喘著氣，急切起身，“您定要重視此事！”

    “咳咳。”顏青一邊咳嗽提醒她莫要放肆，一邊愁眉苦臉向上方拱手，“臣這個小妹不知禮數(shù)，言語無狀，望殿下恕罪。”

    “無妨。”公良瑾唇畔浮起淺笑，目光落向顏喬喬，“莫怕，我會放在心上。”

    顏喬喬含淚點(diǎn)頭：“嗯嗯。”眼前之人，還是那個熟悉的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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