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吻 第39節
“……關山月。” 關宏毅轉動著輪椅,漫長的喀吱聲回蕩在死寂的大廳里,他緩緩地在那堆碎片前停下,雖是一身病氣,但多年上位者的氣勢仍在,低沉伴隨著濃厚且久違的壓迫感,在關山月耳畔響起: “是我這幾年,縱容你太過了么?” 魏舒云手中的手絹一緊。 可關山月卻沒有半分懼意,她只是就這么半垂著眼,看著輪椅上的關宏毅,好半晌,才笑著開口: “您那可不叫縱容——” “叫封口。” 關宏毅臉色愈發地沉。 “怎么,是我有哪里說得不對嗎?”關山月笑了,只是眼角眉梢都掛著譏諷,“沒有當年那件事,如今的庭旭能有這么風光嗎?” 魏舒云抿了抿唇:“山月……” “——媽。”關山月懶懶一瞥,“我的耐心已經到極限了。” 所以,我勸你不要說話。 不然最后繃緊的那根弦,下一刻就斷。 魏舒云紅了眼眶。 可關山月卻沒有再管她的神情,只是轉回頭去,重新望向臉色鐵青的關宏毅: “關董,你比我更清楚,當年如果不是我——” “你根本推翻不了明氏。” 關宏毅冷著臉:“關山月!” “作為當年那盤棋里最重要的那一環,也作為您親女兒的我,對于被您推出去當棋子的這一件事,永遠都不會原諒。” 關山月不理會男人的怒火,只一味地將心頭濁氣舒出,嗓音冷冷: “而很明顯,您這些年的動作除了彌補的成分,更多的,只是試圖封住我的口——” “用庭旭,來封我的口。” 關宏毅眉頭擰成一團,他的胸腔起伏著,顯然在承受著巨大的怒氣,他的雙唇顫著,想說些什么,卻說不出口。 關山月的臉色卻不動半分,她甚至還慢條斯理地踩著高跟鞋跨過那一堆碎片,穩穩地走向沙發,而后懶懶地往矮沙發的背面一靠: “我選擇回國接手庭旭,跟我聽了一耳朵您身體不行了的消息無關,我一直都以為,我們這塑料一家子,怎么也能做到個相安無事,可我今天才發現,原來真的不行。” 魏舒云定定地看著關山月,眼波微動,而關宏毅則緊緊抿著唇不語。 “你們二老比我更清楚——我一直都在等明家死了絕種。”關山月冷笑著,她倚著沙發,背脊卻依舊挺得直直,“所以,你們怎么還敢來踩我底線的?” 她毫不客氣地盯著自己生物學意義上的父母,眼神如尖刀般銳利,似乎是想要把他們切割,攪碎。 關宏毅與魏舒云都清楚地看到了關山月眼眸中-含-著的意味。 氣氛僵硬到極點。 關宏毅硬生生吞下口濁氣,緩緩開口打破沉默: “我知道,關嘉昱和明嫣要訂婚的消息一出,你一定會回來鬧這么一場。” 關山月幾乎是壓著他的尾音嗤笑出聲:“那我還要夸您料事如神呢?” “……山月。”關宏毅語氣僵硬地軟了幾分,“但這次聯姻的事,并不是要專門打你的臉。” 關山月冷笑不語。 關宏毅cao控著輪椅,讓自己正面對著關山月: “明家一直茍延殘喘,應該也不是你想要看到的結局,這次聯姻,當你那二叔求上我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他們想要做什么——” “山月,我只是病了,還沒有糊涂。” 關宏毅眸中的精光明晃晃地映入關山月的眼中,關山月冷笑的弧度漸下。 “不管你怎么說,至少有一件事,我跟你的目標是一致的——”關宏毅說得很慢,卻讓人不容置疑,“有明家在一日,對我們而言,都是最大的隱患。” 關山月冷眼看人。 “如你所見,關嘉昱,他一直都是個廢物。” 關宏毅雙手合攏,放在毛毯之上:“我從來都沒有動過要將庭旭給他的心思,由始至終,都一直在為你鋪路。” 沉默太久。 四目相對時,關宏毅卻始終未能在關山月眼底找出一絲一毫的波動。 他心下微頓,面上卻不動如山: “所以,我不想瞞你,這次的聯姻確實只不過是我計劃中的最后一環——” “山月,不管我們鬧成什么樣,不管你有多恨我這個父親,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屬于你的東西給別人。” 依舊沉默。 關宏毅的眼神帶著濃厚的期盼,仿佛真的只是一個平常父親在對女兒示弱。 可關山月,注定不會是一個常人。 她只是抬起雙手,輕輕地開始鼓掌,清脆的聲響在偌大又寂靜的別墅中格外清晰,惹得另外兩人目光一頓: “如果換做是別人,說不定已經痛哭流涕,感謝您多年精心策劃,為女籌謀了吧。” 關宏毅臉色微僵。 “可惜,你女兒我可不能用常人的心態去衡量。”關山月笑著,滿是諷意,“關董,您剛才的話,真是很好聽的故事。” “你不信我?”關宏毅冷聲,“明嫣的事,確實是個局。” “我相信你不會做自損一千的事,也相信你對明家,確實會有自己的籌謀。”關山月仍在笑著,“可是另外那些部分……” 關宏毅聽著人拖長的尾音,交纏的雙手緊握。 “現在您是對我賣慘,試圖洗白嗎?” 關山月滿面譏諷絲毫不加掩飾: “可惜了,換做旁人或許會感激涕零,可我是關山月,是您的親女兒,是您關董當年為了推翻明家狠心扔出去的最重要的一顆棋子——” “如果不是我,庭旭會有今天這么風光?” “可是關董,您是不是忘了,當年被您親手推出去的我,也不過才十三四歲。” 關山月字字珠璣,眸中恨意驟然翻滾,一寸一寸,都盡數渡給了眼前的兩人: “您現在來擺個樣子,讓我覺得接手庭旭是我的福氣,是您的恩賜?” 關山月嗤笑著,笑得開懷,語氣卻冷得如北州的霜: “可您應該比我更清楚,如今的庭旭,我該占幾分!” 關宏毅嘴唇顫著,好半晌,才說了一句:“你還是記著當年的事……” “我記著,我到死的那一天都不會忘記。”關山月雙手環臂,滿面冷諷,“是您親手將我計算進去的,現在來跟我扯父女情深?” “所以我一直都盡力在彌補!”關宏毅低吼,“他們兩個不過是你的墊腳石!” 關山月呵笑: “什么叫彌補——庭旭本就是我應得的東西。” “您用我的東西,來試圖封我的口?未免可笑。” 關宏毅沉默。 關山月定定地看了關宏毅許久,才緩緩開口,咬著腔字,接居高臨下地扔下最后一句: “是您親手將您的親女兒我推出去的啊——” “現在來試圖上演父女情深破鏡重圓的戲碼?嘁,做夢。” 第三十三章 周佞抓住關山月亂動的雙手…… 別墅區下無人的山路邊上,一排路燈投下了盞盞搖搖欲墜的昏黃。 關山月倚著車窗,半身的影被拉成了纖細狹長的一束,伴著絲絲縷縷的風。 扔在一旁的手機被群內消息提醒的震動持續不休,不知過了多久,關山月才吐了口濁氣,抬手去拿,手機屏幕散發出微光,照亮她神情冷淡的面容。 彈出的信息全都來自那個小群。 薛幼菱和周朝大概都已經知道關山月回了關家,所以話里話外,全都是讓她冷靜。 特別是薛幼菱,幾乎是滑跪道歉,說什么再也不去那家珠寶店了,晦氣。 可關山月沒有回復。 剛剛在關家別墅內,關弘毅幾乎在她扔下那些話后的下一秒就捂著心臟喊疼,魏舒云急著喊人叫家庭醫生,整個別墅亂成一團,唯有關山月坐在沙發上不動如山。 她就坐在那里,冷眼看著傭人簇擁著家庭醫生上樓,而后魏舒云眼眶紅紅地下來,走到了自己的面前,低聲說: “山月,你為什么非要氣你爸爸呢?你明知道他、他……” “他什么?”關山月一臉漠然地抬眼,半晌,“我有哪里說的不是實話嗎?” 魏舒云微滯,她在關山月身側坐下,想伸手去握住關山月垂在膝上的手,卻被后者躲開,魏舒云怔了怔,開始抹淚: “你還是在怪我們……mama替爸爸跟你道歉,好不好?你能原諒mama,為什么不肯原諒你爸爸呢?” 關山月幾乎是嗤笑著出聲: “媽——” 她咬著字,眼里一片默然夾雜著諷,頓了好半晌,才吐出下句:“為什么偏偏要是我。” 魏舒云眸底掠過了一絲莫名思緒,可她掩蓋得很快:“乖囡,這些年,mama在努力向你補償了,包括你爸爸,我們幾乎已經傾盡了一切,你……還是不能消氣嗎?” 四目相對。 關山月就這么看著魏舒云的雙眼,內心的洶涌被強行壓了下去,歸于了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