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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吻 第14節

    車窗搖下,后座上露出的,赫然是周佞的臉。

    只是這時他目光沉沉,視線落在了精神病院頂樓那個窗戶上。

    天好像要下雨了啊。

    第十一章 關山月猛地上前重重甩了她一……

    精神病院頂樓一整層的病房都空蕩蕩的,唯有走廊盡頭的一間被改造過的病房,住著個人。

    她縮在小小的病床床頭,側身靠著白墻,透過被鐵絲網封得嚴嚴實實的窗口去往外看,可眼神分明是失焦的。

    從看天光煥然,到看黑暗囫圇,再到看拂曉迸出彩霽,如此反復,整整五年。

    寂靜的門廊外,卻隱約有腳步聲由遠至近而來,病房內的女人眼神一動,偏頭往外看去。

    她聽見院長那把平時嚴肅的聲音現如今沾上了諂媚的意味,正跟人說著什么,下一秒,腳步聲就在病房門前停了下來。

    病床上的女人眼里亮起了光,她抬起手理了理枯燥的頭發,又整理好病服的領子,抬起有些麻了的腿正正經經地坐了起來,耳后滿懷希冀地看了出去——

    病房門被推開,下一秒,嘶啞的尖叫聲幾乎沖破了整棟大樓。

    關山月絲毫不驚訝,任由那高分貝的女聲嘶喊沖擊著自己的耳膜,還笑著偏頭安慰臉色有些黑的院長:

    “院長,我跟她有些私人話要談,您不用陪著了。”

    院長僵著臉,點頭稱是:“那關小姐自便。”

    說吧,他又看了病床上已經鉆進被子里縮在角落的女人一眼,才轉身為她們關上了門,走向電梯。

    整整一層病房,只剩下她們兩人。

    女人尖叫過后迅速用純棉的被子包裹住自己,縮回了一開始蹲著的角落處。

    被子在顫抖。

    “該怎么說呢……”

    關山月站在門口處看了半晌,扯了個笑,只是笑意不及眼底,她紅唇張合,一邊吐字,一邊將挎著的包包放到了桌子上,走到病床前:

    “明大小姐,好久不見?”

    被子下的明婷打了個冷顫,她眸底蘊著的全是洶涌的恨意,可是只一瞬,就被更加強烈的恐懼覆蓋,她死死壓著被子,不做聲響。

    關山月一臉嗤諷,她不慌不忙地彎腰,將手覆上了被子,而后用力一扯——

    被子被丟在地上。

    “喲。”

    關山月扯高了音量,明晃晃地裝出詫異:“不管怎么說,當年明家也算風光過,明大小姐,怎么落魄成現在這樣啦?”

    明婷被拽走了被子,一時不穩直接倒在了床上,她披頭散發地、冷汗浸濕了條紋病號服,指尖輕顫,好一會兒才回過神。

    忽然,她笑出了聲,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明婷抬起了眼來,透過凌亂的頭發去看關山月,看她十年如一日的光鮮亮麗和驕傲,再去看關山月那雙眼中所映出的、狼狽又枯瘦的自己:

    “這不都是拜你所賜嗎,關山月,怎么樣?看到我現在這樣,你開心嗎?解氣嗎?!”

    她笑著笑著,就哭了起來。

    關山月冷艷看著眼前這個猶如瘋婆子一樣的女人,跟記憶中五年前宴會上那個模樣對上,當初尚且只能算得上裝瘋,可是現如今……

    怕是真的被關瘋了。

    可關山月的內心卻越來越薄涼。

    “看見你這個樣子,我很開心。”關山月看了她半晌,終是開口,順手撩起耳邊的碎發,“可是明婷,這遠遠不夠。”

    明婷停止了抽泣,怔怔地看了關山月一眼,忽然就崩潰了:

    “這么多年……這么多年!關山月,人都已經死了,我們也算傾盡所有在補償了,你到底還要干什么?!”

    “——你不配提她!”

    啪。

    關山月猛地踏前一步,重重地甩了明婷一巴掌,她低吼一聲,目光在聽見“人都已經死了”那句話時就已經微紅,臉上的譏諷和冷靜瞬間被扯破,怒氣翻涌,她毫不猶豫地下手:

    “明婷,你怎么敢在我面前提她!”

    每個語調都纏繞著郁怒,關山月的所有冷靜自持都在此刻被親手撕破,露出了里面深藏底下的墜暗。

    沾滿了濕婆的惡,冷得同勃艮第的地獄。

    巴掌聲清脆,在室內回蕩。

    瘦得只剩下把骨頭的明婷受不住力,被那一巴掌猛地甩到了一邊,她顫顫地抬起手,捂著已經發麻的臉頰,忽然笑了:

    “都說你投了個好胎,都說你是天之嬌女,可是關山月啊關山月——”

    明婷抬起眼,眼底已然猩紅:

    “你剛剛那個樣子如果被人看見,你還裝得下去嗎你!”

    “你是被關得太久,腦子真壞了嗎?”關山月冷笑著,一片寒涼,“需要我來跟你回憶回憶……”

    關山月一頓,逼近明婷,明婷被她的眼神看得一驚,不停地往后挪,關山月看著她這幅樣子,笑得更開:

    “我跟你的區別在于——”

    “即便五年前,我當著所有人的面那樣對你,他們都不敢、也不會出去泄露半句,因為你,罪有應得。”

    落音振振。

    因為你罪有應得。

    全世界都知道你罪有應得。

    明婷怔怔。

    關山月深吸了口氣,她重新挺起背脊,看眼前這個瘋婆子仿佛看個死人。

    “……關山月。”明婷視線有些失焦,她被關得太久了,“她死了幾年了啊?”

    關山月看著她,不語,就聽她說什么。

    “十年?十幾年?”明婷癡癡地笑了,她抹了把臉,抬頭看人,“她死的時候,我們才幾歲啊?十三?還是十四?”

    明婷看關山月沒有動靜,膽子更大了些,她換了動作,半蹲在床上:

    “你還記得她是怎么死的嗎?江家那個小丫頭,死的時候,嘴里還喊著:jiejie救我……”

    明婷的精神已經陷入了錯亂,她猛地舉起手,又猛地放下,只低聲:

    “可我才不會救她,我才不會。”

    關山月兩手緊握成拳。

    “江令窈為了她,出走江家,背后也有你的支持吧?”明婷笑著,眼神卻清明了些,“可是那又怎么樣呢——”

    她扯笑,看著關山月,呼吸忽然急促:

    “她死了,那是個意外,跟我有什么關系,我當時還那么小,跟我有什么關系!你們憑什么,憑什么加罪在我身上那么多年,還要在五年前把我送進這里,這可是精神病院,我可是明家大小姐!”

    關山月幾乎是在明婷落下最后一個字的同一秒,就抄起了隔壁的椅子狠狠地朝明婷砸了過去。

    哐當!

    明婷尖叫一聲及時躲避,椅子在潔白的墻上砸出了坑,發出了一聲巨響,而后重重地落在了明婷方才呆著的位置。

    明婷被嚇得抱頭尖叫。

    “明婷,怎么多年,你還真是一點都不知道悔改。”

    關山月的臉有些扭曲,她眼角沾染上猩紅,眸底是快要溢出的狠厲:

    “你當初不僅仗著自己未成年,你們明氏還動用了那么多資源強壓江家,最后還不知悔改申訴偽造自己是個精神病,以此全身而退——”

    “可是明婷,令迢當初還那么小……她也算叫過你jiejie,你怎么敢的!你怎么敢!”

    明婷瑟縮在床頭,看著重重砸落在床上的椅子出神。

    關山月方才,是真的想……

    明婷忽然打了個冷顫。

    “可你們這么多年難道還沒有折磨夠嗎?還不夠嗎!”明婷痛苦崩潰,她死死抱著自己的頭,“當年也不是我親手、不是我親手推她下去的——”

    “你沒有親手推她——誰信?”關山月兀地打斷了眼前人的嘶吼,字字咬得更加沉重,“退一萬步來講,明婷,你就在那里看著,看著令迢叫喊,叫你救她,她叫jiejie救她!”

    “當年令迢才十歲,你也不過才十四——”

    是誰說,人性本善?

    關山月尾音兀地上揚,泄露出所有情緒,恨意幾乎要碾碎她,關山月猛地收住,她就那么看著明婷,露骨的怨恨:

    “明婷,是你自己用精神病來脫的罪,我們親手把你送進來精神病院,有哪里不對嗎?”

    一室寂靜。

    明婷的情緒已然陷入了錯亂,她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半晌,只得憤憤一句:“如果不是我們明家落魄……關山月,今天哪有你在我面前說話的份!”

    關山月冷笑:

    “當年明氏那么大一個上市公司,幾乎在北城一手遮天,只是為了cao作你的事情,才會一落千丈,是報應。”

    “是你們!”明婷怒吼,“是你們幾家一起出的手,你以為你們家有干凈到哪里去嗎!不過是吃我們家的人-血-饅頭!”

    當年好大一盤棋,徹底洗牌了整個北城圈。

    關山月頓了頓,眸底情緒收斂得妥帖,只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她也不惱,只是雙手環臂,輕飄飄的一眼:

    “庭旭干不干凈尚且輪不到你說話,是你們整個明家自己先親手做了人-血-饅頭,才讓人有可分之機——是叫做報應。”

    明婷啞聲。

    關山月冷冷:“不要耍什么手段了,以后的每一天,我都會親自盯著你。”

    說罷,關山月轉身就想走,只是在她拎起包走到門前的時候,明婷忽然很冷靜地叫住了她:“關山月。”

    關山月腳步一頓,側身看人。

    “你把我關在這里,關家和庭旭成了北城商界一霸,薛幼菱她們全都成了你的跟班,你很得意吧?”明婷笑著,眼底難得清明,“可是那又怎么樣呢——關山月,我可聽說當年過后,你跟你家人勢成水火啊,你有人愛嗎?還有周家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