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闕有貪歡 第9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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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曜面無表情地看看他,想解釋,又噎住;再想想,再度噎住。 最后只得告訴他:“舅舅后宅簡單,這種爭斗你不懂。” “跟他有什么相干……”林城不滿地呢喃,“臣看陛下就是偏心。” “……”蘇曜無奈地睇著他,“改日請母后給你解釋。淑妃的事,你按朕的意思辦。” “諾。”林城只好聽命,心里念著顧家的事,試探道,“臣先告退了?” 蘇曜點頭,林城抱拳離去。出了宣室殿,他便縱身一躍,顧不上騎馬,飛檐走壁直奔城南。 南邊的顧氏藥坊里,無蹤衛(wèi)守住了各處,不大說話也不大走動,好似一尊尊雕像。 顧元良與幾名江湖人士被押在屋里,幾名伙計被趕到院中。林城急趕而來落到院子里,嚇得他們驚叫出聲。 他無心理會,舉步走進屋里,看見顧元良,臉上沒什么表情:“先生可有什么話說?” 顧元良被兩名無蹤衛(wèi)按著肩坐在椅子上,見他這樣問,搖了搖頭:“我不明白大人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林城輕笑,“別的紛爭咱們遲些再說。只說眼前——你告訴過陛下不做江湖生意,這幾個人是怎么回事?” “什么?”顧元良皺眉,意外地看了他兩眼,驀然笑出聲,“大人,您怕是誤會了。” 林城眉心一跳,靜等他的詭辯。 顧元良笑意輕松:“他們出的價高,我那日是動了心,便收了定金,也立了字據(jù)。但是當晚回去一說,我夫人她就不干吶——這不,我今日專門約了他們過來,為的就是退還定金,還要另行賠償。” 說罷,他掃了一眼柜面:“大人來前,我們剛各自簽畫,就在柜上,大人不信就自己看。” 林城怔住,姑且穩(wěn)住心神,走向木質(zhì)柜臺。柜面上果然有兩張紙,清清楚楚地寫著因顧元良違約,定金盡退,再另賠三倍,就此解除先前的契約。 “你……”林城啞然,手里拿著兩頁紙僵在那兒,良久才回過神,“你休要誆我。” “不敢。”顧元良抿著笑,略顯滄桑的雙眼瞇成兩道縫。 林城冷聲:“你說你回去的當晚你夫人就勸住了你,后來一連數(shù)日你卻在大肆進貨。若這生意已不打算做了,還進什么?” “大人——”顧元良無奈一嘆,拖長音的口吻像是在哄小孩。 他搖搖頭,慢條斯理道:“入夏了,解暑的藥、熱傷風的藥都會賣得很好。哦……我家還有個解熱的膏藥秘方,歷來賣得不錯,但熬制頗費材料。這些東西豈能不提前備上?” 言畢他頓了頓,脧著林城,又笑了聲:“大人若不信,藥皆在庫中,您帶人去查便是。” 林城牙關(guān)咬住,看著他說不出話。 他神色狀似誠懇,在林城看來卻好似挑釁。 他胸中發(fā)悶,憋了良久,心下雖知那庫里必定查不出什么卻仍不甘心,還是命手下去查了。 結(jié)果確如顧元良所言,多是些解暑的藥材,單是熬制酸梅湯的幾樣東西就占了半個庫。 待他再折回屋中,顧元良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口中哼著小曲,姿態(tài)悠然。 林城心覺遭到戲弄,卻無計可施,怒火涌了幾番,終是只得擺手:“走。” 一眾無蹤衛(wèi)跟著他離開藥坊,他們氣勢洶洶而來卻無功而返,不免都顯得灰溜溜的。 . “這老狐貍!”回到宣室殿,林城忍不住地大罵出聲。 蘇曜輕嘖:“不許說狐貍。” 林城無意與他斗嘴,咬牙只道:“陛下切莫這樣信了他們。依臣看,他們斷非清白,只是裝得周全,為的就是洗清嫌隙。若陛下這便信了,怕是正合了他們的意。” “嗯。”蘇曜輕聲, “朕不信。” 又問:“淑妃審了沒有?” “正審著。”林城神情生硬,皺了皺眉,“陛下真疑淑妃?” “為什么不疑?”蘇曜笑笑,“一個顧元良,行事周全到遛得你無蹤衛(wèi)團團轉(zhuǎn);又冒出個淑妃,身在深宮卻偏偏知道江湖上的事。林城,咱們追查了這么多年,都沒見過這么多奇人。” 他語中一頓,笑意驟然消散,眸色沉下去:“朕覺得,有些背后的人該浮出來了。” 林城凝神,順著他的話想下去,心情好轉(zhuǎn)了些。 他長沉了口氣,低下頭:“臣遵旨,這便連夜審問淑妃。” 蘇曜點頭:“她說的每個字朕都要知道。” . “嘶——”靈犀館里,顧燕時想著白日里的事出神,阿貍在身邊蹭了她許久她都沒有反應。 它終是急了,一爪子撓在她手背上,痛得她的手一縮。 “怎么撓人!”她瞪眼拍它的腦門,阿貍一臉無辜地望著她,又蹭了蹭。 她只好把它抱過來,邊摸邊道:“你說江湖上那些人怪不怪?明明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卻偏要跟朝廷過不去。” 蘭月知她昨晚睡得不好,今天又一整日心神不寧,就煎了安神藥送來。進門時正好聽到這話,啟唇道:“也未見得就是他們不講道理。” 顧燕時皺眉:“你怎么幫著他們說話?” “不是奴婢幫著他們說話。”她搖搖頭,“奴婢只是覺得,這些人平日里鮮少拋頭露面,于大多尋常百姓而言都如書中的傳說一般,卻這樣對陛下不依不饒,或許是有些旁的緣故的。陛下說的那些話,姑娘當故事聽聽就算了,別為此勞神,又弄得自己睡得不好。” “我就是隨便想想……”顧燕時一喟,蘭月垂首將藥端給她:“姑娘早些睡吧,撐了一整天了。” “嗯。”顧燕時端起藥碗,一飲而盡。過了約莫一刻困意便席卷而來,她草草梳洗一番就上了床,扯過被子睡下。 睡去不多時,有人摸上床來,不客氣地將她往里推了推,又自覺地將她抱在懷里。 她知道是誰,無意掙扎。卻又聞到了些讓人不適的血腥氣,禁不住地皺了皺眉。 第70章 燕窩 天明醒來時,顧燕時才依稀分辨出他身上除了血腥還有些許酒氣。 她皺皺眉,睜開眼,見他也醒著,問他:“你又喝血酒了?” 蘇曜渾噩中的神思驟然清明,下意識地看了眼她的神色:“嗯。” 顧燕時啞了啞,又問:“真是人血做的?” 他說:“是。” 她默然一瞬,道:“一會兒喝些茶,沖一沖味道吧。” 他的目光在她眉目間停了停,笑了聲:“你不怕?” 顧燕時搖頭:“他們想殺你,你自然恨他們,我知道的。” 蘇曜打了個哈欠,含著笑坐起身:“母妃放心,事情快了結(jié)了。等殺了幕后元兇,我才沒心思喝這種東西。” “真的?”她眼睛亮起來,也坐起身,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他,“你抓到他了嗎?” 她想若是抓到了,不如立刻殺之,免得夜長夢多。 蘇曜的視線落回她面上,睇視著她的一臉真誠,口吻隨意:“還沒有,快了。” “哦……”她禁不住地有些失落,手不自覺地摸到他手上,攥了攥,“那你平日也當心些。舊宮這里規(guī)矩松,淑妃……那蓖麻下得神不知鬼不覺。那些人本事那么大,你的飲食要更加小心才好。” 她說得又沉又緩,以致于語氣悶悶的,將她整個人都襯得更軟。 蘇曜心底涌起一陣酥癢,雖知虛實難辨,還是抱住了她:“放心。”他銜著笑,頷首,“想殺朕沒那么容易。朕為了不讓母妃殉葬父皇,也得好好活著。” “……”她一下抬眼瞪住了他,“又胡說八道。” 說罷就板著臉下床,自顧喚了宮女們進來,更衣梳洗去了。 蘇曜笑笑,也起了身,盥洗后前去上朝。張慶生一直侍奉在身側(cè),卻沒急著說什么,等他出了靈犀館的門才道:“蓖麻的事問出來了,淑妃夫人重金買通了兩個廚房的宦官,下了那蓖麻。至于來提醒靜太妃,既是障眼法,也是為引誘靜太妃著人去采那蓖麻看,留下證據(jù)。” 蘇曜面無波瀾地往前走著:“收拾干凈了?” “是。”張慶生躬身,“已處死了。”語畢頓了頓,又說,“今日一早,無蹤衛(wèi)那邊也來了消息……” 他的聲音變得有些虛,蘇曜駐足,清冷側(cè)首。 張慶生縮了下脖子:“淑妃夫人招出了些事,但聽著……聽著就像神志不清了似的。林大人的意思,請陛下一會兒下了朝親自問話,或許淑妃夫人見了陛下更愿意說。” “神志不清?”蘇曜擰眉,復又提步前行,“知道了?” 張慶生忙垂首跟上,邊跟邊問:“那下奴穿那話給林大人,請他將人押來?” “不必。”蘇曜道,“備車,朕一會兒去詔獄。” 早朝時,淑妃身為后宮妃嬪卻入詔獄受審一事鬧得頗大,淑妃的娘家義憤填膺,卻被淑妃陷害靜太妃的供狀堵得說不出話。蘇曜懶得與他們費神,當朝下旨廢了淑妃的位份,井未遷怒于她在朝為官的父兄。 待得下了朝,他連更衣也顧不上,就徑直出了宮門,前往詔獄。 上一次來詔獄,還是來見尉遲述的人。那人后來成了一壇酒,一半祭灑在了皇長兄靈前,另一半留給他解饞了。 這回的淑妃,若也跟江湖上有什么關(guān)系…… 蘇曜坐在馬車上想了想,兀自搖頭,算了。 相識一場,喝不下去。 一刻后,馬車停在了詔獄門前,林城早已候在前廳,遙望見御駕,就迎出來:“陛下。” 他走出院門,抱拳。蘇曜信步而入,邊走邊問:“怎么了?才一晚上,你們就把人逼得神志不清了?” “……不是。”林城低著頭,“臣知道淑妃夫人身子嬌貴,不敢上重刑,幾板子下去她就招了。只是……”他皺起眉,“她說是做夢時看到的。” “做夢?”蘇曜禁不住笑了聲,不知淑妃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帶朕去。” 林城頷首,領著他一路直入牢室,穿過牢室間昏暗的狹長涌道,行至盡頭,女子嬌軟的哭泣聲傳入耳中。 林城在牢門前停下來,先行開了口:“淑妃夫人,陛下……” “哦,忘了告訴你。”蘇曜拍住他的肩頭,“朕把她廢了,現(xiàn)在是張庶人。” 林城:“……” 牢房中的張氏聞言一下子激動起來,顧不上身上的疼,掙扎著從簡陋的木床上下地:“陛下!陛下您說什么……” “你說呢?”蘇曜立在牢門外,嘖聲輕笑,“在朕的湯里下毒,又栽贓靜太妃,你不會不知道這是死罪吧?” “沒有!”張氏的手緊緊攥住木柵,蒼白的臉上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臣妾沒想毒害陛下!臣妾知道有宮人試毒,臣妾只是想……” “只是想栽贓靜太妃。”蘇曜瞇眼,“還是死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