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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4)

    五條悟用舌尖抵住牙齒,用力的眨了一下眼睛,他緩緩的呼出一口氣:等我。

    嘛,大概是被打臉的次數多了些,五條悟現在竟然都已經習慣了。

    再見面想要做一些什么呢?

    想要擁抱他,想要問他,我的摯友,你可否與我說一說,你為什么突然改變了想法。

    人影幢幢,五條悟直接瞬移到了家入硝子說的地點。

    那是一個車站,夏油杰懶懶的坐在車站的凳子上,眺望著遠方,下顎線完美的無可挑剔,不過多久不見,夏油杰的身上就已經褪去了所有的少年氣。

    五條悟緩慢的走到了他的身邊,坐了下來。

    五條悟來之前,準備了滿腹的心緒,他想要告訴夏油杰,你把你的原因告訴我,你如果告訴我,那我就可以保住你,只要你還想要留在我的身邊,那無論付出什么,我都會洗脫你的罪名。

    五條悟向來不是什么好人,他的寬容和悲憫永遠都只停留在他想要停留在的人身上。

    可惜。

    事與愿違,有些事情,并不是因為他是五條悟就可以做到的,又或者說,并不可以因為他是五條悟,就可以留下夏油杰,改變夏油杰的想法。

    你可真傲慢。

    換做是你的話,一定可以做到的吧,悟。

    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卻對別人說不可能實現?

    如果我能成為你的話,這荒唐的理想,是不是就能聽起來,不那么不著邊際了?

    五條悟看著夏油杰離去的身影,他現在脾氣很暴躁,舉起手想要動手。

    夏油杰的聲音淡淡的:想殺就殺吧,你的選擇,都有道理。

    五條悟放下了手,五條悟眼睜睜的看著他消失在了人海中。

    五條悟又一次坐下,他茫然的看著面前駛過的火車車輛,一輛又一輛,仿佛從來不知疲倦那樣,奔赴遠方。

    他想:好諷刺。

    他從來都覺得,夏油杰足夠了解他,他也足夠了解夏油杰,他們是無堅不摧的搭檔,無論是在現在,還是在未來。

    五條悟一直一直都以為,他和夏油杰的終點,是在百年以后,卻沒想到,只是到這里為止了。

    只是到這里為止了啊,已經決裂了啊。

    想殺就殺嗎?

    五條悟看著他的手,沉默了許久許久。

    水江奕飄在一邊,問系統:所以,他們就這么決裂了?

    水江奕是局外人,他看見了夏油杰在跟不上五條悟的腳步時候的煩躁,也看見了夏油杰在見到學弟的死亡的時候的迷茫,還有那句話

    是不是殺死所有的猴子就好了。

    這就是五條悟心中最大的傷疤嗎?

    系統看著他,拼命的搖了搖頭:還有最后一段。

    第22章 獄門疆。

    因為系統說那句話的時候,無機質的系統音都帶上了久違的惆悵,所以水江奕在加載進去的時候,就做好了百分之一百的準備,但是最后還是被面前這一幕破防了。

    這是他怎么也想象不到的畫面。

    天空暈染著漂亮的藍色,淺淺的,又帶著一種層次的波瀾不起,被柔軟的云朵襯托的越發飄飄然起來,隱隱有些像是五條悟眼眸的顏色。

    五條悟一身黑衣,以前總是戴著的墨鏡,已經換成了眼罩,他低垂著臉,看著面前的人。

    夏油杰坐在地上,錯落在陰影中,鮮血流了一地,消失的右手臂處的傷口,讓人觸目驚心。

    他卻難得久違的朝著五條悟淺淺的露出了一個笑,漂亮的像是乍暖還春,難得的,在這么多年以后,又變回了曾經的夏油杰,眼睛里泛濫著波瀾的光。

    他早就猜到一般說:你果然來了啊。

    五條悟喉頭滾動了下,緩慢的蹲了下來:你來到這里,不就是想要見我嗎?

    所以才冒著大不悔的風險,硬是在百鬼夜行以后來到了高專。

    五條悟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克制了,可是聲音一出口,竟然這樣的干澀難聽,五條悟卻沒有心情再去理會了,因為,他已經清楚的知悉,面前的夏油杰,已經瀕臨死亡了。

    沒有轉機了。

    所以從前的一切,就突然間都沒有了計較的必要。

    因為以后,沒有夏油杰會跟他一起計較了。

    夏油杰又笑了:你總這樣,把話都說破了,就沒有人愿意跟你一起玩了,都已經是成年人了,要記得留一條路給別人啊。

    五條悟反嘲道:你不也還是跟從前一樣,固執又不講理,挑我刺干什么?

    空氣中難得的有一絲繾綣的氣息飄過,五條悟他勾著唇說:杰,你想要許什么愿望嗎?這一次,我可以幫你完成,不會賴賬。

    五條悟和夏油杰最開始的時候是不打不相識。

    他難得碰到跟自己一樣的天才,一時間很是貪圖和夏油杰一起切磋的日子,奈何那時候不熟,夏油杰又冷熱都不吃。

    于是只要黏著夏油杰,用盡了各種的手段去跟夏油杰做朋友。

    因為夏油杰說:我只跟愿意和朋友做,某些我不愿意做的事情。

    為了這句話,五條悟努力了三個月,才終于讓夏油杰打開了心防,對著他第一次露出了微笑。

    于是,那一次的微笑以后,就又有了更多的特例,大多都是一些說出來別人都不愿意聽的,普通的不像是他們兩個會做的事情。

    譬如在一年的最后一天,兩個人膩膩歪歪的去拜神社,兩個人都是第一次,鬧了好大一個笑話。

    又譬如一起去打卡網絡上有名的店鋪,五條悟喜歡的甜食也強迫夏油杰跟他一起吃,甜的夏油杰直皺眉,最后竟然還有點習慣了,可以面不改色的吞下五條悟推薦的爆甜款。

    還曾經在五條悟被五條家抓回去參加宴會的時候,充當一下五條悟和禪院直栽攀比的人形掛件,五條悟就好像是一個小孩子一樣,拉著夏油杰一個個的認人,每個人都穿著華服,擺著一模一樣寬厚而假仁慈的面龐,枯燥而無聊,但是夏油杰總是會一直陪著五條悟。

    含笑的眼臉帶著不符合年齡的溫柔。

    還曾經兩個人的一次打完架以后,在高專里發現了一片爬滿了爬山虎的墻。

    可惜那成片層層疊疊的,好像是一片流動的綠色海洋一樣,隨著風泛起波動的爬山虎被五條悟扯了個精光,又被夜蛾當場揪住,無辜的夏油杰被當做了罪魁禍首,掃了整整一個星期的地。

    五條悟跟在夏油杰的身邊嘰嘰喳喳的說:哇,夜蛾太不講人情了,竟然真的讓你掃一個星期的地嗎?

    夏油杰怕熱,最苦惱的就是夏天,頭發早早的就綁成了丸子頭,穿著個簡單的短袖支著掃帚,掃著地上零零散散的樹葉,指了指身邊不遠處的掃帚:如果你感到愧疚的話,可以幫我。

    五條悟理所當然的搖頭:我不。

    夏油杰早知如此,嘆了一口氣:那你去一邊坐著,不要站在我的身邊。

    五條悟再一次大聲拒絕:我不。

    夏油杰停下掃帚,抬頭挑眉看他:那你想要干什么?給我個準信好嗎?

    五條悟笑盈盈的挽起眼睛,他生得好看,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更是漂亮的好像是籠罩了一整個天空的顏色,不過這樣的笑在旁人面前的時候,總是掩蓋在墨鏡下面的,只有在夏油杰的面前的時候,是完完整整的展示的。

    那驚心動魄的美麗,全部都不遺余力的,展露在夏油杰的面前。

    變成只有他一個人看見的風景。

    五條悟說:我在等你啊。

    于是夏油杰順從的低下了頭,繼續掃地:你在等我干什么?

    五條悟說:看你這么累,等你,然后我們一起去買橘子汽水啊。

    夏油杰頓了下,他抬起頭看五條悟,嚴肅說:悟。

    阿嘞?

    夏油杰忍不住的吐槽道:好粘人啊,你的隱藏屬性果然是貓吧?

    五條悟沉默了下:給你三分鐘,閉上嘴,我就不打你。

    夏油杰半點不怕:正好,再打塌一面墻,你就可以來陪著我了。

    五條悟又沉默了下:杰,你好記仇啊,不就是一次嗎?你要跟我一直說到我老嗎?

    夏油杰覺得不是不可以:如果可以的話。

    不可以!五條悟言辭拒絕,他想了想,他說,換一個記。

    什么?

    嘛我送你一個心愿吧?杰?你有什么心愿嗎?!

    沒有。

    誒?怎么會!快說嘛快說嘛!

    那年夏天的風吹得格外的柔和,帶著夏天獨有的熾熱,又帶著清翠的綠色。

    連帶著想起那些事情,都忍不住的想要會心一笑。

    夏油杰顯然也沒有忘記,他失血有些過分,哪怕是咒術師這樣強大的體魄,也有些恍惚了。

    他說:悟,你帶糖了嗎?好苦啊。

    夏油杰叛逃以后,吞吃了連自己都數不清的咒靈,一只比一只強大,卻也一只比一只難以入口,常年口腔中都是一股苦澀的味道,可惜無論之后,他去買再多的糖,都找不到那時候五條悟率直的一伸手把糖遞到他面前的味道了。

    那種微酸的,泛濫著氣泡的,連帶著夏日炎熱氣息的味道。

    獨屬于五條悟的味道。

    五條悟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他什么好,他從口袋中摸出檸檬糖,遞到了夏油杰的面前。

    淺淺的黃色,泛著粗制爛造的糖精味,卻讓夏油杰又忍不住的笑了下:果然,你的熱愛很長久啊。

    之后的許久許久,直到那顆糖,在五條悟的手心化成了黏膩的糖水,都沒有一個人說話。

    五條悟站在陽光下,幫夏油杰擋住了所有來自外界的光,靜靜的看著夏油杰,闔上了雙眼。

    沒有了呼吸。

    死了啊。

    見慣了離別的五條悟緩緩的蹲了下來,用干凈的那只手,擦掉了夏油杰眼角的鮮血,然后。

    將他狠狠的抱進了懷中。

    這是他曾經見到了叛變的夏油杰以后,想要做,卻沒有做到的事情。

    夏油杰的尸體仍然帶著余溫,血腥味濃重的讓人難以忽視,可一向愛斤斤計較的五條悟卻一言不發,只是抱著他,汲取著他身上最后的一絲溫暖。

    他輕聲說:你是故意的嗎?

    最后你倒是說一點詛咒人的話啊。

    杰。

    五條悟將臉貼在了夏油杰的肩膀上,闔上的雙眼虔誠的好像是在祭拜什么隕落的神。

    水江奕感覺自己受到了一萬點的傷害:夏油杰,他死了?

    系統沉默的點了下頭:對。

    水江奕也沉默了:那現在的夏油杰是怎么回事?

    系統說:是一個咒靈,他占據了夏油杰的身體吧。

    水江奕又問:五條悟知道嗎?是那些可惡的高層干的嗎?

    夏油杰死掉以后的尸體,肯定是會被硝子拿去檢查的,說不好就會落到咒術界的高層手里。

    也怪不得那天那個高層會和假夏油杰勾搭在一起,水江奕越想越覺得就是那么一回事,越來越義憤填膺,系統弱弱的打斷他的設想,插下最后一把刀子。

    知道,就是五條悟造成的。

    夏油杰死后,五條悟把尸體藏了起來,并沒有上交給硝子。

    每年夏油杰的死期的時候,五條悟都會拎著花去見他。

    因為是十二月,他每次去見夏油杰的時候,山上都會下雪,連帶著他的發尾眉梢都落了一層雪。

    也落滿了夏油杰的墓碑,他便把花放在了墓碑邊,一點點的去把雪抹掉,一呆就是許久。

    什么也不做,就靜靜的看著他的墓碑,直到夜色席卷而來以后,才緩緩的下山。

    山腳下有一家炸豬排店。

    小小的店鋪,鋪面掛著藏藍色的幕簾,來來往往的客人手中都捧著一袋熱乎乎香噴噴的燦金色炸豬排,條條rou質緊實,冒著汁水,無論是搭配番茄醬還是搭配青梅醬都是最大的絕配。

    曾經是夏油杰和五條悟出完任務回來以后,最常去的地方。

    夏油杰是堅定的青梅醬黨,五條悟跟他唱反調次次選番茄醬。

    但是五條悟也不能說喜歡這里,與其說是喜歡,倒不如說是習慣,習慣和夏油杰一起完成任務以后,就來到這里,慣性的跟他爭吵一些無意義的話題。

    五條悟有些懷念的看著手中捧著炸豬排朝著外面走的人,熱騰騰的煙霧騰空而起,在這個寂靜的夜晚,飄進了云層中。

    他踢踏著地上淺淺氤氳著的一層雪,回頭看了一眼。

    耳畔似乎還能聽見那時候夏油杰懶散的,拖著長音的聲音,眼前似乎還能看到,那個扎著丸子頭的少年一抬眼,朝著他莞爾一笑:又累了?這次就算是撒嬌,我也不會停下來等你的。

    可是,再眨眼的時候,面前卻只有沉默的山丘亙古不變的埋葬著夏油杰的尸體,從此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五條悟輕聲嘆了一口氣。

    我走了,來年再來看你啊。

    我不在的時候,也不知道你會不會感到寂寞啊。

    杰。

    第23章 獄門疆。

    直到現在,水江奕才真正的明白,為什么系統會在五條悟笑瞇瞇的說出,要我殺了你的時候那漫長的沉默。

    還有那一句,似是而非的保不住你。

    天生贏家,神明六眼,狂妄肆意的咒術界最強五條悟,也是一路看著同伴的尸體,一路忍受著悲痛,一步一步的走到現在,他就好像是虎杖悠仁的前身,所有虎杖悠仁曾經體會過的痛苦,五條悟也全部都體會過。

    甚至,更加的痛徹心扉。

    因為他是最強,所以當他最親近的人叛逃以后,除了他以外,沒有人可以支援他,他只能默默的承受著,頂著所有的壓力,頂著摯友的指責,眼睜睜的看著摯友在自己的面前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