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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橋,我是阿姨,你在忙嗎?” 周橋努力讓自己聽上去清醒些,“沒關系。有事嗎?”阿姨說了些客氣話,周橋什么都沒聽進去,他們上一輩的人喜歡這樣,迂回盤旋,沒有單刀直入的談話習慣。好不容易進入正題,“芳芳她不肯去上班,你和她年紀差不多,幫阿姨和她聊聊?”周橋下意識地推辭,“可能累著了,她自己能調節,不用擔心。”可惜阿姨沒放過她,“小橋,從小你是一幫小姐妹淘里最出色的,能力強,氣量大,阿姨看你就是要做大事的。幫阿姨開解你表妹,她被我養壞了,太好勝、太要強,遇到靠努力解決不了的問題就鉆牛角尖。如果她有得罪你的地方,看在阿姨份上原諒她,以后我們老的去了,還要靠你們小姐妹互相扶持。” 周橋還能說什么。 崔芷芳的喉嚨像堵著東西,說話時聲音又低又澀,叫了聲小表姐沒下文了。 周橋頭痛欲裂,但既然答應,只好試試,“阿姨讓我來勸你,但我覺得解鈴還需系鈴人,最了解你的人是你,別人的話未必管用。只是你就算有心事,和上班吃飯都不沖突,大可以一邊想心事一邊上班,別讓關心你的人煩惱,我們都不是三歲五歲了?!?/br> 崔芷芳又痛又悔,第一只電話是沖動之下打的,等了會未見下文,想想既然已經做出來了,不妨再做一次,這次反響大了,可她害怕了。 她訥訥地說,“小表姐,你不恨我?” 周橋反問,“現在還有兩個人想在一起,卻被外界拆開的事嗎?除非他們本身不想?!睉械煤捅砻糜懻搻矍?,她直截了當地說,“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躲起來有用嗎?做過的事就要負責,而且,過陣子你會發現,除了你沒人記得。”她曾任由自己沉溺在情緒中,最終卻發現只剩下她一個人停留在過去。 崔芷芳還有個問題,“你用錢來解決,是想收買他?你不覺得對他是種侮辱?”何必向外人解釋,周橋說,“那是我們的事?!?/br> 感冒藥和退燒藥的勁上來了,頭重得要掉下來了,周橋昏昏沉沉睡著了。 睡得不踏實,一直在心經和各種各樣的聲音里。 “她很可憐,你和她不同,你沒有我一樣過得好。”“我肯定沒你們心狠手黑。不是一樣人不進一家門,能找地痞流氓攔住前妻出庭的人,他的前妻也不是范范之輩。”“兩個選擇,干掉他,或者接受他?!?/br> “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這是夢。她不要做夢,無論發生任何事,她都能應付。 醒過來是因為葛小永和吳冉冉的敲門聲,他們替她帶來了白米粥。過了春節,冬夜仍然來得早,窗外已經漆黑一團。周橋用手背擦去額頭的汗,睡衣濕乎乎地粘在身上,“沒事,謝謝,不用,真的我沒事?!?/br> 她撐著爬起來沖了個澡,出來才發現有個未接來電,是秦雨松打來的。 又有什么事,“喂?” 秦雨松對著茶幾上的方便面發了數秒鐘呆,“你在忙嗎?” 都睡一天了,“還可以,你呢?” “也還可以?!彼鷣y找了個話題,不然怎么辦,說想她?她也不會回來?!澳愕南窗l水還在浴室,要幫你寄過去嗎?” 明明不想再和他有牽扯,怎么聽到他的聲音會突然鼻子發酸,“不用了?!彼f,“還有我的箱子。等這里有常住的地方時,我再來搬走,不礙事吧?” “沒關系,放多久都行?!?/br> 一定是病,所以才這么軟弱,周橋聽到自己說,“我怕伯母什么時候看不下去,把我的東西全扔了,免得‘占著茅坑不干事’…”那天她聽到的,他媽說得那么大聲,明顯說給她聽,‘不想結婚?干嗎在一起,別怪我說得難聽,那是占著茅坑不拉屎!’ 他默然,好半天說,“對不起?!?/br> “你不是只會說對不起吧?”每個人都任性,她也任性一次,“以為我容忍你一次又一次說刻薄話,就特別擅長受氣?你幫過我,所以我才讓著你,還了這么久,也算還清了。” 他悶悶不樂,“難道我們就是欠債還錢的關系?你給了吳冉冉多少錢,我給你?!?/br> 她想起很久前他的指責:誰像你這樣無情無義、視錢如命,忍不住譏笑道,“你以為我們什么關系,愛得難舍難分的戀人?”她以為他會還嘴,說出更無情的話,讓她死心,誰知他說,“在我這面來說,我愛你?!?/br> 兩邊都安靜了一會,她覺得聽錯了,“還是那種愛嗎?以為我在等你施舍?”她學著他的語氣,“我喜歡你,但沒想過和你結婚?!彼@樣對待他的表白,他早知道,她不在乎,“你的態度比我好多少,瞞著我搞定顧冬海。我知道你厲害,只憑印象就能把所有的碎片拼出結論,干凈利落幫我解決難題。是要證明你是正確的,你最能干嗎?” 她脫口而出,“干嗎在機場躲著我?” 他吃了驚,“你看見我了?” 她沒好氣地說,“那么大個,以為我看不到?” 那,為什么不叫住我?為什么不和我商量?他思潮起伏,瞬間找到答案,“你叫我多保重,你擔心我,所以…”周橋仍然沒好氣,“是啊,等候起飛時我看到網上那些東西。在日本不能用國內的手機,我已經花了一筆國際長途話費處理這件事。還需要我再打一個來安慰你大男人的心靈?然后和你商量,親愛的,你看這件事可以這么做嗎?再說,你會同意?不,你是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