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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折再多總能看完, 有些事情總要面對。 謝晏接過那張紙, 上面的字映入眼簾, 不出所料。皇后殯天, 然后呢?是薊云橋也跟著消失。 她的未言之意, 她的自由夢想, 他都懂。 上次他還能用愛情綁著薊云橋,這次,他似乎失去了所有籌碼。他像個一無所有的賭徒, 站在賭桌這頭,薊云橋在那頭。他只能聲音薄弱地祈求她繼續,不要掀盤。 可是薊云橋說, 你是皇帝, 我是為了你好。 再下去你會壓上所有身家性命,為一個明知必輸的結局。 不, 他還有最后一搏, 權力。 他可以關著薊云橋, 一輩子在深宮, 哪怕只能遠遠看著。這樣, 他們就能在一起, 只要他還是皇帝一天…… 這種瘋狂暴虐的想法有一瞬間占據了謝晏全部的思考,扭曲的笑爬上臉,卻不見絲毫歡喜。桌上的燈毫無預兆地滅了, 黑暗讓他突然清明。 他怎么能對薊云橋做這樣的事?她的笑屬于天空, 她說她是一只鳥,他如何能折斷她的翅膀? 上次薊云橋不告而別之后,謝晏就暗暗發誓,不會再有下次。他曾今說過,被囚禁的鳥兒只有賣乖討好主人才有一次逃脫的機會,一次不成,余生再無可能。這些話他刻在心里,沒有和薊云橋說過,他怕嚇著她。 可是,謝晏發現,他始終都對薊云橋心軟。發過的誓,說過的話,可以通通不作數,因為薊云橋她說她想去天下看看。 薊云橋能為他放棄逃出宮的機會,他也可以……可以成全她。 畢竟,他是如此愛她。 謝晏展開紙,鋪平在案上,提筆要應一個“好”字。可是手抖得不像樣,太傅三歲教他寫“好”,現在他寧愿自己不會寫,不能聽,不會說,這樣便可不理會。 稍晚些,薊云橋收到了謝晏的回復。她捧著紙,上面的“好”字寫了三遍才寫清。 豆大的眼淚啪噠啪噠落在墨上,氳開一片,直到看不清任何一個字。薄薄的一張紙,寫著兩人的真心,他們都在為對方著想,沒有一個決定不是痛側心扉。淚水砸穿了紙,重重落在地上,薊云橋終于忍不住大哭出聲來。 謝晏,謝晏,謝晏…… 謝晏背靠著清和宮緊閉的大門,有淚滑過眼角,沒有人知道,這一晚,他們的偉大帝王流了多少淚。 顧蘇,別哭,朕的天下雄奇偉麗,你替朕去看……一定要高高興興地。 大年過后是元宵。 薊云橋抱著最后一次給謝晏做飯的心思,搓了好多元宵,每一個都甜絲絲流著糖水,他們吃的苦太多了,再甜也不夠。她還仔仔細細捏了好多萌萌的小貓小兔小狗。下鍋前栩栩如生,歪頭翹尾,線條精致,出鍋后一個個像胖了十斤,滾圓滾圓,軟趴趴地伏在碗里,憨態可掬。 她連日來陰雨不散的心情好了些,萌物具有天生的治愈能力,不然怎么說現代人那么愛吸貓。 希望謝晏也能開心一些。 端著元宵剛踏出廚房,一只腳還沒落地,笑容突然凝固在臉上。她身上的苼黎氣息會不會融入元宵? 一瞬間,手中如千斤重,差點端不住,裊裊升起的甜膩氣息仿佛也變成邪惡的黑氣,張開魔鬼大口把人的正面情緒通通吸盡。 薊云橋把元宵放下,很沒出息地蹲著哭。 冬雪悄悄地出清和宮,往崇朝殿去。 不久三元過來,請薊云橋鳴和亭一聚。薊云橋猶豫,三元道:“顧姑娘盡管去,陛下自有安排。” 御花園中,鳴和亭的地暖熱烘烘,在五米之外,另擺著一張桌子,謝晏坐在那兒等她。 薊云橋隔著十米遠看見謝晏,就不敢再往前了。 “顧蘇,過來,銘和亭在下風,朕在上風,不礙事的。”謝晏大聲招呼,兩人很久沒見,他說話的語氣竟有點緊張。 久別勝新婚,卻相看不能近。 薊云橋小心翼翼以謝晏為圓心,走出一個直徑二十米的圓圈,才繞道鳴和亭。 不是她過于小心,實在是他們冒不起這個險。 “三元,把顧蘇的元宵端上來。”謝晏吩咐。 “不--”薊云橋話未說完被謝晏打斷,“朕知道你的擔憂,小小元宵,朕豈會怕它。” 兩人隔著一段距離過完元宵,看著謝晏舀起一只胖乎乎的糯米小豬,忍俊不禁,薊云橋覺得這大概是個夠特別的經歷,此生都不會忘。 吃完過后,薊云橋不得不提起擱置的計劃,“謝晏,我……” “等開春好不好,天氣暖一些……路上也好走。”謝晏說得十分艱難,如果可以,他希望是明年春天,不,后年…… 薊云橋看著謝晏的眼睛,點點頭,她也有此意。她沉思了許久,對謝晏道:“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她本來想說,她會回來的,過個三四年,等她看累了,找個地方安定下來,以前她的目的地是個江南小村,但現在,改成了皇城腳下,守著謝晏便是余生。她可以靠手藝吃飯,也可以著書,把她知道的一切寫出來,些微造福他的子民…… 但她終究沒說,她怕謝晏等她。 等一個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還能不能回來、回來也不能擁抱的人太孤苦,她違心又真誠地希望謝晏能再遇見一個人,他們創造的美好回憶覆蓋住這一段小小的歲月,從此,他的生活只有天下責任與嬌妻愛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