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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冠劍行在線閱讀 - 分卷(59)

分卷(59)

    嗯。

    是個什么樣子的人?聽你的語氣,好像來者不善。

    公羊月猝然毒發,困意上頭,翻了個身,含含糊糊答他的話:一個,使刀的人。

    晁晨驚坐起,心急追問:什么樣的刀?長?短?寬?窄?話出口,他才后知后覺后怕,怕被瞧出底細,但公羊月什么都沒說,很快呼吸均勻,沉沉睡去。

    數九的冬月,晁晨坐在雪地上,茫然看著兩山夾壁中無星的夜空。當火舌被落雪慢慢埋住后,他只覺從頭到腳如凍冰窟,可卻連搓手哈氣的力氣也被抽去,同樣的五年,對這個張揚的劍客來說,是不羈的游歷,但對自己來說,卻是渾噩的漂泊。

    就在這一剎那,他盼望公羊月說出答案,又生出異樣的害怕,怕他當真開口。

    晁晨把傘推到靠外臨風的一側,自己扶著巖壁起身,許是跪坐久了雙膝麻痹,戰戰兢兢兩次都差點腳滑撲人身上,好容易穩住,腳背忽又一痛,垂眸看去,原是公羊月側翻時手腳甩了過來。

    地上的人雙眉緊蹙,眼珠亂轉,想是夢中所見亦不安,似要醒轉。

    腦子極亂,晁晨下意識抄起手邊的東西,看人未起,最后輕輕放下,嘆了口氣,用手去靠他額頭,下意識想化開眉心那一點愁云。但他很快意識到自己舉措的不妥,懊喪上頭,又拂袖跨了出去。

    在雪地上來回走了兩圈,晁晨心懷不忍調頭,抓了把雪胡亂抹在公羊月頭上。

    寒意刺骨,公羊月的皺眉似乎更深,晁晨忙又用衣袖掃凈,抓著手里的雪狠狠砸在地上,改為用火石點那柴篝。但雪不停,干柴也給潤濕,點不著,他只得撕下一綹布條纏在掌間,手捧細雪暖化成水,再擰干,敷在公羊月額頭上,而后,又將自己的衣服脫給他裹身,自己揭下紅衣披上,坐在隘口守夜。

    清晨雪停,陽光明媚,照在人身上暖融融。

    晁晨被鳥鳴聲吵醒,睜眼頭一件事,便是起身朝外探看,待透過樹隙瞧見盤腿打坐的玄之后,放下心來。只是這氣還沒順勻,余光掃到一雙直勾勾的眼睛,嚇得一個激靈。

    好渴,好餓

    晁晨回頭定睛一瞧,公羊月不知何時坐起身,睡眼惺忪,眼中無神,再聽那話,他不由一癟嘴:公羊月,我又不是你老媽子。

    可說著說著,他又走過去,把柴火從雪地里扒拉出,撿起地上的鍋,敲碎殘冰倒出去,捧了兩捧雪裝入,嘗試生火。等辦完一切,看公羊月還在那扮木頭,跟昨晚眼生幻覺時一樣,似乎還沒緩過勁兒來,晁晨又撿起地上的帕子,用雪水洗過,遞給他擦臉。

    手伸出去,轉念一想,心里又很不是滋味,如果昨晚不是打胡亂說,他真的去過廬江,真的動過手,如果那個人真的是自己

    晁晨抽手走。

    另一雙手搶了先,不僅拿了帕子,還握住了他凍得紅透紫的手:好冰。公羊月微笑,源源不斷的熱流從晁晨指尖涌入。

    這是內力?

    晁晨傻眼,掙出五指在他眼前晃動,公羊月依舊呆滯,沒有反應。

    或許,趁他迷糊,還能抓緊問問昨晚沒答上的問題。

    但晁晨拿不準,公羊月是余毒未解,還是只是困意乏身而不想搭理,為了套話,他須得想好措辭。

    可偏偏是天不隨人愿,這么一耽擱,玄之抖雪,躍下石臺,仿若吸納了一整晚日月精華般,精神頭忒足,拿著拂塵站在隘口邊,cao著嗓子喊:小狼崽子起了?練兩手如何?昨個兒我瞧著你那三劍決云式很是扎手,倒是想再看看,地紀式又如何!

    方才還跟悶棍打頭過的公羊月,眨眼伸手喚劍,足尖一點便飛掠出去,浮在半壁探出的歪脖樹梢上,冷冷下望:雜毛老道,還不配我使!

    口氣倒挺狂,配不配試過才知。

    說完,玄之道長亦左右橫跳攀壁,直至與他相平對視,凌空動手。這一時間是人也不渴,胃也不餓,而是手腳凍僵,需要松松筋骨。晁晨抱著鍋,不迭有些慶幸自己沒問出口,公羊月這變臉式的演戲法,保不準是回過味來,故意試探。

    上頭兩人斗得激烈,那是飛雪走石,斷木削枝,別說鳥不敢渡,猿猱也給嚇走了好幾只,按理說這昏天黑地的打法,總該分出勝負,可偏偏就是平局,拆了五十招后,邊打還又說上了公羊遲,不過卻不是昨夜的爭鋒相對,只單論武功。

    劍谷分九宗三脈,所為九宗,是指最初愛劍成癡又志同道合于劍閣避世的九人傳承,以內門衣缽延續,只是新莽時斷了一脈,漢末時又斷了一脈,如今才只剩這主事七老。七老權利相當,共謀決斷,不分高下,親如手足。

    但尋仙問道的風氣一起,七老漸不問紅塵俗世,因而才出了個谷主,由各宗輪流,說白了,就是干些日常繁瑣的打雜活。

    而九宗九技又三三分,成所謂的三脈,意為三種不同的使劍路子:輕呂一脈擅使輕匕短劍;徑路一脈以雙手劍問世;長鋏一脈則是最為普羅的單手長劍流派。

    公羊月的祖父公羊遲,便隸屬于徑路,用一對青釭劍,而公羊月自己雖冠雙劍,當初卻拜入的長鋏門下,使的是單手劍。

    劍客自身便如劍之鋒芒,不練則鈍,手癢技癢想斗上兩局也是常事,高手陪練,對任何人來說,都是求之不得。

    晁晨把手頭的帕子一甩,抱臂冷眼相看,直到兩人對掌,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

    我好了!發了一通熱汗,是風寒沒了,毒也解了,公羊月落地,往晁晨肩上大咧咧拍去一巴掌,結果對方卻只乜斜一眼,無話可說,雖沒明晃晃寫著臉臭,但也是清清冷冷一疏離。公羊月納罕:你怎么看起來不大高興?

    晁晨沒說話。

    公羊月繞著人多琢磨過一響,了然道:也是,錯失了好機會。

    晁晨問:你可記著昨晚發生什么?

    聽他語氣有些陰陽怪調,公羊月多留個心眼,只道:你指的什么事?

    所有!晁晨沒好氣,半是嗔怪,半是狐疑,這么問,難道是沒印象?

    公羊月擺手:反正都是幻覺。

    都是幻覺?那晁晨不堪自述,別過身去,視線迎面撞上那柄竹傘,既覺尷尬,又氣了個七竅生煙。

    哦

    公羊月笑著,拖長戲謔的調子,先順著他目光看去,流連思憶一番后,回頭偷偷打量。等這一系列小動作被晁晨發現后,趕在他質問之前,公羊月板起臉先發制人:我說你怎么穿著我的衣服,該不會趁我中毒,偷偷占我便宜吧!嘖嘖,晁晨,瞧不出來啊,你這個人蔫壞蔫壞的!

    新一天的對峙,從打架開始,結束于三個人喋喋不休的互嗆。

    作者有話要說:

    持續發糖,發完糖就該繼續走劇情啦~

    第070章

    這種詭異的和平維持到第三天, 終于繃不住,眼看著氣溫直下,干柴漸少, 飛鳥野味都縮了窩, 隨身的冷餅也吃了個七七八八。正等著外頭的埋伏憋不住沖進來大干一票, 或是隘口里的二人絕地殺出時,玄之道長背著包袱, 調頭走了。

    真走了?

    真走了。晁晨坐在歪脖子樹上, 公羊月就蹲在他旁邊,樂此不疲地踩晃著樹干, 拿手指數了數, 晁晨,你已經問過十一遍了。

    晁晨嫌他多話, 但素來又不屑直白道出, 于是只不冷不熱地反問:那你為何不下去?

    再等等。

    這不就是擔心有詐嗎?

    話又繞了回來, 晁晨問:真走了?

    真走了,這就下去。公羊月哈哈一笑, 說完, 把手悄悄摸到晁晨后心, 猛地一巴掌, 給人掀了下去。不過這回老天有眼,公羊月樂極生悲, 腳下那枝椏因著大幅動作, 居然沒受住,真給斷了豁口, 他也跟著栽到雪地。

    晁晨抖去身上的細雪,瞪了公羊月一眼, 爬到玄之時常打坐的那塊大石頭上。石頭中間有雪,但較為淺薄,兩側明顯更高,著形如凹槽,明顯是坐出來的。今日的雪不大,以這個速度,天沒亮便已走開,沒再回來過。

    不該,外頭那群沉著氣,那三撥勢力里,該我倆最劣。

    他等不得了,原因有二。公羊月單手一撐,蹺腳坐在石頭上,豎起兩根指頭,答晁晨的話,還記得他是怎么發現我倆冒充杜家子弟的嗎?

    晁晨略一回憶:我記得他說,是三人有二來不了。

    不錯,說明我在提到三人之前,并未露出馬腳,那雜毛道士就算有疑,為了繼續試探,也不會說假話,所以,他確實急著趕去敦煌荒唐齋。此乃其一,至于第二,公羊月故意頓了頓,賣了個關子才又續道,他應該帶著貴重物什,就背上的那個包袱,這些天從未離身,雖然我覺得東西不一定真在包袱里,但總歸是在身上,那樣的話,不安全。

    得聞杜孟津死訊才趕赴敦煌,隨身所攜之物重要到連公羊月也不想抓,保不準與開陽會盟有關

    總不會直接帶著《開陽紀略》吧?

    兩人對視一眼,公羊月似笑非笑,雖沒點破,但顯然也想到這么一茬,晁晨正為自己大膽的想法而忐忑,趕緊招呼一聲:跟去看看。

    不忙,公羊月悠哉游哉調頭回去,順走了那把竹傘,塞過去,我看你最近老盯著看,你喜歡?

    不喜歡。晁晨臉上一燒,慌亂推開。

    公羊月立即道:那我喜歡,你給我撐,去看看那老雜毛現下如何。說著,撐開傘,不由分說把傘柄交到他手上。

    梯巖后交上了手。

    不得不說,玄之經驗還算老道,這位置選得極好,竹海邊緣,再走個二三里便是往成都的官道,左邊一個緩坡青草低矮,藏不住人,沒有溝壑高山,不怕落石,惟一能埋伏的,就是竹林,但竹子不同于其他樹木,上頭無枝不立人,下頭嫩筍又是一窩一窩生,若要伏地,就得人為挖開。

    沒人料到他會自己出來,匆促之間,哪兒動了土,一眼便能瞧見。

    靠著眼力勁,玄之很殺退了一批,奈何追殺他的和調查李舟陽的兩撥人并到一塊兒,車輪戰后膠著,有些吃不消。

    眼瞅這合圍之勢,外頭的賊眉鼠眼不敢進,里頭的養精蓄銳等機會,正乃火石電光,千鈞一發,忽然,一根毛竹壓倒,飛來兩人看戲,青衣的端坐,紅衣的則干脆把右腳壓在左腿上,編織手上纖纖竹葉。

    晁晨詢問是否要幫忙,公羊月卻只說坐看就行,甚而不時還唏噓喝彩起來

    左上那個拎錘子的,你打得很不錯嘛。

    下邊那個,嘿,這一腳也太臭了。

    玄之拂塵一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動手?

    公羊月笑笑,指著正前方一個灰衣人,從站位上來看,該是這群人的頭頭:我要是動手,萬一他臉皮厚,非死乞白賴誣我跟他們一伙呢?

    那頭頭被搶了話,極其尷尬,只能硬著頭皮道:老大,別說笑了,兄弟們在外接應你,餐風露宿這么多天,你要再不動手,我們就沒了。

    晁晨張嘴喝了口風,沒想到這人下限如此低。

    公羊月側耳,故作驚訝:你喚我什么?搞錯了吧,我公羊月只認孫子,可不收小弟,再給你一次機會。

    幾個黑衣小弟躥過去,把那灰衣人架住,卻給后者悲憤甩開。只見他把牙關咬得格格作響,揮刀落地,忿忿道:我叫你爺爺!

    欸,來嘞!公羊月拉著晁晨,爽快地跳了下來。

    灰衣人正防他后話,沒想到只是單純占便宜,當即愣在原地,驚得連存在腦子里的措辭也忘了個一干二凈,半天才干癟癟續上:好!今日就是這老雜毛的死期!喊話明顯底氣不足,弄了半天就他一個人楞頭沖了上去。

    別回頭,來,指哪兒打哪兒。公羊月立在戰圈中,卻劍也不拔,就著那片竹葉作令箭,當真是指點起來

    攻他右腹外側。

    切他膝窩!

    行不行,老母豬都比你利索點,他用拂塵杠你,這個時候你不會趁勢抄他肩前xue嗎?

    橫踢,一腳橫踢制腰眼!

    真論單打獨斗,在場除了公羊月,沒一個配得上玄之,實力碾壓之下,自然難瞧出遠勝于自己對手的破綻,因而即便公羊月說的都是正確的,那灰衣頭頭卻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不但沒按著他說的來,甚至還逆向行之。

    對于那耍大刀的灰衣人來說,公羊月和玄之在里頭困了這么多天,兩個人硬是連傷都沒帶,甚至那老雜毛還突然讓步離開,橫豎一想,都會懷疑是達成了合作,做了交易,畢竟公羊遲和玄之曾是一路,萬一念舊呢?

    結果不出五招,他便給鼻青臉腫打飛出去,打得玄之都有些哭笑不得:公羊月,你這個指點不行啊。

    那我就沒法子了,畢竟是個棒槌腦袋嘛!公羊月無奈攤手。

    玄之倒也耿直,兩指夾出懷中的信,對他揚手:有沒有興致大干一場?

    籌碼不錯。

    公羊月豎起拇指,說話間,劍光紛落,就近抹向灰衣人的脖子。那人未料到他霍然出手,倉皇橫刀應對,卻已力竭不敵,玉城雪嶺直接斬下刀頭,一劍貫穿脖子。血水汨汨而出,刀桿鏘啷落地,被他無情踩在靴下。

    別光看,算你一個,公羊月卷起斷刀在手頭掂了掂,扔給晁晨,隨后在人群中瞎點將,來,先湊合,待會給你找把更趁手的,就他吧。說著,他已奔了出去,殺進殺出,如砍瓜切菜。

    己方士氣大漲,玄之道長引頸長嘯,拂塵卷掃,舉身朝另一側推進。

    所謂殺手,皆以殺人為目的,首級不取,不敢復命,因而雖死了個領頭人,卻并未如同看家護院的起了退縮心,反倒因為沒有退路,戰意激發,也cao刀拿劍奔赴這殊死搏斗之中。

    晁晨提著斷刀刀桿,大剌剌站在混亂的中心,像個誤入此間的另類。

    他已將近五年未再跟人動手,即便是晉陽書館那次的設計,也不過借埋伏之便,最后也是單方面被公羊月毆打,能稱得上鏖戰的,再沒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