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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的內侍跟侍女不少,趙棠淡淡道:“都下去。” 一旁的夏竹猶疑,她有些擔心地看了眼陳淮汜一眼。他看著明顯有些醉了,若是留殿下一人在此應對,她只怕…… 她想留下來:“殿下,奴婢……” 趙棠卻不待她說完:“下去!” 夏竹見此,知道自己是留不住了。她硬著頭皮,彎腰將趙棠膝上的毯子再往上拉了拉。直到多余的毯子堆在小腹之上,再也拉不了,她才停手。 猜夏竹此舉是怕她冷,可趙棠動了氣,其實是有些熱的。如今被這么壓著,她更熱了:“不用……” 可夏竹充耳不聞,做完此事,就頭也不抬地快步離開了。 趙棠:“……” 這侍女難不成也生氣了? ** 眼看夏竹走遠了,走得看不見了,趙棠心中不免悵然。 外邊的天早就黑下去了,秋風帶著絲絲涼意往殿內涌來,趙棠才不得不看向對面的陳淮汜。 應當是大殿里的人都走地只剩下他們二人,所以他就卸掉了那有些直挺板正的身姿,稍稍自在地靠在后面的那張座椅上。 憑心而論,陳淮汜長得很好看。一頭烏發茂盛,鬢角齊整。長眉入鬢,一雙墨玉眼深深嵌入那眉骨之下,鼻梁高挺,唇形精致唇色且淺。 拋卻他攝政王的身份,這其實是話本插畫里勾人的長相,而且薄情。 數日看折子下來,觀他思路極清晰,集文人筋骨跟武人謀略,思她不能思,想她不能想。 這若是普通臣子,定然為上位者所喜,畢竟他文武兼備,似乎沒什么不會的。 可他卻是攝政王。 在西北軍時,他曾為大將軍。因蚩商族屢次犯邊境,他帶兵大挫蚩商后,猶不放松,對散兵窮追不舍至蚩商國境,以五百西北軍徹底滅了蚩商。 后來,他陸續戰敗邊境的月落、浮屠等國,名聲大噪。 自入京后,他更是安插自己的人,一步步排除異己。 令眾臣忌憚,讓內閣憂慮。 王通說,陳淮汜進京后,其實并未做過以權壓人的事。條條樁樁件件,他都有理有據。在朝上時,內閣的人步步敗退,不過是能力不敵。 人只要能講道理,那就還有機會。 思及此,對著他,趙棠便淡淡而笑:“陳大人,我們來談些正經事,可好?” 陳淮汜一雙深深的眉眼片刻都沒有放過她。 聞言,他亦是笑起來。只是這笑,卻如秋風簌簌:“你說。” 愿意聽就好,趙棠看向一側那些上著封條的箱子:“這里都是關于趙熙名下宅院及田地的賬本,你可命人搬回翻看。” “看來殿下是有助手。” “并非助手,只是交換。”趙棠緩了緩呼吸,“陳大人,那人將此物證給我,是想換朝中一職位。那職位,我倒是想跟大人你細商。” “何職?” “皇城兵馬司指揮史……”趙棠皺著眉,“不知大人可有難處?” 她只是坐在那里,便是故意蹙著眉頭,也似真的憂愁一般。就令人心生沖動,想要親手抹平了。 “難卻是不難,正好步山河至西北軍任中線將軍,青州總兵的職位缺著,李康鎮曾多次與我說想去青州……”陳淮汜微起身,將桌案杯盞上的姜糖茶一飲而盡,按捺那周身的醉意與沖動,“可殿下知陛下與趙桓的是何職?這指揮史之位平白落在趙桓手里,陛下怎么想他,又怎么想你?” 他居然知道是趙桓…… 昨日,趙桓雖沒說,但趙棠隱隱能猜到大概是跟皇城兵馬司有關。趙桓是唯恐天下不亂,離間他們姐弟,他也許心中暢快。可她既然能應下,自然就不怕小皇帝怎么想。她靜靜垂眼,倒是不在乎:“陳大人確實多煩憂,陛下怎么想,那是他的事。” 姜糖茶已冷,卻依舊甜辣,陳淮汜忍不住笑出了聲:“照這么看來,殿下卻是無憂無慮的。” 四下無人,他倒是擺明了在嘲諷她。 趙棠抿了抿唇,淡淡道:“那此事我們就說定了。”至于指揮史這個位置落在趙桓身上,他要怎么應對幼帝,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這事到此,也算是了結了。 這般輕易,倒是出乎趙棠意料。 而下一刻,陳淮汜卻突然提起江蓮:“我既應了殿下,殿下該禮尚往來,將那少年琴師給我。” 以江蓮,換皇城兵馬司指揮史之職。 本該是最合理的交換,可趙棠就是不愿:“你既不喜歡他,又何必磨搓他?他留在我這里才是人盡其用。” “殿下這么不肯割愛,臣又如何能給你換職?” 竟拿此事要挾她? 他就那么放不下那首曲子。 趙棠沉默著,終于道:“那我要是替他……向你賠罪呢?” 先帝在時,只有先帝能壓得住她。 她是長公主,素來高高在上。 只是如今皇族勢弱,她就且低一回頭。 俗話說,大丈夫能屈能伸。 她裕華長公主,又何懼與人賠罪? 遲早,她會跟陳淮汜討回這一次。 只是如此,到底羞慚。 座上那原本尊貴驕傲的長公主,惱怒忍氣,兩邊臉頰一時都跟雨后海棠般,紅艷動人。 理智尚存,她不會流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