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身妥協 第47節
他有些吞吐:“安老師,賀先生會不會生氣?” 這有什么好生氣的?安棠不是很理解,她看向賀言郁,男人目光沉沉的盯著她,漂亮的桃花眼視線深邃,那種陰鷙滲人的眼神,讓安棠有些久違的想起一年多以前。 那時她已經徹底從心理疾病中清醒,知道自己荒唐行事后與賀言郁之間的糾纏。 她有意疏遠,刻意拉開彼此的距離。 她以為像賀言郁那樣高傲的男人,受到冷落后會慢慢對她失去興趣。 誰知他的控制欲越來越強,他們在一起三年,最后一年,他變得很偏執,不允許她和任何男性有過分熟絡的接觸。 曾經她和蔣青黎在劇組共事,只不過是同事關系,被賀言郁接二連三撞見后,他便對她展開一系列折磨。 那時,他看她的眼神就像現在這樣。 陰鷙、滲人、又極具占有欲。 那種讓人很不舒服的感覺,就像兒時有人覬覦自己心愛的玩具。 安棠不喜歡,收回視線不再看賀言郁,話卻是對陳南潯說的:“你想太多了,他沒有那么小氣?!?/br> 她抬手看了眼時間,從這里開車抵達影視城,如果順利的話得花半個多小時,要是遇到堵車,那可能就差不多一個小時。 時間還是很緊迫的。 安棠不再耽擱,率先往前走,“走吧?!?/br> 陳南潯輕輕應了聲:“好的。” 他扭頭看向賀言郁,溫和的男人微微淺笑,在外人眼中明明是一種很友好的行為,但在賀言郁看來,對方就是故意在炫耀。 賀言郁看著他們一前一后走出醫院,眼底徒留寒意。 他抬頭望向醫院外那顆參天聳立的大樹,樹葉繁茂,樹蔭濃郁。 賀言郁還記得,同樣是盛夏三伏天,窗外同樣有茂密的樹木。 那時,安棠追著他不放,手里捧著藍色滿天星。 “你為什么不理我?” “你不要看其他女人好不好?” “我很小氣,你是我的?!?/br> 怎么,現在清醒了,不愛了,就開始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還真是不講道理。 * 渝城溫度高,腳踩在地上能燙得像火燒,安棠將車內的空調降低,開車駛向影視城。 車內寂靜無聲,陳南潯坐在副駕駛,時不時偷偷看向安棠。 又一個紅綠燈,車停在斑馬線外。 安棠將他抓包,扭頭看著陳南潯,“你看著我干什么?” “安老師,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br> “你說。” “我覺得你好像并不喜歡賀先生?!彼t疑片刻,溫聲道:“是因為賀先生長得像淮仙,所以你才跟他在一起的,對嗎?” 喜歡溫淮之的人,無論男女老少,都會叫他一聲淮仙,有點粉絲對偶像的愛稱。 事實上,溫淮之確實配得上一個“仙”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應是如此。 綠燈亮起,安棠向右轉,聞言,她笑了笑,說道:“你心里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為什么還要問我?!?/br> 陳南潯微微勾唇淺笑,溫和極了。 安棠余光瞥見,怔愣片刻,又從虛妄中清醒過來。 為什么有的人明明長著另一張臉,卻像極了故人。 她鬼使神差的問:“陳南潯,我記得當初在港戲的六藝樓試戲時,你說你從五歲開始學習古典舞,喜歡的古典舞藝術家是溫淮之?!?/br> “嗯?!标惸蠞】粗崦赖妮喞霸趺戳??” “那你對他是不是很了解?” 車內有瞬間寂靜,只余冷氣從排風口出來的細微聲音。 陳南潯收回視線,看向車前一望沒有盡頭的寬闊大道。 他輕輕“嗯”了一聲。 他對古典舞壇史上鼎鼎有名、風光霽月的溫淮之又何止了解。 溫淮之的喜好、飲食習慣、穿著打扮、言行舉止、乃至臉上的每一分微笑,他都把握得清清楚楚。 那個光芒萬丈的人,是他從小到大必須看齊的對象。 陳南潯出生在舞蹈家庭,在他五歲那年,他的母親逼他學習古典舞。 他八歲那年,年僅十六歲的溫淮之憑借古典舞《贖》,震驚世界,從此響徹國際舞壇。 那時,他的家庭出現裂痕,他的母親紅著眼,掐著他的后脖頸,把他摁在電視機面前,指著屏幕里光芒萬丈的溫淮之,用殘忍的語氣對他下達命令。 “陳南潯,你看到這個人了嗎?他叫溫淮之,師從偉大的藝術家蒙耶納得。” “你只有像他那樣站在舞臺上光芒萬丈,萬人矚目,你父親才會后悔拋棄我們母子!” “你要好好記住他,他叫溫淮之,你要學習他,模仿他,有朝一日,你會借著他的光芒成為小溫淮之,到時候他就會看到你,只要你熬出頭,咱們就有好日子過了?!?/br> 于是,他從八歲起開始模仿溫淮之,一直到現在。 整整十四年。 沒有哪個人愿意當另一個人的影子。 十四年里,陳南潯無數次痛恨溫淮之,恨那個出色得令人自愧不如的人。 不過,也就在今年,他不恨了。 他反而覺得溫淮之很不幸。 光芒萬丈如何?驚才艷艷又如何?溫淮之到底還是短命鬼,死在二十九歲,死在人生最璀璨光明的時候。 而他,當了溫淮之十四年的影子,如今終于有機會翻身。 陳南潯的話讓安棠沉默了許久。 “安老師,你問我這個干什么?”他問。 “沒什么?!卑蔡陌衍囎娱_進影視城,最后停在指定位置,她結束這個話題:“到了?!?/br> 陳南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沒說,打開車門下車了。 安棠熄火,無聲的笑了笑。 她真是夠無聊的,竟然會問陳南潯那種問題。 再像又能怎么樣?難不成要在自己清醒的時候,扭頭找他當溫淮之的替身? 她對賀言郁那樣,尚且是因為他們之間有剪不斷,理還亂的牽扯。 但是,陳南潯沒必要牽扯進來。 * 陳南潯回歸劇組第一天,梁則抓著他補拍了好幾場戲,安棠全程跟著進度,在劇組跑上跑下,大熱天的簡直快曬中暑。 期間,場務們搬著好十幾箱冷飲進來,安棠拿著手中的lu coffee,抹茶打底搭配奶油,是她挺喜歡喝的一款瑞納冰。 安棠插好吸管,喝了一口,沙冰混著抹茶香在舌尖綻放,涼爽又解渴,她笑著跟梁則開玩笑:“梁導,劇組資金這么充足嗎?竟然人手一杯抹茶瑞納冰?!?/br> “你還不了解我?我像是那種把錢隨意浪費的人?”梁則也喝了一口,炎熱瞬間褪去,他說:“這是咱投資商買的?!?/br> “賀氏?” “不然呢?清一色抹茶瑞納冰?!绷簞t拍了拍她的肩,“我們都是沾你的福,小棠,下午五點半你就收工,別讓人久等了?!?/br> 他口中說的人,指的是賀言郁。 梁則作為溫淮之的朋友,固然希望這對從小有著青梅竹馬之誼的人能夠幸福美滿,但事與愿違,故人已去,活著的人未來還有很長一段路。 下午五點半,安棠收工。 她離開劇組,在停車的地方看到賀言郁。 男人站在副駕駛車門處,黑襯衣,深灰長褲,袖口挽起,露出修韌結實的小臂,蜿蜒的青筋一路往里,最后沒入袖口。 明明是副清冷的做派,偏偏賀言郁手中拿著一杯抹茶瑞納冰,生生敗了這副矜貴的模樣,反而多了些凡塵俗世的氣息。 安棠過來的時候,看到他正在喝冷飲。 她微微皺眉,走過去拿走他手中的瑞納冰,“你是不是忘了你是因為什么才住院的?” 賀言郁本就是微垂眼瞼的模樣,冷飲被搶,他抬眸看向面前的女人。 他的薄唇沾著水,瀲滟綺麗,清冷與妖冶相交織,讓安棠的腦子里想到一句話。 美色誤人。 賀言郁輕笑,彎腰湊近,“你在關心我?” 他靠得有些近,不知是這天太熱,還是男人身上本就有的荷爾蒙,安棠伸手推開他的腦袋,“你不是不喜歡甜食嗎?” 賀言郁握著她的手腕,把她手中的瑞納冰遞到她嘴邊,吸管挨著紅唇,仿佛兩人在間接接吻。 “確實不喜歡,我只是突然好奇,你喜歡的東西是什么味道?!?/br> “是嗎?”安棠的語氣帶著懷疑,她自認為自己還是有些了解賀言郁,他不喜歡的東西,誰都不能強迫。 最開始讓他習慣溫淮之的清淡口味,她可是費了好大力氣。 眼下,他竟然這么自覺了? 不過懷疑歸懷疑,這近半年來,賀言郁還是有些改變。 比如,他現在漸漸習慣溫淮之的口味、無意識學習他的脾氣、就連有時流露出來的神情也開始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