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頁
郁風晚倏然睜大了眼睛。 “朋友?同學?” 郁風晚死死地盯著手機,被壓制的右手悄無聲息地攥緊。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拍門聲。 “郁風晚……”熟悉的,屬于陳岸的低沉聲音,“郁風晚,你在嗎。” 客廳里的氣氛瞬間凝固。 男人若有所思:“他就是小啞巴?” 看到郁風晚的神情,他似乎想到什么:“你是不是想著,趁機大喊讓他報警?” 郁風晚額上忽然落下一滴冷汗。 男人忽然把他拽起來,抓著他的衣領,把他的腦袋抵在堅硬冰涼的門板上。 “喊啊,”如同惡魔般的冷漠低語在耳邊響起,“實話告訴你,現(xiàn)在樓下有七八個等待接應我的人,你現(xiàn)在喊,他下一秒就會成為你的陪葬。” 他歪了一下頭:“剛才給你注射的東西,也還有很多。” 郁風晚全身僵硬。 門外,陳岸的聲音有些無助的茫然:“我去學校找你了,他們說,你中午回家了。” 鈴聲再次響了起來。 身體疼癢難忍,詭異的被熔化的感覺席卷全身,郁風晚的臉色越來越絕望和麻木。 半晌,他在男人的監(jiān)視下,安靜地走到房間里,接通了電話。 郁風晚用冷漠的聲音道:“我現(xiàn)在不在家。” 陳岸的聲音如同被單手扼住:“你同學說你回家了。” “我現(xiàn)在在飛機上,飛機馬上起飛了,我要關機了。” 陳岸忽然急切道:“別,別關!我,我是有事情……” “不管什么事,我現(xiàn)在沒時間聽,”郁風晚的聲音冷淡干脆,“我很忙,馬上就要飛法國。” 陳岸呆了半晌:“……法國?” 他不知所措:“這是什么時候的事,你要出國?” “很久以前就決定了。” 陳岸:“我……我怎么不知道……” 郁風晚:“你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 陳岸似乎接受不了這個現(xiàn)實,突然有些重地拍起門來。 男人不耐煩起來,斜倚在門框上,手指摩挲起鋒利的刀片,眼中隱隱有嗜血的光芒。 郁風晚心下疼痛難忍,強裝冷漠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不明白,你好像突然變了一個人,”陳岸低低道,“明明我走之前,還……你知不知道,我……” 郁風晚打斷他:“我不想知道。” 陳岸突然失聲了。 片刻后,他忽然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看起來很奇怪。” “沒什么事,”郁風晚狠了狠心,道,“只是,我突然想通了一些道理。” “什么?” “宋予清以前對我說,要和同層次的人交往,我總是嗤之以鼻。但是你離開的這些天,我突然發(fā)現(xiàn),日子好像比以前輕松很多。” 陳岸愣住了。 “不用和人共享浴室和臥室,不用忍受房間里的異味,不用顧及你姒橋的心情、和馮家劃清界限,不用在深更半夜忍受一個陌生人的抱怨和哭訴……”郁風晚干巴巴道,“每一樣,都很好。” 陳岸僵硬道:“……你在說什么?” “也沒什么,只是我突然想通了,反正馬上就要出國,現(xiàn)在不說,以后也要說的。我們本來……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陳岸呆愣片刻,掛斷了電話。 片刻后,他蹲在門前,低低地抽泣起來。 踉踉蹌蹌的腳步聲響起,由近及遠,最后消失了。 男人有些詫異地看著郁風晚,但是并沒有說什么,重新把他拖回了客廳里。 熟悉的冰冷的地板,淡藍色液體晃動的針管。 郁風晚仰頭望著那晃動的針管,忽然想到,幾個小時前,父親面對的是不是也是這些呢。 他想到那浸滿血的手帕,對于死亡的恐懼忽然涌入腦海。 人的一生中其實是不常想起死亡這件事的,因為生的美好太過鮮活,目不暇接到讓人來不及去想那件很多年之后才會遇到的事情,于是死亡就如同杞人憂天般遙不可及。 可是當針管再一次逼近的時候,郁風晚忽然意識到,死亡離他真的很近很近了。 死亡意味著什么呢。 他不會再感覺到溫暖、寒冷、疼痛、快樂。 無法再思考,再觸摸,再感知這世界的任何一樣東西。 死亡的最初,會有朋友同學記得他,就像他現(xiàn)在記得父親一樣。他們可能會惋惜嘆氣,痛惜一個年輕生命的逝去,每年為他送上一束花。 可是隨著十年、二十年過去,那些曾經(jīng)與他相識的人們都會漸漸從回憶中走出來,漸漸淡忘他的容貌和聲音,放下思念,留下他一個人永遠停留在十七歲。 世界的一草一木,太陽升起落下,河流奔騰不息,都再也與他無關了。 郁風晚恐懼地睜大了眼睛。 針管慢慢逼近他,越來越大,冰冷藥物氣息越來越濃郁,最后充盈了他的整個鼻腔。 就在針頭落下的前一秒,他閉了閉眼睛,一滴淚從眼角滑落下來。 ——他顫抖地抬起胳膊,手指指向了鞋架。 他活了下來。 以這世上最自私最卑劣的理由——恐懼死亡。 后來的足足幾年時間里,他處于思維和記憶都混亂的狀態(tài),直到幾年后漸漸病愈,才能逐漸從混亂的思緒中打撈出一點記憶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