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6)
高悅抬眼間,正好看到亭子里的幾位也都扭頭往他們這邊看來,百羽鳴喧不知和那位冷美人說了什么,那美人立刻搖頭,還拉了百羽鳴喧一把。而一群人中有一個女子卻站起了身來,她雙手握著那亭子的欄桿,探出一點兒身子,看那樣子似是在觀魚,她旁邊的一位美婦人焦急地不知在跟她說著什么。 高悅端起茶杯,剛吹了一下,就聽耳邊響起一聲尖叫,同時表嬸一把扔了茶杯,大喊:蛇!蛇!蛇!有蛇啊! 幸、福連忙上前檢查,高悅也忙起身扶住受了驚嚇的表嬸 表嬸指著茶杯,另一手撫著心口,道:剛才在我杯子里,很小一只,綠油油的! 高悅一驚,忙問:是白尾嗎? 我沒看清!嚇死個人! 高悅神情嚴肅,沖身后跟著的人道:都去找找,找到了立刻打死! 他親自撫著表嬸下了假山,來到空曠之處。這時,不知湖心亭那邊發生了何事,隱隱約約傳來一陣大笑聲,很快就淹沒在了假山下的潺潺水聲中。 表嬸受了驚,他們自然不便再逗留。高悅便留下小幸子帶幾個人繼續找蛇,他撫著表嬸帶著小福子回了景陽宮。路上,高悅回想剛剛的一幕,想起那個扶欄桿探身的女子,只覺陌生得很,這宮里好似沒有這樣的人,便讓小福子安排人去打聽一下,今日湖心亭里探身看魚的那人是誰。 不多時,小福子便回來了,他對高悅道:主子,人已經打聽清楚了,那位是高山國的七公主,皇后所出,這次進宮是來探望咸鉤容媛的。 知道了,我表嬸怎么樣?赫連野來了嗎? 已經派人去請了,表夫人現在偏殿睡著呢,看樣子是嚇得不輕。 兩人正說著,外面有小太監通報,赫連野到了。高悅立刻讓人將他帶到偏殿。 表嬸本就睡得不實,聽到動靜這會兒也醒了,高悅便讓赫連野給表嬸請脈。片刻后,赫連野收手,沖高悅一禮,道:回稟畢焰君,表夫人這是受了驚嚇,心神激蕩,下官現就開一副安神湯,連服三日即可恢復。 好,那就盡快安排吧。說完,高悅又回身對表嬸道:您這幾日就安心在宮里養著,那蛇的事我定會查明白,我絕不會讓您受這委屈! 悅哥兒,不必了,表嬸卻拉住了高悅的手,就是條小蛇,也沒傷著我,說不定就是從樹上掉下來的呢。 嬸嬸,咱們坐得那么高,哪里有樹呢?若是從高處墜落定有水聲再一點,景陽宮的吃食我一貫仔細,幸、福也都不是粗心大意的人,怎么那蛇就眨眼間跑您杯子里去了?我想這定是有人在御蛇,在大周的后宮中御蛇是違反宮規的,我既然發現了,就不能姑息。嬸嬸也不多想,安心養神就好! 既是宮規,那嬸子也不攔你了,你如今在這后宮里,既已位居四君,就該盡早立威,也省得底下那些嬪妃沒大沒小,總忘了他們是什么身份。表嬸這番話語重心長,看得出來,也是經歷過斗爭的人。 高悅安頓好她,出了偏殿,就見這些天又空置下來的小廚房如今冒起了煙,問道:廚房誰在用? 小福子道:是赫連太醫,他說要親自給表夫人熬藥,別人來做,他不放心。 高悅便搖頭笑了笑,心想,這個赫連野還真是會表現!走了兩步,又回頭吩咐小福子,道:前些天,胡公公不是從極陽殿那邊拿過來一些老參嗎?去挑一根好的,包起來送他吧。我記得他家里應該也不是很富裕,還有個阿翁,讓帶回去給老人家補補身子。 小福子笑著應下,跑向倉庫去安排這事。看那樣子,好像比他自己得了賞賜還高興,看起來這段日子,赫連野在景陽宮的人緣積累得還不錯啊! 高悅邊往書房走邊想,赫連野這樣兒的,絕對算是個綜合型人才了。 書房里有個圍棋盤,高悅坐到一側,打開兩個棋子盒子,拿出一枚黑子放了上去,之后每想一會兒就放下一枚棋子,有時是黑,有時是白,沒什么規律,就這樣一個人玩棋子玩了一個多時辰。 之后,他叫來小福子,如此這般吩咐了一番。小福子滿臉疑惑,卻什么也沒問,令了命,便匆匆出了景陽宮。 再之后,子弦道長來了,不知高悅跟他說了什么,兩人嘀咕了好半天,離開時子弦搖頭嘆息,看起來頗有幾分無奈。高悅站在書房的窗前,望著子弦道長的背影,眼中是別人讀不懂的冷然。 書房的窗戶,被高悅輕輕地關上了,他回身時沖著空蕩蕩的書房喊了一聲暗日。 這天掌燈時,一個小太監悄悄來到儲秀宮墻外,他將手里的一只布袋隔墻扔了進去,而后轉身就跑。片刻后,儲秀宮里傳出一聲慘叫,有人大喊:有蛇!有蛇啊!!好大的蛇啊啊啊!! 一道房門砰地一聲被拉開,咸鉤卷卷一陣旋風般沖了出來,緊接著趙美人等幾位美人也出現在了各自的房門口,只是讓太監護著沒敢出來,卻也沒離開門口,都在張望,畢竟咸鉤卷卷可是沖出去了,她要干什么,她不怕蛇嗎?做為鄰居,這幾位美人自然好奇啊! 咸鉤卷卷身后,緊接著又追出來兩名女子,那兩人中的其中一個跑得飛快,追上咸鉤卷卷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低喊:別發瘋!不可能! 二jiejie快放手!咸鉤卷卷眼含淚花,用力掙脫高山國二公主的拉扯,我總要親眼看了才知道! 我跟你一起! 那二公主說著反手握住咸鉤卷卷的手腕,拉著她沖到被手持長棍的太監們圍住的一處角落。 這處燈火照不進來,眾人只能隱約看清有一個巨大的黑影豎立著,正在嘶嘶的發出聲音。 咸鉤卷卷一聽這個聲音,眼淚直接流下來,立刻喝止太監:你們都讓開,不要傷到它! 太監們一臉懵,實在不明白咸鉤容媛這會兒為什么會護著這個畜生,難道比起這危險的蛇,他們這些人不應該更被擔心嗎?就算是互相傷害,他們在這蛇面前,也是弱勢群體好嗎? 好在高山國的二公主腦袋是清醒的,聽咸鉤卷卷說了不得體的話,忙圓場道:你們都讓開吧,別被這畜生傷到! 它不是畜 你閉嘴!二公主扭頭瞪了咸鉤卷卷一眼,隨即彎腰撤下一枚茉莉花的葉子,只見她將那葉子對折后抿唇叼住,緊接著一支悠揚的樂曲便在空氣中蕩漾開來,這曲子節奏鮮明,每一會兒眾人就見到那黑影隨著曲子左右搖擺起來,好似聞曲起舞般,一點點自黑暗的角落里移動了出來。 至燈火照耀處,眾人看清這黑影的真面目后紛紛倒抽一口涼氣好大一條蛇!! 眾太監連忙后退,能躲多遠躲多遠。 只有咸鉤卷卷拼命甩開了二公主的手,一下子向那大蛇撲了過去,邊撲還邊喊:蛋黃!! 笨蛋!二公主顧不得許多,說話間去拉咸鉤卷卷,葉子自她唇間飄落,曲子因此中斷,那蛇一瞬恢復清明,突然張開大口露出獠牙以迅、雷之勢向咸鉤卷卷襲來! 二公主氣得低罵了一聲,再也顧不得其他,手指翻飛間眾人只見一道寒光自她指尖被彈了出去,竟是一枚毫毛般的小針,那小針噗地一聲打進了大蛇的身體,那蛇在空中抖了兩下,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之后它似乎是要向二公主爬過去,被二公主手指一翻竟是隔空控制著它隨著那手指翻轉,肚皮朝上翻在了地上。 二公主隨即手指點了一下,那蛇原本在原地呈S型浪動,這下也一動不動了。 咸鉤卷卷走上前,看了那蛇一眼,突然撲到二公主懷里,大聲痛哭,道:我的蛋黃真的死了?!它被大周的人殺了!!他們還取了它的蛇膽!取了它的蛇膽!!! 你給我閉嘴!二公主睚眥迸裂,滿臉都是恨鐵不成鋼。 然而就在這時,儲秀宮的大門口,被人推開,一行人打著燈籠,簇擁一人走了進來,院子里的人一見來人,連忙跪地行禮,那幾位站在自己門口看戲多時的美人也終于走了出來,給來人見禮,口呼:參加畢焰君。 高悅淡淡地道:都起來吧。說罷,他便看向站在不遠處的高山國二人,道:本君聽聞儲秀宮有人縱蛇行兇,想來就是你們了?來人,給本君壓下去! 等等,說話的依舊是二公主,她上前一步,將咸鉤卷卷擋到身后,道:高畢焰恐怕誤會了,儲秀宮這里沒有人縱蛇行兇,只有蛇欲行兇,被人制服。 哦?何人治服,如何治服?高悅不疾不徐地問。 蛇是我治服的。二公主道。 你?高悅挑眉,滿臉不信,道:你一個弱女子怎么能治服大蛇?別告訴本君你還會御蛇之術? 二公主想到了什么,本來是想承認的,話到嘴邊又咬住了,沉默著沒有答。 高悅冷笑了一聲,對身后跟著的侍衛道:把他們壓入大獄,另外搜宮! 這一聲令下,侍衛們立刻四散開來,可是當兩個侍衛走到高山國二人跟前要捉拿他們時,那條原本定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蛇突然一個翻滾爬了起來,張開大嘴,便向侍衛咬來 就在這時,一枚樹葉破空而來閃電般刺入了那蛇的七寸。 二公主見此,嘶一聲,咬牙忍痛,眾目睽睽大家都看到她兩根食指突然崩開數道小口,鮮紅的血液順著那些口子一滴滴滾落下來。 那蛇被樹葉釘在地上,正瘋狂扭動。 眾人唏噓震驚,高悅卻對愣住的侍衛道:壓人! 這時,有一侍衛拿著一個布袋匆匆跑了過來,那布袋上繡著高山國的旗幟,侍衛道:袋里有蛇鱗,應是裝蛇的物什。 二位,還有什么可說的? 你是非不分!咸鉤卷卷氣得大吼,心里的委屈已經快要爆炸。 高悅卻依舊面無表情,側頭問一旁的幾位美人,道:本君來之前聽到有人大哭大叫,敢問各位是誰人在哭,叫了什么? 趙美人怯怯開口,回稟畢焰君,是咸鉤容媛,她說蛋黃死了,被大周的人殺死了,還取了蛇膽。 嗯,高悅道,你自己剛說過的話就忘了嗎?據本君所知,你入宮之后,宮里殺死又取了蛇膽的蛇,就只有一條,便是那條企圖襲擊我和陛下的綠蟒,那條蛇原來是你的! 不是她的。二公主還企圖狡辯。 而咸鉤卷卷卻已經淚珠子斷線般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咬著嘴唇,搖頭,想說什么卻語不成聲了。 這會兒的高悅就像一位鐵面無私的包公,根本看不見那些眼淚似得,道:人證物證聚在,壓去大獄,嚴刑拷問。 大周天牢大獄。 刑訓間里,很久沒有響起女子的哭聲了,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女子正在接受怎么殘酷的刑罰,而實際情況是 高悅坐在主審位,身側的椅子里綁著一個大哭不止的女子,這女子正是咸鉤卷卷。在他們倆對面放著一張刑案,此刻案板上二公主被捆在上面躺得筆直,而她正臉上方,此時懸掛著一個漏斗,一滴一滴的水正緩慢地自漏斗里滴下,正正地砸到她的眉心上! 第63章 白露三候 水滴刑:顧名思義,以水滴石穿之力,對罪者實施的刑罰。這個懲罰罰得不是□□,而是精神,隨著滴水的時間延長,受罰者會逐漸感覺到落下的水滴越來越重,進而產生骨頭快被砸碎的恐慌感。時間越久,恐慌越重,當然一時半會兒是沒有太顯著的功效的,頂多就像是被一股雨水淋了一通。 高悅會罰二公主滴水,是嚇人的回敬,也是警告!當然,他的目的不止于此 咸鉤卷卷,請你安靜。高悅坐了五分鐘了,咸鉤卷卷還沒哭夠,關鍵是,她不但哭,被綁在椅子上還不老實,企圖爭斷繩索撲向她二姐。 高悅估計,照她這樣鬧下去,用不了多久,大獄的地磚就能被那把被她帶得前昂后磕的椅子砸出坑來。 可她這會兒好像完全聽不見別人說話,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個沙漏,攻擊目標十分明確! 于是,高悅便幽幽說了一句:我知道你那條蛇只吃花不吃人。 就像復讀機被按了暫停鍵,大獄的刑訓間里終于安靜了。 咸鉤卷卷機械地一點點把頭扭了過來,就聽高悅又道:所以我一只在找懂御蛇術的人。 你什么意思?戒備又回到了咸鉤卷卷臉上。 你那條蛇如果是因為餓,自己爬出了儲秀宮,那么儲秀宮外的鮮花便不會像如今這般保存得如此完好,必定會被它風卷殘云般全部吃光。我雖不知那蛇的食量有多少,可從儲秀宮到冷宮會經過整個御花園,那里面的花那么多總夠喂飽一條蛇的,可是沒有,蛇沒有吃花,卻直奔冷宮去咬了人,據我所知,那蛇咬完人后依舊是餓的,還在冷宮里留到了早上,將宮人給林敬之送的桂花糕給吃了,留了一地殘渣,偽裝現場。這些都不可能是一個動物會考慮到的,因此,我斷定它是為人所御。當然那個人不會是你!也 高悅抬手指向正在被滴水的二公主,道:也不是她。 如果說這高山國的兩姐妹剛進來時對高悅是滿心怨恨,那么在高悅剛才說蛇的時候臉上的表情便由憤懣轉為了疑惑,而當她們聽到高悅說出也不是她時,疑惑也變為了驚訝,然而事實證明,她們還是驚訝得有些早了,因為高悅緊接著又說道 因為,她學御蛇之術只是為了保護你吧? 此言一出,咸鉤卷卷的嘴角rou眼可見地彎了下去,眼淚再度滾下,視線再度望向二公主,嘴里卻是喃喃地道:為什么,為什么你會知道 高悅說:因為她今日出手嚇了我表嬸,那條蛇我想應是一條水蛇,而冷心湖里的水蛇是有毒的蛇,那蛇既被她所控,她若是有意完全可御蛇襲我,根本無需做這等劣童般的鬧劇,可見那天在御花園里想要控蛇取我性命的人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 至于二公主為什么會學御蛇術,這個真就如高悅說的那樣,她就是為了保護小卷卷。小卷卷母妃死后便交由皇后撫養,她作為jiejie自幼便和卷卷一同長大,畢竟是同父血脈,她對卷卷照顧有加,作為皇后親女有她護著咸鉤卷卷,宮人們便不敢輕慢她,只是咸鉤卷卷的親娘留下了一條蛇,小卷卷兒時便與那蛇同吃同睡,那可是條正兒八經的毒蛇,她真得擔心那蛇哪天翻臉把咸鉤卷卷咬傷,這才學了御蛇術。也是學了御蛇術,懂了蛇行之意后她才發現,那條小青龍似乎一直將咸鉤卷卷當成自己的孩子在保護,雖然不可思議,卻相對安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