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娘嬌妻 第3節
楊氏買了一籃子的菜,穿過一座小橋,便看見前頭何氏點心鋪里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不知發生了什么事。 待她湊上去,便有那熟識的婦人給她讓了位置,還為她解釋了一番事情的來龍去脈。 說是這何氏點心鋪前幾日才出的新品日月朗照糕滋味很不錯,名字也取雅致,劉家小娘子昨日便預定了一盒子,今日來取。 誰知那王家姑娘也看上了這盒子糕點,兩人便在店門前爭吵了起來。 點心鋪的伙計也是左右為難,他沒想到這王小娘子如此執拗,非要這一盒,說再包些日月朗照糕給她,她卻越發生氣了。 兩位小娘子都是知書達禮的,并沒有動手,只站在一起,冷嘲熱諷著對方。 顯然兩人之前便有過節,只是借著這個緣由吵一架罷了。 只見那穿著一身桃紅羅衫的王小娘子冷笑道:“我先來的,看中了自然可以買走,憑什么就是你定好了的,這食盒又未署你的名兒!” “你!明明是我昨日便定好了的!”劉小娘子絞緊了帕子,氣得跺腳。 伙計有些后悔,本想著上午預定的就劉小娘子一人,也不必署名了,誰知道會發生這事兒? 王主簿和劉老爺都是他不敢得罪的人物,伙計只好兩邊陪著笑。 兩人吵了幾句,劉小娘子便落了下風,吵不過潑辣的王小娘子,她面上紅了個透,覺得有些丟臉。 這么多人看著,她有些后悔,不該在街上便同這王如蘭吵的,倒害得自己沒臉。 這廂王小娘子正說得起勁,對手偃旗息鼓,越發助長了她的威風,這劉玉秋去年在群芳詩會叫她丟了臉,今日她就要討回來。 楊氏聽旁邊人說了,明白了這兩位小娘子的身份,真是不巧,全是回絕過她家親事的。 這王小娘子,倒和她那蠻橫無理的娘有幾分相似。 劉小娘子漸漸受不住眾人的打量要走,卻從人群外走出一位女子,先是婷婷裊裊地向王小娘子行了個禮,然后輕聲道:“小女認為,王姑娘此言有所不妥。” 眾人皆朝她看去,只見那人十七八的年歲,生得十分俏麗,眉如翠羽,眼若秋水,穿著雖不如王劉二位,但那渾身的氣質,卻是讓人移不開眼。 第3章 起爭執 來人正是福娘。 來人正是福娘。 她站在劉小娘子身旁,輕啟朱唇道:“王姑娘可知何為日月朗照?” 王如蘭見她面生,身上也寒酸的很,沒好氣道:“我如何不知!這糕點金面銀幫,形若秋月圓滿,燦若日月之華,故名日月朗照。” 她自恃清高,上過幾年私塾,也最愛這等風雅之物,眼下便有些瞧不上這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鄉下小丫頭。 她是什么身份?也敢和她討論詩文。 王家小娘子出口成章,倒讓眾人刮目相看,只道她性子雖不太好,但確有幾分真學問在。 楊氏心中更是有幾分可惜,這王小娘子有才有貌,若不是王主簿夫妻眼睛長在天上,她和大郎倒是一樁好姻緣。 眾人看著福娘的眼神都帶著憐憫,何苦跟這王小娘子爭呢?現在卻讓自己不好下臺了。 福娘卻微微一笑,她先是點了點頭,接著又搖了搖頭。 王若蘭收起了笑,蹙眉道:“這位小娘子,不知你是什么意思?可是我有何處說的不對?” 劉玉秋緊張地拉了拉福娘的衣袖,怕她被王若蘭為難。 福娘安撫地拍了拍劉玉秋的手,笑道:“王姑娘好學問,小女子自問不如。” 王若蘭得意地笑起來,這長興縣也就劉玉秋能和她爭一爭這第一才女的名號,其他人都不是她的對手。 未料那陌生的小娘子接著道:“只是小女子有另一見解,望王姑娘指點。” 又是一禮,她脊背挺直,目中含笑道:“地稱其廣者以無不載,日月稱其明者以無不照,小女子拙見,是為日月朗照。” 她的話音一落,便如金石擲地,教所有人都愣住了。 隔了半晌,人群中有一書生忽拍手叫好道:“好一個日月朗照!這位小娘子好才學,小生佩服,佩服!” 眾人嘩然,請那書生解釋一番,才明白過來,原來這小娘子是借這糕點之名,來諷刺那王小娘子小肚雞腸! 人群中便議論開了,看著王小娘子的眼神也變得奇怪起來。 王若蘭后知后覺也反應過來,卻找不出話來回應。 “你!” 王家大小姐何時受過這種委屈,周圍人對著她指指點點,她再也受不住了,白著一張俏臉,氣沖沖地走了。 “走著瞧!”她忽又回身,瞪了福娘一眼。 這長興縣哪里來的如此刁鉆的村姑?劉玉秋也是不嫌丟人,和這種人來往! 一場鬧劇結束,眾人便都散了。 遠遠傳來幾句議論聲,有說那王小娘子無理取鬧的,更多的則是夸那陌生的小娘子才貌雙全、人美心善的。 劉玉秋拿著點心盒子,對著福娘深深行了一禮,不好意思道:“多謝小娘子相助,今日若不是你,我卻不知該如何了。” 福娘清淺一笑,扶了她起來,“劉姑娘不必多禮。”掃了眼點心盒子,又說道:“這糕點香甜軟糯,配上峨眉雪芽,更是相宜。” 原來也是位“行中人”,二人相視一笑,劉玉秋自報了家門,問起福娘,才知她便是孫秀才的女兒。 劉玉秋喜歡福娘這通身柔靜的氣質,交談了幾句,更覺得投緣。 福娘今日出門本是為了買書,見劉小娘子被為難,便順手相助,說了一會兒話便要告辭。 不料劉小娘子也是要去書局,正好結伴同行,二人一路說話,漸漸走遠了。 方才看熱鬧的楊氏卻沒隨人群走開,而是站在不遠處,將兩位小娘子的對話聽了個七七八八,聽見那小娘子家世,更是吃了一驚。 原來她是孫夫子的女兒! 果然是龍生龍鳳生鳳,這老子會讀書,生個姑娘也是不簡單的,楊氏心中一喜,覺得福娘便與大郎很是相配! 只是這福娘好似被退過婚? 楊氏想到這兒又有些不喜,好端端地怎會被人退婚?定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還是罷了。 * 湖州府學里,張柏正在抄書,他的桌案上已堆了幾本書卷,端坐久了,身體都有些僵直。 今日旬假,他依然沒回長興縣,一是路途有些遠,來回路上便要耽擱一日,并不劃算,二來他也不想多花銀錢,家中拮據,他多抄點書,也可讓爹娘輕松些。 不知他上次托人帶回去的銀兩爹娘可有收到? 張柏手中不停,心中也在默念文章,這間小屋是府學專為學子設的靜室,旬假時少有人來,今日更是只有他一人,倒是清靜。 忽然從外面傳來一陣喧嘩,幾人雜亂的腳步漸近,不多時,一人使勁推開了門,大聲笑道:“你們怕甚?今日旬假,哪里會有人在這兒——” 張柏抬眼,與那人目光撞上,兩廂靜默。 這幾人都是富家子弟,平日里有些倨傲,不太看得上張柏這樣的窮酸秀才,張柏也不喜他們吊兒郎當的樣子,和他們只是泛泛之交。 適才說話的是隔壁縣的秀才秦啟仁,他是這幾人中領頭的,說是在隔壁縣當混世魔王惹了民怨,被父母送來府學讀書,其實是為了讓他避避風頭。 秦啟仁生得癡肥,臉上的橫rou擠得眼睛只有一條縫,他用一雙小眼上下打量著張柏,笑了兩聲,“大家進來便是,我今兒可買了那福悅樓的醉春風,咱哥幾個不醉不休!” 這張柏窮的穿不起一件好衣裳,卻慣會招攬人心,連幾個訓導都格外看重他。 叫秦啟仁看來,這種面上清高正直的,其實虛偽的很。 他今日就要揭穿他的面具給大伙瞧瞧! 府學禁酒,秦啟仁卻故意拎著酒從張柏面前走過,張柏眉頭微皺,卻未置一詞。 秦啟仁在張柏身后坐下,其他幾人見張柏并未說話,舒了口氣,也走了過來。 幾人開始在靜室中飲酒,nongnong的酒味襲來,張柏微微一挑眉,打算抄完這卷便走。 他沒必要和這幫人起爭執,因為過兩刻鐘便會有訓導來巡視。這秦啟仁擺明了是要激怒他,他怎會撞上去叫他羞辱? 劃拳嬉鬧聲越來越大,張柏屏氣凝神,一筆一劃都寫的極為認真。 這書呆子這樣也能坐住?秦啟仁心中惱怒,見一計不成,又生一計。 都是血氣方剛的年紀,他不信張柏不喜那些風月旖旎之事。 張柏還有一頁便要譽完,身后秦啟仁的聲音卻忽然放大,高談闊論他出入煙花柳巷的經歷,盡是些污穢之言,讓張柏越發難以忍受。 忽聽有一人問道:“啟仁兄,聽說你那堂兄也是個厲害人物,連燕春樓的花魁都為他神魂顛倒,愿自己贖身做他的妾,這可是真的?” 眾人嘩然,燕春樓的花魁可是輕易不接客的,多少人想贖她,都叫她拒了,沒想到秦啟仁的堂兄竟有如此魅力? “那是自然!我二哥在省城誰人不知?”秦啟仁吹牛已上了頭,“那如玉哭著喊著要嫁給我二哥,可我那二哥早就訂了娃娃親了,他那未婚妻追過來,還和如玉爭我二哥呢!” 張柏已然覺得不對,訂了娃娃親的,又是姓秦,莫不是退了福娘親事的那位? 他出了神,筆尖一滴墨滴落在紙上,這一頁便是廢了。 “那誰爭贏了呢?”有人好奇問。 秦啟仁大笑道:“我二哥那未婚妻不過一個秀才之女,木訥的很,哪比得上如玉身嬌體軟?” “我二哥當場就退婚了,娶塊木頭回來有什么意思,在床上還是得如玉——” 秦啟仁正說得來勁,忽然被人一拳打在下頜上,一陣劇痛傳來。 變故來的突然,受到了驚嚇的其他人后知后覺彈開,秦啟仁捂著下巴怪叫一聲,“誰?哪個龜孫打你爺爺?” 面前只站著一襲白衣的張柏。 秦啟仁不信這清瘦的窮秀才會打人,他掃視了一圈,眾人紛紛搖頭。 張柏額上已是起了青筋,他也是生平第一次揍人,拳頭握得太緊,掌心都是黏膩的汗。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動手了,可當時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不能再讓秦啟仁說下去。 福娘的名聲,豈可被這種小人污蔑! “是我。”他上前一步,冷聲道。 不知他哪里來的蠻力,秦啟仁下頜處已經高高腫起,張嘴說話都疼。 他倒抽幾口冷氣,瞪著眼看著張柏。 眾人也驚了,沒有想到一向溫潤的張柏竟會動手打人,原以為他只是個文弱書生來著。 “你小子是不是活膩了?”暴怒的秦啟仁猛地上前揪住張柏的衣襟,他活到今天,從來只有欺負別人的份,就這個窮酸秀才,也敢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