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娘嬌妻 第2節
但那些人家嫌福娘年紀大了,又被退過婚,名聲不好,都不是很樂意。 這世道便是這樣,對女子太過苛刻,明明福娘沒做錯過什么事,只是因為被退過婚,就被別人瞧不起。 孫進一想起福娘婚事的不順便紅了眼,都怪他當年瞎了眼,和秦家定了娃娃親,讓福娘受了屈辱。 福娘一看爹爹又要掉眼淚,頗有些無奈,從屋內找了兩個竹籃,塞在孫進手中,“爹,能帶著小昭去摘些桂花嗎?明日我給你們做桂花糖。” 小昭聽懂了,拿著竹籃一溜煙跑了,孫進抹了把臉,追了出去。 爹爹時不時就要傷懷一下,福娘早已習慣了。她知道外人怎么說她,不過她并不在乎。 她與秦家二郎,雖是自襁褓時便定下的親事,不過這十幾年來往并不多,只是年節時互相走個禮。 她原也不對那秦二郎有多少情意,不過情竇初開時,也曾想過未來的夫君是怎樣的人。 十五歲及笄時,秦二郎來過孫家,他紅著臉給她送上了一對珠釵,福娘瞧見了他敦厚老實的模樣,雖不是她心中夫君的樣子,卻又覺得,這人或許是個可以踏實過日子的。 誰知后來竟發生那種事…… 總歸是她和秦二郎緣淺…… 用過晚飯后,鬧騰了一天的小昭被孫進押在房里讀書,讓福娘守著他,讀完一卷書才準睡。 昏黃的燈下,小昭只覺得書上的字都在打轉,小小的腦袋慢慢垂了下來。 福娘伸手撐住他的頭,嗔道:“小昭,好好看書,爹說了,這一章看完才準睡。” 小昭揉著眼睛,埋怨道:“阿姐,讀書一點也不好玩兒,爹為什么要讓我讀書?” 福娘笑了笑,“小昭不是說要當狀元騎大馬?不讀書怎么考狀元呀?” 小昭人雖小,卻不會被輕易哄騙,他嘟嘴不滿道:“那張師兄讀書最厲害,也沒有騎大馬呀,阿姐又騙我。” 爹爹今日說張師兄中了秀才,是光宗耀祖的事。 不過秀才還不是狀元,小昭知道只有狀元才能騎大馬游長街。 連張師兄都辦不到,小昭頓時覺得讀書很沒有意思。 阿福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小昭說的是誰,一張俊朗的臉浮現在眼前。 爹爹時常說起他,說他年少持重,待人接物自有一番風骨,非是池中之物。 他們見過幾次面,卻并沒說過什么話,一來她那時有婚約,不好與外男交往過密,二來…… 她對著他,總不知用什么態度好。 年齡上她大他三歲,可他向來穩重,她很難將他看做弟弟。 聽說他中了秀才,福娘真心為他高興。 “等你張師兄中了狀元,我們小昭就有大馬騎啦。”福娘摸摸弟弟的頭,逗弄道。 小昭兩只眼睛立馬亮了,埋下頭重新讀起了書。 福娘笑了笑,低下頭認真繡起了花。 桌案上的青瓷瓶中插著兩枝桂花,金黃的小花落在桌上,蕩起一室甜香。 第2章 梅子酒 雞叫三遍,張柏便起身了。…… 雞叫三遍,張柏便起身了。 他打了盆水仔細梳洗了一番,草草吃了早飯,剛要出去時,外面下起了小雨,楊氏在灶間扯著嗓子喊:“大郎,記得帶傘!” 張柏應了一聲,去門后拿傘。 墻角的竹筐里裝著雨具,有一家人用的傘和蓑衣,張柏找到自己常用的那把油紙傘拿在手中,卻在旁邊看到了一件不該出現在這兒的東西。 楊氏端著碗出來,問道:“那日給你收拾房間時找出來的,這是你哪個師弟的傘?下次記得還給人家。” 一把小巧的油紙傘立在筐中,傘骨伶仃,傘面上繪著一渠荷花,張柏再熟悉不過了。 它原是被他藏在床下。 他曾把玩過許多次,傘柄都被他磨得光滑了,每每將它拿在手中,便仿佛能聽到那日春雨打在樹葉上的清脆響聲。 他那些不可說的心緒,就像滲入了雨水的泥土,無人知曉,只他自己一人潮濕。 “小昭的,我下回帶給他。”他面上十分沉著,楊氏并沒有看出來什么不對,直至他走了一刻鐘,才想起來,他今日本就要去拜訪孫夫子,怎么沒記起一道把傘給還了? 因著下雨,街上有些冷清,張柏知道夫子愛飲酒,便買了些佳釀,小昭愛吃糕點糖果,他也買了好幾包,最后又在書齋給夫子和小昭各選了一方好墨。 書齋不遠處就是一家胭脂鋪子,張柏在外面頓住了腳步,遲疑了幾回,還是沒有進去。 他雖有心想送她些什么,可也明白這不合適。 女兒家名聲最重要,他該守著規矩。 張柏不知今日能不能見她一面。 三日后他便要去府學讀書,日后一旬回來一次,若是今日不能見面,以后想必也不能再見到她了。 而她這回去蘇州,應該也找到好人家托付了吧…… 心里的酸澀快要將他淹沒,張柏握著傘的手微微顫抖,傘輕斜,細雨打濕了他半邊肩頭。 孫家這頭,一家三口剛吃了早飯,孫昭纏著福娘給他做桂花糖,被孫進訓斥了一頓,氣呼呼地跑了出來,在院子里生悶氣。 爹說近日外面拍花子的多,不準他出去。在蘇州時幾個表哥帶著他四處玩耍,回來卻只能被關在這小小的院子里,連吃糖都要管著他,小昭不高興極了。 叩門聲響起時,小昭第一個沖過去開了門,正想溜出去玩,卻被人輕輕地拉住了手臂。 小昭一抬頭看清來人,立馬就樂了,緊緊抱住張柏的腿,撒嬌道:“張師兄!你好久沒來看小昭了!” 這下他也不想著出去了,就纏著好久不見的師兄給他講故事。 在小昭眼中,張師兄是整個書院里最好的哥哥,讀書很厲害不說,還會講很多志怪小說,比那茶樓里說書的都有趣! 孫進聞聲出來,見是張柏,笑著道:“柏哥兒怎來得這般早,可曾用過飯了?” 他素來喜愛這位勤勉端正的弟子,師徒二人平日里也很親近,在書院里,二人有時聊得興起,便是徹夜秉燭長談也是常事。 憑張柏的學問,小小松南書院哪里留得住他,等他在府學打磨兩年,便是中個進士也不無可能。 張柏給孫進作揖,也帶著笑回道:“弟子在家中用過了,聽說先生歸家,特意前來拜謝。” 孫進見他拎著好些東西,埋怨道:“你我之間還需這些俗禮?買這么多做什么。” 張柏跟著他進了堂屋,將東西放下,輕聲道:“先生教導之恩,弟子沒齒難忘,這些小小心意,望先生不要嫌棄。” 孫進一眼便瞧見那幾小壇三白酒,心道還是這好徒弟心疼他。 怕他傷身,福娘最近不讓他喝酒,家里的酒都被她藏了起來,他尋了幾回也沒找到。 今日福娘可沒話說了吧?這酒可不是他買的,這是別人送的! 張柏正和孫夫子說著話,福娘便端著茶點進來了。 她今日穿著一身柳葉青的襦裙,腰身纖細,行動間裙擺搖曳,似一池春水蕩起漣漪。 素白纖細的小手將茶盞放在小幾上,福娘退后一步向他行了個禮,并未抬頭看他。 張柏有些失了神,差點失了禮數,他有些慌亂地站起身回禮,臉上卻帶了一抹緋色。 好在沒人注意,福娘上了茶,便出去了,還把那幾壇酒都帶走了。 孫進眼睜睜看著美酒就這樣離他而去了,悲痛難忍,忍不住向張柏傾訴內心苦悶,卻見張柏眉眼間有些失落,捧著茶盞不知在想什么。 福娘做的一手好菜,孫進留張柏吃了午飯,臨走前,又塞給他一壇酒和一包桂花糖,囑咐道:“這是福娘前年做的梅子酒,你拿回去,還有些桂花糖,給你弟弟們分了吧。” “去了府學,切勿好高騖遠,好好讀書。” 張柏點頭應下,再次給孫進作了個揖。 孫進送完張柏回來,虎著臉讓小昭去練字,又對福娘道:“這小子也不知隨了誰,怎這般頑劣,半點柏哥兒的好都學不到。” 福娘輕笑,“爹未免對小昭太嚴厲了些,小昭那性子你還不知嗎?越是逼著他,他越不愿意。” 還說隨誰,小昭和爹簡直一模一樣,都是驢脾氣,吃軟不吃硬的。 孫進嘆了口氣,踱步往書房里去了。 * 轉眼兩日過去,張柏收拾了書本和衣裳,準備去府學報到了。 張柏花一錢銀子雇了輛牛車,半日就能到省城。 張得貴和楊氏萬般不舍,但也只能目送張柏遠去。 張柏一路到了府學,遞上文書,那門人見他年紀小,還多看了幾眼。 這一批入學的全是來自湖州府各縣的秀才,年齡大的已至不惑,張柏是最小的,且他是一等廩膳生,幾位訓導都極為看好他。 學子們平日里都住在府學里,每旬有兩天假,不過家稍遠一點的學子只逢年節才會回家,到了旬假,便約上三兩好友到茶樓敘一敘,交流學問。 張柏來府學沒多久,就成了最受歡迎的學子之一。 一是因為他學問好,幾回考試都是第一,再來張柏待人溫和有禮,不計較得失,和他相處如沐春風。 張柏常被人邀去喝茶斗詩,倒因此結交了幾位好友。 他在府學如魚得水,卻不知家中二老正為著他的婚姻大事煩惱。 張得貴在地上磕了兩回水煙袋子,翁聲道:“老婆子,我看你也不用太cao心,這縣里沒幾個讀過書的閨女兒,既然都不愿意,咱就給大郎娶個能干的,一樣妥當。” 他好臉面,因著大郎的婚事,楊氏這個婆娘幾回找媒婆去問,都叫人家給拒了,他這張老臉都沒處掛了。 糧鋪里那些伙計都打趣他,問他大郎這左挑右選的,到底要娶哪家小姐?燥的他滿臉通紅。 要他說,兒媳婦識字固然好,但沒讀過書也不打緊,只要人勤快伶俐,日子不照樣能過好? 楊氏卻不干,她撒潑打滾不依,“你個糟老頭子知道什么?娶個睜眼瞎的回來,我日后的金孫也是個睜眼瞎!大郎日后做了大官,叫別人嘲笑嗎?” 張得貴只覺得她想的太遠了些,當大官哪兒有那么容易,那縣老爺胡子都花白了也才熬到九品,大郎有沒有做官的運道還不知呢! 兩人互相覺得對方不可理喻,楊氏罵罵咧咧挎著竹籃出去買菜了,張得貴嘆了口氣,也上工去了。 長興縣城被一條穿城而過的河流分作東西兩城,東邊商賈云集,住著的都是些富戶,而西邊便是些販夫走卒住的地方。 不過西城小商販多,賣的東西便宜,偶爾還能淘到海外來的珍品,所以東城的百姓也常來西邊買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