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闌猶剪燈花弄(5)
蘇曼卿生怕赫連澈會做出什么可怖舉動,忙側臉對他央求,“給我一會兒時間,讓我跟他談談。” “不可以。”男人眼眸紅得滴血。 她把北北一把塞進他懷里,語氣堅定,“你們在這里等我回家。” 赫連澈仍是不肯,然今日出席的皆是永軍高官政要,中外記者成堆,當眾僵持在此絕非良策。 見狀,沉澤言果斷上前,附他耳畔低語。 過了好一會兒,沉澤言方對男人道,“凌校尉,請注意您的言辭。” 用來會見的是間文檔儲藏室,五六排深漆書柜暗沉沉立在朦朧光影中,襯著兩人臉龐這般不真切,如同穿越了千年時空,人還是那個人,心境卻早已全非。 凌子風闔上房門的一剎那,不顧室外荷槍實彈的看守官兵,轉身以迅雷般速度將女人抵在墻上,低眸咬住她唇瓣,撬開細齒,不顧一切,瘋狂掠奪。 曼卿可以聞到他身上清冽雪味,感覺口腔內逐漸漫涌鮮血的腥甜,熱淚從眼角無聲滾落。 她眼淚婆娑凝望面前男人,情不自禁用手攀上他脖子,與他一起纏綿跌倒在這個吻里。 “曼曼,跟我走。”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是不舍松開她唇,低沉嗓音哽咽吐出幾個字。 跟他走…… 一個堅定的聲音在蘇曼卿腦海回旋。 她幾乎想立刻牽起他手,飛奔離開這里,不要天天,不要北北,不管之后赫連澈會怎樣發瘋,只想他們兩人永遠在一起。 只要他們在一起,便足夠了。 她望著他,抬手不住摩挲他消瘦的臉頰,方才他在閱兵場上還能強顏歡笑,現在卻布滿痛苦。 是啊,怎么會不難受。如果自己看見他同別的女人在一起,連孩子都有了,恐怕只會難受得肝腸寸斷。 她緊咬唇瓣,想說“風子,我跟你走”,可腦海里浮現的卻是高向軒斷掉的殘臂,睜著眼吊死在房梁上一幕。那一切都只因自己找他跳了曲舞。 她知曉赫連澈脾性,如果自己當真又和風子在一起,那才是真的害了他。 他沒出現之前,自己準備逃跑,那是因為任何后果她都承擔得起。大不了就是被赫連澈抓回去,百般羞辱。 可現在不同了,他出現了,她不得不為他的安全考慮。只有自己乖乖呆在赫連澈身邊,他才會安全。 蘇曼卿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萬千決心,含淚朝他搖頭。 “為什么?曼曼。”凌子風覺得自己五臟六腑被人剜了數道口子,血一滴一滴地往外流著。 他不怨她的另結新歡,他說過如果自己出事,絕不要她等自己。 可現在他回來了,一切都不同了,為什么她不愿意跟他走! 蘇曼卿不敢看男人眼神,低下頭,微不可聞說,“風子,我喜歡上少帥了,你不在的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情,對不起。” “你怎么可以喜歡上他,你知不知道……” 凌子風暴怒,他想質問她。 究竟她知不知道是赫連澈害死了姨媽,害死了她丈夫! 現在,她居然說自己喜歡上了他。 然而話堵在喉嚨口,卻發不出聲。 曼卿瞧著他發狂的模樣,眼淚直淌下來。 凌子風的心濕了,他伸出手,用指腹溫柔替她擦拭眼淚。 “曼曼,我不信,一定是他逼你的,對不對?”他仿佛意識到什么,抱著絲期待喃喃追問。 曼卿臉頰浮出飄忽的紅,“一開始是的,只是后來慢慢生出了感情。對不起,我沒想過你還活著。” 凌子風失神地望著她,如同看著一個陌生人。 當年噴火墜海,他在水中找到一塊漂浮物,身上沒有吃的喝的,唯剩半包濕火柴。 海水瘋狂襲擊他的傷口,他忍痛將火柴一根根丟落水面,希冀辨別水流方向。 無論白日還是黑夜,他都竭力保持一絲清明。即使在昏迷絕望中,亦沒有放棄上岸的可能性。 因為他知道他不能死,他的小曼曼還在等她歸家。 后來他終于被艘外國軍艦救了,病愈后,又一路艱辛從戰火連天的國外回到軍閥混戰的國內。 終于找準機會,堂堂正正站在她身邊時,她卻告訴自己,她已經移情別戀,愛上了赫連澈。 愛上那個在他戰機上動手腳的男人。 愛上那個要置他于死地的男人。 良久,房間寂然,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風子,你走吧,長姐父親他們都在國外,你去找他們。”曼卿扭過臉,淚水在陽光下落得晶瑩剔透。 凌子風唇角勾起一抹苦笑,“找他們……” 他還有什么臉出國找他們?現在的凌府早被自己害得家破人亡。 “夫人。”門外侍從官已經焦急敲門,催她趕緊出來。 她狠下心掙脫開他懷抱,杏眼濛濛,“風子,對不起。” 凌子風眼見她跑出去,牽起等在外面多時男人的手,飛快消失在視野之中。 月朗星稀,籃球場上,赫連澈被男人一拳揍翻在地上。他一聲都沒哼,任由他拳腳如雪花般往身上招呼。 “噴火是不是你動的手腳?” 赫連澈側過臉,嘴角鮮血滴落,面對男人質問,沒有吭聲。 凌子風又一拳砸在他右臉,“曼曼姨媽死是不是和你有關!” 赫連澈望著面前盛怒的男人,逐漸視線模糊,他垂下頭,夜風吹動他額頭黑色碎發,活了二十多年,統帥過千軍萬馬,第一次這般狼狽。 他站起身,用手背擦拭嘴角,冷睇他,“風子,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我真的喜歡曼曼,想同她在一起。” “你喜歡曼曼?你的喜歡就是害死她的姨媽,除掉她的丈夫,虐待她的兒子,赫連少帥,這就是你喜歡一個女人的方式!” 凌子風目眥欲裂,如果憤怒可以撕碎一個人,赫連澈現在一定已經五馬分尸。 “風子,你知道的。”男人嗓音沙啞,“我從小就渴望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家。現在我,曼曼,北北叁個人過得很幸福很快樂。你只要不拆散我們,我什么都可以拿來補償你,甚至可以和你共享天下。” 凌子風看著他,咬牙切齒,“你覺得我會稀罕你的破天下?” “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和曼曼不僅有了夫妻之實,還有了北北,風子,你就算現在告訴她真相,也只會讓她難過。而且我知道,你不會愿意見到曼曼痛苦。” 赫連澈知道凌子風寧愿自己痛苦死,都舍不得讓蘇曼卿流半滴淚。 果然,男人眸里的光隨著他的話,在呼嘯北風中絲絲消無,成為濃夜里一座不復亮起的燈塔。 他什么話都沒有再說,轉過身離開。路燈伶仃拉長他身影,寂廖而凄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