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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徑直出了濯月軒。 “稟主子, 屬下暗訪多年,在玲瓏坊尋到一女子, 年紀跟您描述的差不多,今年十五歲上下,當年也確實是在荷水巷給過人饅頭。而且,跟您的畫像極為相似。” “玲瓏坊?”宋命皺眉, 手微微收緊。 “是, 是在玲瓏坊發現的。屬下幾經打聽才得知,那女子父兄皆是守城兵將, 因為當時守城的陳將軍判斷失誤,誤將亂軍認作是西大營的援軍前來救駕放入城中。叛亂平息以后, 先皇龍顏大怒,將那晚守城的兵將以謀反之罪處死, 她就是那時流落到玲瓏坊的。” 宋命手搭在桌上, 一下一下地叩擊著桌面。他起身,往外走去:“去玲瓏坊。” * 馬車緩緩停在青石小巷門口, 四處飄散著刺鼻的脂粉味。來往穿著粗布的漢子喝得酒氣熏熏, 嚷嚷著昨晚的花奴徐娘半老, 風韻猶存。 玲瓏坊是京中最下賤的勾欄院, 若說花想樓的姑娘是天上的明珠, 那玲瓏坊的花奴就是地上最卑賤的泥,連乞丐都能嘻弄一番。 宋命皺眉,避開地上的污水往里走去。 玲瓏坊的人見著這么一尊大佛嚇得斂聲屏氣,紛紛低下頭去連看都不敢再看。 “誰是管事的。”初一揚聲道。 “是奴婢。”一名穿著曳地長裙露出已松弛肩頸的中年婦人戰戰兢兢地走上前來。 “你這可有個叫尚淳的姑娘?” 婦人不經意瞥見宋命淡然無波的臉色心尖顫動, 連忙道:“有有有,是有個叫尚淳的,眼下叫星奴,正在、正在伺候……” 初一見她支支吾吾,放下便明白了什么:“速速將人帶出來。” “是是是……”婦人連滾帶爬地去找人,不一會兒,就響起一陣罵罵咧咧的聲音。 “他娘的,老子正玩的來勁,是哪個不長眼的……”走出來的男人一邊穿衣服一邊罵,抬頭猛地看見群配刀的東廠侍衛嚇得不禁打了個哆嗦。 “先把人扣下。”宋命淡聲,看著屋內地板上的香粉污漬,皺著眉閉上眼。 “大人,這就是星奴了。” 宋命聞聲,聽見一陣小心翼翼的窸窣。他睜眼,就見名只穿著寬大袍子的女子俯首顫顫巍巍地跪在自己面前,露出抹纖細白嫩的頸,上面布滿了紅痕。 “抬起頭來?” 女子渾身一顫,緩緩抬起頭來,露出一張我見猶憐的楚楚模樣。 宋命微微瞇眸,這女子跟他記憶中的模樣漸漸重合。 “你幼時在荷水巷為窮苦人發過饅頭?”他沉聲問道。 “奴……奴……”女子纖弱的身子抖動得厲害,聲音又嬌又媚惹人疼惜,“奴當年為父兄祈福,確實、確實跟娘親到過荷水巷施粥發放些饅頭。” “可遇見過什么人?”宋命審視著她面上的表情,一絲一毫都不曾放過。 “奴當時年紀小,記不大清了……”星奴咬著唇,仔細回憶了一番輕輕搖了搖頭,“只記得好像有個什么人給了奴一個吊墜。” 宋命眸子微閃:“什么樣的吊墜?” “只依稀記得是把小匕首的樣子,奴、奴幾經輾轉到了玲瓏坊,身上細軟就都被mama拿去了……” 宋命轉眸看向旁邊的婦人,還沒等他開口,那婦人就連連磕頭:“奴婢這就去給大人拿來。” 說著,不過片刻,那婦人匆匆跑回,捧著枚小小的吊墜跪下呈上。 初一去將吊墜拿給宋命,宋命看著那枚微微瑩潤的玉匕首,思緒不禁回到大雪紛飛的那個早晨。 他捧著guntang的饅頭,冰冷的身子有了絲活氣。 “哥哥快吃吧!”小姑娘笑得眉眼彎彎,年紀太小,仿佛根本不知道血是什么,讓人對他唯恐避之不及,只有她不怕。 “拿好它。”他用盡力氣將身上的吊墜放在她手心。 小姑娘拿著東西跑遠,興沖沖地給阿娘看。 他迎著光想再看一眼,眼前只剩一片花白后來就沒了知覺。 再醒來的時候,他已經是在宮里。 宋命回過神來,拿過玉匕首細細端詳了一番。匕首尾部有個小小的“宋”字,是他年幼貪玩自己刻上去的。 這星奴,的的確確是當年那個給他一個饅頭的小姑娘。 宋命招手,立時便有婢女拿著披風上前來將內里空無一物的星奴包裹嚴實。 “將那東西剁碎了喂狗。”他冷聲,屬下立即把人堵上嘴拉了下去,一時間,大堂中跪著的人皆是人人自危。 他微微彎腰,聲音放緩:“莫怕,從今往后你可不用再待在這。” 星奴聞言,眼眶通紅,連連磕頭:“奴多謝大人救命之恩,多謝大人救命之恩……” 她說著,哭倒在地身子癱軟。 “把人送去鶴苑,吃穿用度都要最好的。”宋命淡聲,看了眼窗外時辰:皎皎應當醒了。 星奴由婢女攙扶著起來,余光瞥向那個芝蘭玉樹的人,眸中閃過一絲不明情緒:為何不是督主府…… 他站在玲瓏坊外,看著星奴上車的背影眸光深邃:“初一,再去仔細查查。” “是。” 宋命未上車與她共乘,翻身上馬獨自去了食味齋。 他聽聞,食味齋的鰣魚青豆粥極為鮮美,皎皎應該會喜歡。 * 皎皎在床上養了多日實在是悶得慌,然太醫叮囑她身子虛弱經不住暑氣,只得在傍晚太陽下山才能出來透透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