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區(qū)一家小有名氣的醫(yī)院，甘韜擰著兩袋水果，亦步亦趨的跟隨眾多患者家屬走向住院部。

    熙攘的人群中隱藏著捂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晴格格、熊貓人，不知道被擠到哪去的朱七七。

    《還珠格格》第二部正在全國熱播，最新一集收視率足有60%多，比98年第一部收視率還夸張。

    除男女主角外，王燕、朱紅家這對戲中戀人的新聞熱度也是大漲，出門都得遮遮掩掩。

    五樓，b8間是黃海兵的單人房間，四人在樓梯口匯合，由相對熟悉的王燕打頭陣，門開后，甘韜幾人才魚貫而入。

    見了人后，他擱在朱紅家后面笑著叫了聲：“海兵哥。”

    他和黃海兵只搭過幾次戲，和王燕幾人比起來算不上熟，但就這僅有的幾場戲，他感覺這人不錯。

    用腦中不多的一個英文單詞來形容就是很nice！

    說話，做事讓人如沐春風(fēng)的那種。

    幾人在單體沙發(fā)上坐下后，腿上還打著石膏的黃海兵笑道：“嗨，我這兩天就進(jìn)組了，你們還跑一趟干嘛？”

    王燕拿掉口罩：“也就是今天收工早，要不然沒時間過來。”

    電視上的小燕子，嘰嘰喳喳的說著缺胳膊少腿的成語，他們幾人在病房里一邊聊，一邊看的笑呵呵。

    氣氛很融洽，甘韜卻感覺不真實(shí)。

    記憶中的娛樂圈充斥著各種不為人知的身體交易、金錢交易，在網(wǎng)民心中是個無比骯臟的圈子。

    至于真正的朋友那就更少，什么假臉姐妹團(tuán)、泰迪姐妹團(tuán)、閨蜜團(tuán)比比皆是，可最終也是煙消云散的多。

    今天在鏡頭前聊的熱火朝天，轉(zhuǎn)過身就翻白眼互黑的更是數(shù)不甚數(shù)，而互黑的原因可能是因?yàn)橐粋€角色，也有可能是一個代言，甚至就是看你不爽。

    甘韜不敢想象，在座的幾人如果也變成這樣，他估計(jì)得尷尬死。

    畢竟前一刻還是溫情脈脈，下一刻就變成了磨刀霍霍，是個人都受不了。

    黃海兵見他坐著發(fā)愣，指著床頭柜上的香蕉、獼猴桃道：“韜子，水果是你帶來的，你負(fù)責(zé)吃掉啊。”

    他猛的搖搖頭：“我?guī)淼脑诔缘簦@不是成心讓我丟人嘛！”

    黃海兵拆開獼猴桃的包裝盒，坐在床上一個個向他們幾人扔來：“熊貓兒、韜子、飛飛、七七。”

    可能是因?yàn)橥鯌z花是反派人物，黃海兵叫名字的時候，還特地把他和其他幾人區(qū)分了開來。

    屋外的光亮越來越暗，不斷捏著獼猴桃的甘韜，問幾人道：“天不早了，我們回吧？”

    黃海兵點(diǎn)頭：“成，回去吧，我這兩天就進(jìn)組，有的時間聚在一起。”

    道別走出醫(yī)院，四人住的同一個旅館，咋來咋回，他騎摩托背朱紅家，兩女的打車。

    8月底，黃海兵出院。

    《武林外史》劇組的拍攝時長由最初的14個小時變成日夜開工，這部劇拖的時間太長，8家電視臺已經(jīng)急瘋了，預(yù)算的拍攝周期是3個月，可3個月過去，進(jìn)度才下來一半。

    甘韜的戲份在9月中旬全部殺青，殺青那天下了場大雨。

    沒有所謂的殺青宴，沒有歡送會，連幾人提前商量好，一起喝頓小酒的時間都沒有，他一如開機(jī)那天，蹬著黑色摩托孤身離去。

    恒通一間簡陋至極的辦公室，李蘭瞥了眼離校一個多月的甘韜，“結(jié)束了？”

    他尷尬的摸了下鼻梁：“恩，全拍完了。”

    他是5月份進(jìn)的學(xué)校，截止今天開學(xué)才4個多月，他請假就請了將近兩月，期間拍了一部電視劇，錄了首歌，歌名叫《一笑中》。

    《一笑中》與其說是他唱的，還不如說是錄音師唱的，人可是一句一句手把手教的他。

    李蘭埋頭道：“回班級吧，杵我這干嗎？”

    “那您忙，我先回去了。”他應(yīng)了聲后，迅速轉(zhuǎn)身離開辦公室。

    貓著腰，三步并兩步竄到座位后，他給不遠(yuǎn)處的陸明打了個眼色，讓陸明將筆記遞過來，這趟出去時間太長，一年的教學(xué)進(jìn)度到哪了都不清楚。

    朗誦的同學(xué)下了講臺，筆記本也到了手，待看清楚內(nèi)容后，他不由懊惱的揉了揉臉。

    臺詞課是他來學(xué)校的主要目的之一，可現(xiàn)在竟然缺了這么多課。

    好的臺詞一般來說應(yīng)達(dá)到三個層次：說清楚、說明白、有感染力。其中發(fā)聲方法不過關(guān)是重要的障礙。”

    筆記本上的第一句話，他就深表贊同，因?yàn)樗拿【褪峭伦植磺澹榫w有較大波動的時候尤其糟糕。

    相對于普通人，這沒什么大不了，很正常的一件事，可他不行，因?yàn)樗穆殬I(yè)不允許。

    他如果想在這行久待，不被淘汰，又或者想窺探藝術(shù)殿堂，那臺詞這個基本功就必須掌握，而且是牢牢掌握。

    一頁紙被他翻了底朝天，也沒找到臺詞講不清楚的解決辦法，他不由一拍桌：“靠，怎么沒了呢？”

    臺上正聽學(xué)生朗誦的臺詞老師，是位個頭不高的老頭，聽到動靜后，望著他道：“那個同學(xué)，你嚷嚷什么了？”

    他忙起身道：“老師不好意思，剛才有點(diǎn)走神。”

    臺詞老師問他：“你上來過沒？”

    “沒。”他道。

    老師道：“那你接上。”

    臺詞老師從手里隨意抽出張a4紙遞給他：“吶，就朗誦這篇。”

    他喵了眼，是首名字叫《回答》的朦朧詩，作者是北島，這詩他知道，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看吧，在那鍍金的天空中，飄滿了死者彎曲的倒影....”

    第一小段由他粗嗓門朗誦出來，有點(diǎn)抑揚(yáng)頓挫的意思。

    可下一段一連四句，“我不相信天是藍(lán)的，我不相信雷的回聲，我不相信夢是假的，我不相信死無報(bào)應(yīng)。”一層層疊加的悲憤語氣，讓他粗粗的聲音有了點(diǎn)尖細(xì)，有了點(diǎn)聲嘶力竭，他破音了。

    朗誦結(jié)束，老頭點(diǎn)評道：“b ，技巧，發(fā)音有待加強(qiáng)，臨場發(fā)揮還算不錯，你叫什么名？”

    他臉一紅：“甘韜。”

    臺詞老師上了半個月的臺詞課，就沒見過他這號人，他也不清楚這老頭叫啥。

    老頭樂呵道：“喲，還是風(fēng)云人物，戲拍完了？”

    他不好意思的點(diǎn)頭：“恩。”

    下臺時，老頭提醒他道：“你如果想加強(qiáng)臺詞方面的能力那就得多讀，這個讀不是隨便讀，是一字一句認(rèn)認(rèn)真真的讀。”

    他應(yīng)道：“謝謝老師！”

    堅(jiān)持真的很難！

    丁老頭提醒他多閱讀這件事，仿佛讓他回到了學(xué)生時代。

    他腦子不算活絡(luò)，小學(xué)的時候靠著記憶成了天才，初中記憶缺失，立馬就被打下神壇。

    但練臺詞就是得讀，得記，枯燥的很，這讓他很難受。

    “韜子，走了。”一根煙拋到了甘韜的身上。

    覺得做了錯誤決定，在學(xué)校是虛度光陰的陸明，到底選擇了離開，甘韜本想介紹他去液壓廠，陸明不愿意，一心想著北上。

    甘韜將手里的世界名著做上標(biāo)簽，撿起掉落在涼席上的煙道：“我送你去火車站吧。”

    雖然只是一年學(xué)制，對外也是培訓(xùn)班，但他認(rèn)可了陸明這個同學(xué)，那就得送一程。

    暑氣在摩托啟動的那一刻盡皆消散。

    “咣當(dāng)，咣當(dāng)”的響聲中，陸明離開了一座對他不太友好的城市，奔向無數(shù)年輕人憧憬的京城，即將成為人們口中的北漂，又或者他會在那找到屬于自己的路，然后落地生根。

    就像他腦中的那句歌詞：我在這里活著，也在這兒死去，我在這里祈禱，我在這里迷惘。

    黑色頭盔戴上，“噠噠”的聲音響起，摩托如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甘韜發(fā)現(xiàn)，原來，他是不怎么喜歡離別的。

    國慶節(jié)恒通放了7天假，算是對沒有暑假的補(bǔ)償吧，甘韜清早收拾兩件衣服直奔車墩。

    甘軍的岀租屋內(nèi)，他一進(jìn)去就沖兩中年男女道：“大爺，大媽！”兩人是甘軍的父母，也是他的親叔嬸。

    小方桌擺在了床前，5樣菜占滿了整張桌子，三個小酒杯只能放在邊角。

    坐在床上的大爺?shù)溃骸熬偷饶懔耍s緊坐下吃飯。”

    說是吃飯實(shí)則喝酒，他酒量不差，10個月大的時候，就被爺爺往嘴里滴過酒，14歲的時候，他爸甘國華就自認(rèn)敗北，好在他不是濫酒之人，更沒傳說中的酒癮，喝不喝都無所謂。

    他夾了顆花生米丟進(jìn)嘴里后，問甘軍道：“哥，你門面租了沒？”

    甘軍舉了下杯子：“看了幾家，就是離影視城太遠(yuǎn)了。”

    他抿了口酒：“干嗎一定要在影視城那邊？那邊的管理肯定是越來越嚴(yán)。”

    “那邊生意好啊，而且有不少回頭客。”甘軍道。

    “你找學(xué)校周邊的門面房，生意肯定不會差到哪去，沒聽過女人和小孩的錢最好賺嗎？”

    甘軍啥都好，就是太穩(wěn)，真是一點(diǎn)點(diǎn)險(xiǎn)都不愿意冒。

    沒等甘軍說話，坐在床上的大叔沖他道：“你就聽韜子的，你那腦子不是做生意的料，讀書讀到最后，連只筆都找不到的人。”

    見又是這老梗，甘韜嘿嘿一笑道：“哥，聽我的沒錯，你如果做長久計(jì)，必須要有個像樣的固定門面，咱們做自己的燒烤品牌。”

    三人商議定，這事也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