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還有左鄰右舍探出頭來，朝這邊指指點(diǎn)點(diǎn)，低聲議論著。

    遲驚鹿快被吵聾了，大聲道：“請問你們是哪家的？擺陣擺到我們季府來了，不太合適吧！”

    為首的小廝拱手笑道：“恭喜姑娘，你們府上的九少爺考學(xué)高中，我們是按照府學(xué)以往的慣例前來道賀，一會(huì)兒大人會(huì)親自到貴府見九少爺。”

    遲驚鹿聽得想笑。

    誰，九少爺，小白花季子星？

    遲驚鹿：那必不可能！

    且不說季子星是頂著五哥季寇玉的名字去考試的，高中的不應(yīng)是“九少爺”而應(yīng)當(dāng)是“五少爺”，更重要的是，考上的人都收到喜帖了呀，比如劉玉，比如戚行肆，小白花什么都沒有呢。

    這人怕是別府專門雇來打趣、看季府笑話的！

    她皺著眉，臉色很不好：“別鬧了，請你們趕緊回去吧，這里不歡迎你們。”

    小廝噎了一下，旋即賠笑：“小姐，我們是奉了大人的命令來賀喜的，沒見到九少爺，怎么能走呢！”

    遲驚鹿心想你還把府學(xué)大人搬出來，便干脆道：“別演了，我們都沒收到喜帖！”

    小廝又是一笑，耐心地解釋：“小姐有所不知，春試前三名的喜帖向來是由翰林院的府學(xué)大人親自送來，以示祝賀，所以今天季府自然沒收到。”

    遲驚鹿一愣，眼睛不自覺地看那小廝身后。長龍鋪了一整條街，全是喜慶的紅色，每個(gè)小廝身上都掛著官府特制的印鑒，竟是那樣有聲勢。

    感覺時(shí)間過了很久，幾乎恍如隔世。遲驚鹿才長長舒了一口氣，聲音都不是自己的了：“原來是這樣……那這么說，小白花考上啦！”

    她眼睛亮了起來，提起裙子就要把這個(gè)好消息告訴小白花，走了兩步，突然頓住了。

    遲驚鹿終于再一次反應(yīng)過來：“你說他考了第幾名？”

    小廝笑容舒展，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鎮(zhèn)北將軍府上九少爺季子星，春試高中，乃是第三名。”

    .

    接下來發(fā)生了什么，遲驚鹿已經(jīng)不太知道了。她蒙蒙怔怔的，天旋地轉(zhuǎn)，再次睜眼的時(shí)候，已經(jīng)被府里的丫鬟抬到偏房休息了。

    她掙扎著起身，只看到正廳里府學(xué)大人威風(fēng)堂堂，正同季子星說著話，兩人言笑晏晏，氣氛十分融洽。

    府學(xué)大人乃是翰林院的院使，剛拜訪完石家和程家，馬不停蹄又來了季家。

    少年靜靜聽著，那樣子非常撐得住場面。他時(shí)不時(shí)往偏廳掃一眼，直到看見遲驚鹿晃著小揪揪偷聽墻根，已然是清醒了的樣子，才勾起一絲笑，專心同府學(xué)大人說話了。

    遲驚鹿隔著一層紗窗看著，踮得腳尖酸了，卻不愿意放下。

    她從來都沒見過小白花這幅模樣，專注，認(rèn)真，健談，眸光在又長又翹的睫毛下黑得驚人，說著她根本聽不懂的話。

    那氣勢，和平時(shí)在她面前柔軟無辜的樣子完全不同，甚至有幾分不可捉摸的凌厲之感，便是在嚴(yán)肅的翰林院院使面前也絲毫不輸。

    兩炷香過后，府學(xué)大人走了，季子星趕到偏房，看到坐著發(fā)呆的小丫頭，輕聲喚道：“八姐。”

    遲驚鹿擠出一個(gè)笑容，簡直比哭還難看：“你辦完事了？”

    季子星沖她招手：“八姐，我有東西要給你。”

    遲驚鹿暈暈乎乎跟著他到了后院僻靜處，不明白他把自己拉到這兒做什么。這個(gè)時(shí)候，他本應(yīng)該接受眾人的祝賀，被哥哥jiejie的驚呼聲包圍，那些聞?dòng)嵍鴣淼氖兰倚〗銈儯枷胪钌弦粌删湓挕?/br>
    季子星從袖中掏出喜帖，是大紅色的，上面印著guntang的金色的字，寫著他的名字，名字后面跟著無比顯眼的“第三名”。

    他竟是把高中的喜帖給自己看。

    一瞬間，遲驚鹿有種老母親看成績單的感覺，而且還是清華北大的成績單，激動(dòng)之情全都寫在了臉上。

    “八姐說要我考得好些……”季子星抬眸，眼睛又成了濕漉漉的，帶著幾分溫柔的歉意，“我考得夠不夠好？”

    遲驚鹿神情幾經(jīng)變換，硬是看了好幾遍喜帖，才緩緩收起來，盡量壓著聲音道：“夠好了。”

    她摩挲著喜帖，并不恭喜他，而是問：“為什么是你的名字？”

    他明明是替著五哥去考，他沒有考籍的，怎么會(huì)……

    除非，他早就知道自己會(huì)中，也早就給自己鋪好了路，這樣既不連累季府，又能讓自己走得更加順暢。

    少年迎風(fēng)而立，高束的黑色發(fā)梢肆意飄揚(yáng)。遲驚鹿只覺得他又高了些，站在面前，有種無聲的壓迫感。

    “八姐，你知道若是我中了，季府上下，都要被問罪。”

    黑眸閃了閃，瞧向她的目光溫柔繾眷，說的話卻令人徹骨生寒。

    “所以八姐從一開始，就不相信我能考上，對么？”

    遲驚鹿知道他聰慧，可沒想到竟是到了這個(gè)地步，簡直慧極近妖，知道自己在他面前是無所遁形，便干脆道：“嗯，是的。”

    他困在那一方小小天地，連正經(jīng)的學(xué)堂都很少去，更是沒有請教過先生，根本不會(huì)有人想到他竟真的能考中。

    現(xiàn)在她知道了，季子星的確是院子里做陪襯的那朵小白花，它白日安靜乖巧，從不搶別花的風(fēng)頭，可夜幕降臨，它便瘋狂地汲取養(yǎng)分，如同參天大樹一般向上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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