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乖巧懂事了，乖巧得讓人心疼。再抬眼看他，少年的眼神濕漉漉的，像只等待主人撫摸的小狗。

    總這么下去可不行……

    遲驚鹿推開字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生冷一些：“季子星，你是我弟弟，不是親生的也是弟弟，你就開開心心的，怎么高興怎么過，不需要這么努力討好我、討好其他人，懂了嗎？”

    雖然是撿來的，那也是少爺，同齡人里，哪個孩子不是被家里人捧在心尖上的呢？

    季子星沉默地看著被退回來的字帖，漆黑的眼睛里閃過一絲迷茫：“八姐不喜歡嗎……”

    是不喜歡字帖，還是不喜歡他這個人？

    少年垂手站著，安靜的面孔下，心思已經(jīng)凌亂成一團(tuán)。

    遲驚鹿：……

    遲驚鹿：這哪兒跟哪兒……

    她發(fā)現(xiàn)季子星的關(guān)注點(diǎn)很奇怪，該計較的不計較，割他腕不讓他吃飯的時候一聲不吭地受下，對這種無關(guān)緊要的問題倒是在意得很。

    “哎算了算了，跟你講不通，反正你記住要有點(diǎn)脾氣就對了，男人嘛！你懂得。”

    季子星皺眉，似乎在努力理解她話里的意思。

    遲驚鹿也懶得教育他了，直徑走到書桌前挑了幾張宣紙，上面的墨跡未干，還散著墨香。

    “我不要用別人寫的，我要描你的。”

    說著，又轉(zhuǎn)身從他以前寫的紙堆里隨便抓了幾張，“我要這個，這個，還有這個……”

    少年緊繃的嘴角漸漸舒展開了，她不是不喜歡他這個便宜弟弟，只是不喜歡這本字帖。

    等等，她剛才說什么，要用他的……？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遲驚鹿挑出來的廢紙，有些手足無措：“八姐，這些都是寫壞了的……”

    小丫頭渾然不覺，還在霸氣地數(shù)著：“不壞不壞，比字帖還好看呢，這張、這張也要……”

    遲驚鹿挑盡興了，直起腰拍拍手：“好了，就先這些吧，寫完我再找你拿。”

    季子星眼眸漆黑，看著她把他寫過的紙收起來，心滿意足地抱著，夕陽的余暉在她身后蔓延，染出一片溫柔的晚霞。

    虛幻到不真實。

    季子星憋了半天憋出一個字：“好。”

    .

    遲驚鹿準(zhǔn)備回去了，季子星把她送到門邊，目送著她離開。她回頭看了一眼，揮揮手：“明天再來找你玩。”

    就是這一回頭，遲驚鹿突然有些恍惚。季子星站在微敞的門邊，肌膚雪白剔透，瘦瘦高高的，竟和她赴宮宴時，在破舊宮殿前看到的少年身影重疊了。

    兩個人是同樣的清秀瘦弱，俏得跟天仙一樣，特別是眼中淡淡的憂郁，幾乎如出一轍。

    只是宮殿里的少年似乎更幼態(tài)些，像是縮小版的季子星。

    她終于知道自己當(dāng)時為什么心里會覺得怪怪的了，他們兩個真的很相像，把季子星放進(jìn)那片黑暗里，似乎也不違和。

    不對不對，那個少年是皇族，跟季子星的身份天上地下，完全不同。遲驚鹿揉了揉眼，再看過去時，又覺得不那么像了。

    許是她偏心的原因，遲驚鹿私心覺得小白花弟弟更漂亮一點(diǎn)。

    .

    夜深人靜，九重宮闕莊嚴(yán)肅穆，宮燈漸次燃起，照亮了半座金陵。

    皇宮一隅，有條小河。河對岸是西邊，荊棘叢生，一片破敗。這里總是陰森森的，連風(fēng)都比東邊冷一些。

    偌大皇宮，皆由帝王龍氣鎮(zhèn)護(hù)，除了這座宮殿，它不受天子的庇佑，被所有神明所棄。

    這里是囚禁廢太子的地方。

    平日里這個時刻，宮殿里總是亮著燈的，可此時卻漆黑一片。夜色倒映在河中，和宮殿是一個顏色。

    少年半躺在玫瑰椅上，腰上的香囊被撇到一邊，小腿又細(xì)又弱，無力地搭在男人的肩頭。

    依舊是妃色的長袍，袍角海棠花盛開，上面沾了血，花開得更艷了。

    男人埋首在寬大的袍底，連帶著整個上半身都一聳一聳的。少年緊緊閉眼，纖長的睫毛在月光下顫動，他緊緊咬唇，隱忍著不讓自己發(fā)出聲音，蒼白的手死死拽住身下的涼被，生生將它摳破了。

    今早宮宴的時候才來過一次，怎么又……

    攻勢愈發(fā)猛烈，他遭不住了，推著男人的頭想要逃開，可玫瑰椅觸感堅硬，硌得他生疼，還是不動好一些。

    推久了，覺得男人的頭發(fā)也很堅硬，堅硬得扎手，像刺猬。

    “如意……”凌決癡癡地喊著，嘴里含著什么東西，說話含混不清。

    他看向少年的雙眼越來越猩紅。

    一切都失了控。

    第18章 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事畢，凌決坐在黑暗中抽水煙。

    修長的雙腿隨意翹在玫瑰椅上，涼被松垮著搭在腰間。夜色透過窗欞照下來，勾勒出男人高大沉穩(wěn)的輪廓。

    他拽了拽少年腰間的香囊，低笑：“睡了？”

    如意沒理他，緊緊閉著眼睛當(dāng)做沒聽到。凌決的聲音低沉沙啞，像魔鬼的耳語，他努力把它們驅(qū)趕出腦海，最終才絕望地發(fā)現(xiàn)，它們早就深深刻進(jìn)了自己的腦子，如同他的身體早就被烙上凌決的印記。

    凌決不在意地笑笑：“不理我？”

    他掃了一眼背對著他的少年，發(fā)現(xiàn)少年抖得厲害。如意身體不好，有幾次完事了居然發(fā)起了高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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