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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輔大人的小青梅(重生) 第54節(jié)

    若她日后真生了個小女郎,阿蟬這個小名,倒真真是很合她的心意。

    正出神想著,腮邊忽然一熱。

    薛無問不知何時靠了過來,啄著她唇角,目光凝著她,道:“在想什么?”

    衛(wèi)媗眼睫微闔,“沒什么。”

    她若是同他說,她在想以后他們的女兒起什么小名,這廝大約會立刻拉著她去榻上胡鬧。

    “你快去梳洗,一會我要睡了。”衛(wèi)媗推推他。

    薛無問見她神色平淡,不像是有什么心事,微提的心才緩緩落下,起身去了凈室。

    再出來時,衛(wèi)媗已經(jīng)上了榻,正靠著個大迎枕,巴掌大的臉窩在烏黑的發(fā)里,顯得格外的小。

    她的模樣生得嬌艷,從前青州人都愛說,衛(wèi)家的那位大娘子生了張神仙妃子臉,說是光艷動天下也不為過。

    只她這人的氣質(zhì)又很是高雅沉靜,生生壓下那股子嬌艷,像是一朵生在冰天雪地里的海棠花,那屹立于霜雪中的風(fēng)華遠(yuǎn)遠(yuǎn)比她的臉要更奪目。

    薛無問有些心猿意馬,走過去,俯身將手撐在她瘦削的肩側(cè),低頭去尋她的唇。片刻后,不知想到什么,又抬起頭,低聲問:“今日可是喝藥了?”

    方神醫(yī)每隔十日便要給她換一次藥方,新近一次開的藥方在服藥期間不可行房。

    衛(wèi)媗“嗯”了聲:“這藥還要再喝八日。”

    薛無問登時歇了心思,自從方神醫(yī)來了盛京,衛(wèi)媗日日喝藥調(diào)養(yǎng),三不五時還要施針,身子骨rou眼可見地健朗了些,至少不再一副病懨懨的模樣。

    事關(guān)衛(wèi)媗的身子,方神醫(yī)說的話,他自是不敢不聽的。

    也不敢繼續(xù)吻了,只碰了碰她唇角,低啞著聲音道:“若是覺著藥苦,我明日差人再買些蜜餞回來。”

    他每次情動時,聲音總是泛啞,桃花眼瀲滟綴光,是極深情的神色。

    都說女兒肖父親,若是她的阿蟬遺傳到這么一雙桃花眼,日后不知要迷倒多少郎君的。

    衛(wèi)媗抬起眼,靜靜望著他,輕聲道:“薛無問,等我身子好了,我們就生個小孩兒吧。”

    -

    二月初一,成泰帝下罪己詔,公告于萬民。

    自古帝王,都應(yīng)是有德之人,上順天意,下合黎庶,固國安邦,否則上天自會降下異象,以示懲戒。

    是以,一旦出現(xiàn)了天災(zāi)人禍,帝王必要下罪己詔,自省其過,以平天怒。

    成泰帝這一日便是如此,素服避殿,親自跪于太廟痛哭,以表悲痛。

    皇帝都下跪了,旁的人哪敢不跪?

    趙保英與余萬拙恭恭敬敬跪于皇帝兩側(cè),落了半步的距離。

    后面兩列朝臣,一列以首輔凌叡為首,一列以次輔朱毓成為首。此時一眾朝臣個個都以頭抵地,面色哀戚。

    待得成泰帝哭哭啼啼地念完詔文,眾人方才跟隨成泰帝起身,出了太廟。

    一出戲演完,天色已經(jīng)大黑。

    回到皇宮,成泰帝身心俱疲地?fù)]退朝臣,在龍椅上坐了兩刻鐘,方才點了點趙保英,道:“扶朕出去。”

    “奴才遵命。”趙保英應(yīng)一聲,上前扶住成泰帝,同時扭頭看向立在一側(cè)的余萬拙,眉眼笑笑,不卑不亢道:“皇上跪了一日,雙腿俱乏,有勞余公公去備輛步輿,停于玉階下。”

    方才在太廟里,就數(shù)余萬拙哭得最凄厲。

    此時他正張著紅腫的眼,看了看成泰帝,見成泰帝不作聲,便轉(zhuǎn)眸與趙保英對望一眼,一甩拂塵,道:“咱家這就去。”

    余萬拙出殿門后,成泰帝大半身子均倚在趙保英身上,臉上青白之色交駁,冷汗從額角淋漓而出。

    幾位小內(nèi)侍俱是御前伺候的,見此情形,下意識便落后了幾步的距離,生怕聽到了什么不該聽的。

    “又是地動,又是功德碑泣血,趙保英,你老實同朕說,真的是上天在懲戒朕?”周元庚薄唇微抖,雙目失焦,只以二人聽到的聲音低聲說道。

    趙保英弓背彎腰,姿態(tài)極其恭敬,聽罷周元庚的話,腳下的步伐沒半點慌亂,甚至連臉上的表情都沒什么變化。

    只聽他和聲細(xì)語道:“皇上是明君,老天爺定不是在懲戒皇上。在咱家看來,倒更像是在示警。您看,臨安雖有地動,卻無甚傷亡,皇陵功德碑劈裂,卻也并非不可修復(fù)。皇上是天子,這大抵是老天爺在同皇上說,一切皆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不得不說,趙保英這話,是說到成泰帝的心坎去了。

    成泰帝原先難看的臉色稍稍好了些許,又問道:“那你說說,上天究竟想同朕示警什么?”

    趙保英聞言一笑,道:“皇上就別難為咱家了,咱家不過是一閹人,哪有那么大的福氣知曉老天爺想同皇上說的話,皇上不如擇日請圓玄大師入宮相詢罷。”

    二人說著便來到宮殿外的漢白玉階梯,快要下階梯時,趙保英腳步一頓,叮囑了聲:“皇上,注意腳下的臺階。”

    成泰帝目光始終望著前方,聞言便微微頷首,小心抬腳踩了下去,拾級而下。

    步輿就停在玉階旁,將成泰帝下來,余萬拙忙恭敬地上前一步,道:“皇上可是回乾清宮?”

    “乾清宮”三字一落,成泰帝眼皮猛地一跳,須臾,朝余萬拙的方向望了眼,道:“去乘鸞殿。”

    -

    奉天門外,薛無問剛出宮門,便聽暗一上前悄聲道:“世子,次輔大人差人遞了消息,說在繡坊街的面館等您。”

    薛無問看了眼天色,轉(zhuǎn)了轉(zhuǎn)玉扳指,對暗一道:“你去無雙院說一聲,就說我要晚一個時辰才回去,讓她別等了。”

    說罷,便提腳上車,讓暗二駕著車去了繡坊街。

    繡坊街在盛京的西北角,是相對偏僻的一條食肆街。

    今日皇帝下罪己詔,百姓同哀,家家戶戶都掛起了素幡,各路商家的鋪面亦是大門緊閉。

    整條繡坊街靜悄悄的,薛無問熟門熟路地走到街尾一家面館,從一側(cè)的天井門推門而入,沖坐于楊樹下的中年男子頷首一笑,道:“朱世叔。”

    朱毓成指了指對面的石凳,道:“吃面,老孔親自下的面,湯正熱乎。”

    二人今日在太廟從天將明一路跪到天色擦黑,整整六七個時辰不曾進(jìn)食,自是餓得很。

    不過片刻,一碗熱乎的湯面便下了肚。

    朱毓成滿足地嘆一聲,覷了薛無問一眼,才開門見山道:“聽說你在查齊昌林?”

    第59章

    如今內(nèi)閣儼然分成兩派, 一派聽令于首輔凌叡,一派則以次輔朱毓成馬首是瞻。

    認(rèn)真說來,內(nèi)閣兩派之間的爭斗, 絲毫不比司禮監(jiān)的遜色。

    凌叡乃內(nèi)閣首輔、吏部尚書兼華蓋殿大學(xué)士。朱毓成則是內(nèi)閣次輔、戶部尚書兼武英殿大學(xué)士。

    二人俱是二十年前, 亦即是承平一十六年的進(jìn)士。那一年的金鑾殿里, 朱毓成被承平帝點為狀元,凌叡被點為探花。

    除了他們二人之外,如今朝堂里正二品的官員還有一人也是承平一十六年的進(jìn)士,那便是齊昌林。

    齊昌林是那一年的二甲頭名。

    三人會試前便已相識,說來,那時的他們亦是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郎,雖家族不顯, 在盛京毫無根基, 可一個二個均抱著一顆要在盛京大展拳腳的心。

    朱毓成與齊昌林皆是寒門之子,而凌叡雖與瀛洲王氏沾了點親, 卻因家族太過落魄,在進(jìn)京趕考前根本不得王家看重。

    許是因為都是出身寒門的緣故,齊昌林初時與朱毓成是走得很近的,那時他們都在翰林院任職, 下值了常常約著出去吃酒。

    齊昌林這人心思敏銳,性子活絡(luò),又能放下身段,絲毫沒有二等頭名的傲氣, 在盛京的官場里很是能左右逢迎。

    可這樣的性格在固守成規(guī)的翰林院屬實并不得人喜歡。

    彼時他們的上峰覺著他太過喜愛鉆營, 軟骨頭似的一個人, 便不大看得上他。于是許多事都是直接交與朱毓成去做, 并囑咐他少些與齊昌林往來。

    可那時朱毓成并不因此與他疏遠(yuǎn), 齊昌林此人確實說不上多君子,可朱毓成私底下知曉,他對他的那位發(fā)妻極其愛重。

    平日里出去吃酒,只飲一小口便不敢多飲,只因他妻子最恨他一身酒氣醉醺醺地回家。

    那時他總是笑嘻嘻道:“家有母老虎,不敢多飲,見諒見諒。”

    旁人都笑他懼內(nèi)夫綱不振云云,只有朱毓成知曉,他的發(fā)妻有一位一酗酒就打妻罵兒的無能父親,齊昌林怕勾起妻子的傷心事,這才不敢多喝的。

    但凡吃了點酒,都要在外頭散盡酒氣方才回去。

    這些事齊昌林鮮少同人說起,也是有一回說起一宗在順天府鬧得很大的殺夫案,才無意中漏了一兩句。

    他說,那種一喝酒就對自己妻兒拳腳相向的男子,活該被他妻子捅死。

    齊昌林這人就像土里的泥鰍,滑不溜手的,他嘴里的話更是真真假假,難以分辨。可朱毓成相信,他那時說的那句話,是真心話。

    齊昌林這人是極難得會對人吐露真言的,能對朱毓成說出那樣的話,說明他對朱毓成到底是有些朋友之誼。

    只是后來兩人終究是漸行漸遠(yuǎn)。

    畢竟要走的路不一樣了,分道揚鑣也不過是遲遲早早的事。

    齊昌林追隨了風(fēng)頭正盛、節(jié)節(jié)高升的凌叡,而朱毓成卻連留在盛京做京官的資格都無,被下放到太原府去做縣令。

    臨行時,齊昌林偷偷前來送行,對他道:“由撫,在盛京,獨善其身是行不通的。若是哪日你想明白了,再來尋我,我一定助你。”

    思及過往,朱毓成不由得嘆息一聲。

    承平一十六年的四月,他們二人一同在金鑾殿外頭的玉階下,等待傳臚。

    那時的他們意氣風(fēng)發(fā),想要君臣同袍,創(chuàng)一個河清海晏的太平盛世,想要青史垂名,做一個受百姓愛戴的良臣。

    可現(xiàn)如今,再見已是陌路人。二十載的官海沉浮,從前的初心早就找不回了。

    -

    面館里,一名老仆抱著壺剛暖好的酒,送至天井的石桌。

    薛無問執(zhí)壺倒酒,笑著道:“朱世叔此話何解?”

    朱毓成哼一聲,道:“齊昌林府里,有一名小妾是我的暗樁。你都查到她身上了,我還能不知曉你在查誰?”

    薛無問沒真打算瞞著朱毓成,只不過是在試探一下他知曉多少。

    聽見此話,便抬起酒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道:“世叔見笑了,小侄的確是在查齊尚書。”

    朱毓成深望了他一眼,道:“你爹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定國公府在大周的地位太過特殊,輕易不能牽涉進(jìn)黨爭里。

    當(dāng)初先太子府出事,定國公在一開始也只能袖手旁觀。

    那時他與薛晉都以為,以先帝對先太子與先太孫的偏愛,就算起疑心,也會先查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絕不會讓太子太孫蒙冤。

    事實也是如此,承平帝雖震怒,可心里到底是傾向于相信太子的,特意命大理寺、刑部與都察院三法司會審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