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桐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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窸窸窣窣的腳步過后,小院里安靜下來。陽光和煦,樹影斑駁,周遭偶爾傳來幾聲鳥鳴啁啾,緊繃的空氣也漸漸松懈了幾分。 顧荇之行到她面前,看見那團輕煙往后挪了挪,像是在害怕。他便干脆曲下一條腿,在她面前蹲了下來。 顧荇之的身型比她高出許多,饒是如此遷就地蹲著,視線也只能落到她的發頂。再加上她埋著頭,兩鬢的青絲垂下,將本就不大的臉又遮去泰半。 落日的余暉淺淺,歇在她的眉眼,將濃密如扇的睫毛化作兩只翕動翅膀的小蝶,一顫一顫,仿佛適才經歷了一場狂風暴雨。 顧荇之不是個濫情的人,但看到眼前的這一幕,心里還是不可抑制地起了些許憐惜,便嘗試著放緩語氣道:“這里是縣衙,你很安全。” 然而回應他的卻是一段長長的沉默。 眼前的人仿佛沒有聽見他說話,一只纖細的胳膊牢牢扶著身旁的桐花樹,摳在上面的五指泛著淺淡的白。 顧荇之倒也不惱,挪近了幾寸,繼續試探到,“你認識覃昭嗎?我是他的朋友。” 對面的人依舊沉默。 他耐心地等了須臾,從懷里拿出覃昭留給他的錦囊,打開,從里面取出一個銀制長命鎖。 覃昭說過,這鎖是幼時他父母專程打造的,一把叫長命、一把喚百歲,兄妹兩一人一塊,meimei走失的時候就帶著。那一年覃昭七歲,她兩歲。 雖說事情過了這么久,一把銀鎖興許不會一直跟隨走失的幼妹。但顧荇之覺得,兩歲的孩子也許能記得些重要的事,比如這把能助她找回家人的銀鎖。 可對面的人看了眼他手里的銀鎖,還是低著頭,一聲不吭。 顧荇之見狀,便知道自己不能cao之過急,想著暫且作罷,還可以從長計議。 然當他起身離開之時,一滴溫熱的液體卻正正落在了他拿著銀鎖的手心。 一滴、兩滴、叁滴…… 顧荇之這才發現,面前女子的睫毛已經濕了一片,晶亮亮的沾著濕氣,秀氣的鼻翼一張一翕,爬上一片微紅。 而她本就緊抿著的唇角,此刻更是被拉成了一條線,眼淚在下頜處匯集,正斷了線似的往下落。 她哭了。 顧荇之怔忡,一時也不知該喜該憂。 “你認得它對不對?”他問,將銀鎖又往她面前遞近了些。 這一次,眼前的人沒有避開。 可她依舊對顧荇之的話沒有反應,只是無聲地、撲簌簌地落著淚。 半晌,她才緩緩抬頭,在黃昏不甚明亮的光影中對上了顧荇之的視線。 四目交匯,顧荇之只覺呼吸一停。 眼前的場景幻化成她身后的花溶樹色,他的意識開始恍惚。 “長淵……” “顧長淵……” 夢中那個人又出現了。 她看向他,眼里的火光濺出來,燒紅了漫天晚霞。帶著笑,也噙著淚。 顧荇之只覺腳下踉蹌,趕緊去扶身側的樹,抬手之時觸到一抹溫熱。 他的手被眼前的人抓住了。 柔軟而細膩的觸感將他包裹。許是因為緊張,她的指尖上冒了一層薄薄的汗,一雙還泛著紅的眼緊緊盯著他,一動不動。 顧荇之這才找回幾分清明,對她抱歉地笑笑。 然而她卻沒有放開顧荇之的手。見他無恙,那雙眸子便恢復了方才的平靜,繼而攤開他的掌心,寫起字來。 直到現在顧荇之才反應過來,方才她為什么沒有搭理自己。 原來她是個啞巴。 可他并沒有聽覃昭提起過這件事。 手心里傳來酥酥麻麻的癢意,思緒就此被打斷。 她看起來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垂著眸,小心地扶著他的手,那纖巧的指尖便在他掌心一筆一劃地落著,專注而虔誠。 她的手很軟,手心溫熱,指尖出了汗,帶著些許涼意。劃過他掌心的時候有些顫抖,像輕飄飄的羽毛。 他從未見過這樣一雙手——不像尋常女子那樣蓄著指甲,而是修剪得整整齊齊,不施蔻丹、干凈清爽,保留著指尖本該有的粉和白,讓人想起叁月里春桃的花瓣。 隨著最后一筆的頓落,顧荇之看見她抬起頭,眉眼微彎,琥珀色的淺眸微亮,看著他努力做出一個嘴形: 窈窈。 她說她叫窈窈。 那是覃昭胞妹的乳名。 多日來積壓在心頭的陰翳仿佛被她的笑眼吹散,露出背后的一線天光。 顧荇之牽了唇角,告訴她,“我姓顧名荇之,你哥哥覃昭將你托付給我。今后有我在,你不用害怕。” 她乖巧地點頭,輕輕拽住了他的袖子。 顧荇之一愣,并未掙脫,只是回頭看她,眼里的光很柔和。 春日傍晚的最后一點霞色,透過兩人頭頂的桐花灑落,在眼前男子的身上留下淺淺的金輝,映出他眼里的一泓秋水。 翩翩公子,溫潤如玉,連陽光都被他襯得溫柔了幾分。 周圍忽然很安靜。 鳥鳴、花語、風吟。 花揚笑起來。 顧荇之,我等你很久了。 —————— 安妮薇快遞:顧大人,你的小白兔(女魔頭)已到貨,接下來請享受“總懷疑自己被撩撥但確實是在被撩撥”的生活。